他的狀態很不好。
眼下烏青,雙頰煞白,抿的雙毫無,撐在胳膊上的手臂更是不控製地打著。
不是裝的,不是演的。
酈能覺出來,他已難到了極點。
沈蘭蘅低著氣,吩咐道:“扶我回馬車上。”
所幸他們走得不甚遠,如此攙扶著,也能勉強走得回去。
臨近馬車,酈手背上落下一道灼熱的氣息。接著,對方略微攥了的手。
“莫要出異樣。”
“……好。”
魏恪正令三軍將士原地休整。
遠遠見著世子爺與夫人,他揚聲,恭敬地喚了句:“二爺!”
聞聲,周遭將士也停下手裏的活兒,轉過,朝他與酈拜去。
沈蘭蘅又攥了攥的手。
到他的在漸漸下,酈手臂繃直,回握給男人一道力。袖之下,能到對方同樣繃著的胳膊。
以及他竭力抑製、卻依舊發抖的右手。
“嗯。”
麵對著眾將士,沈蘭蘅淡淡頷首,算作回應了。
酈搶先一步,將車簾掀開。
好一番折騰,二人終於坐回了馬車。
準確來說,沈蘭蘅是“摔”回馬車的。
車馬還未來得及顛簸,他的子已重重一磕,頭上的發冠斜了一斜,青如瀑,便這般傾瀉下來。
周圍沒了人,他放下來先前的偽裝。
此般形,看得酈萬般心悸。側了側,道:“不,我還是去喚魏恪來。”
沈蘭蘅本是抓著的手腕,聞言,一雙眉頭蹙起。不等他開口,舌間倏爾倒灌一冷意,讓他猝然彎,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咳得很厲害,一聲接著一聲,牽連著肺腑。
“莫、莫要……”
他出聲阻止著,似乎不願旁人看見自己這副模樣。
“水……水……”
他的蠕著,發出極低極淺的聲息。
酈還以為他是要喝水,忙不迭側過,去取他先前那隻水袋。
可就在手遞過水袋的那一瞬,側的男人竟如同著了魘般,一下將手裏的東西打翻!
水袋未闔,刺骨的冷水“嘩啦”一聲傾瀉,盡數灑在馬車上,將的邊弄得一片狼藉。
蹙眉:“沈蘭蘅?”
對方卻低垂著臉,任由冷水蔓延。烏發的遮掩,那子竟還暗暗發著抖。
“水,好多水……”
他低著頭,喃喃。
“阿娘,好多水,好多好多的水……”
他的聲音極輕,外頭又有踏踏的行軍之聲,讓酈一時間未能聽清。匆忙低下頭去找手帕,便就在這時,耳邊又傳來帶著些栗的一聲:
“蘅兒怕……”
的形一下頓住。
借著昏暗的月,重新打量側的男人。
他睫垂著,一張臉變得煞白如紙。束發的金冠與發帶盡數跌落,令他的烏發如瀑布般披垂開來。那一頭烏黑的發,將他的臉襯得愈發小、也愈發沒了。似乎到上的溫熱,沈蘭蘅竟如同孩般貪地朝這邊靠了一靠,他形微微蜷著,整個人倒在懷裏。
“阿娘,好多水……我看見了好多水……”
“好多好多……蘅兒好怕……”
他的聲息加重,就連呼吸,也忽然變得萬分急促。
酈反應過來——他便是在看見漠水後,變了這副模樣!
“沈蘭蘅,”想要將對方的扶起來,“你……是畏水麽?”
對方閉著雙目,眉頭鎖著沒有應聲,顯然是聽不見所說的話。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夢魘”裏。
冷風涔涔,穿過車帷。地上積了些水,月一晃兒,約約映照出那一張無辜又無助的臉龐。
對方將的袖攥得愈發了。
男人的手指繃著,指尖已泛著青白之。
不等酈再度喚他,沈蘭蘅已長大了,痛苦地了一口氣。
“阿娘,們過來了,阿娘。”
“不要,不要……阿娘,救救我。們把我的頭按著,按在大水缸裏。阿娘,兄長,救救我,救救蘅兒。蘅兒好難——”
對方忽然張開雙臂,將抱住。
月湧簾帳,男人意識不甚清醒,如一頭著了魘的小,整張臉埋在懷中。
“阿娘,們抓住我,們攥著我的頭發,們把我死死按在水缸裏。我不過氣,阿娘,蘅兒不過氣。”
他整張臉埋著,於懷抱中發著抖。
“沈蘭蘅?”
酈想要將他扶起來,努力片刻,仍無濟於事。
轉過頭,想要去喚魏恪來幫自己,可轉念一想,此時眼前的不是沈頃,而是一直蟄伏在沈頃上的沈蘭蘅。
如若沈蘭蘅被發現,他們不不能去西疆,沈頃更要因此到牽連、被聖上問責。
可如今沈蘭蘅的模樣,讓酈到無比害怕。
不,不是害怕,是心慌。
下意識用手探向男人的額頭。
幸好,並未發燒。
但他雙手冰冷,更是抖得厲害。
心中惦念著這也是沈頃的子,酈解下氅,將對方包住,抱在懷裏。
沈蘭蘅睫了,無力地將頭垂了下來。
黑夜浩瀚,夜幕無邊。
一片寂寂深夜中,似有什麽穿破長空,伴著風聲呼嘯而來。
他閉著眼,眼前卻是沈家那一方窄窄的庭院。
阿娘喜歡蘭花,在院中種滿了蘭花,自他記事起,便是伴著那些蘭香長大。
後來阿娘惹惱了爹爹,爹爹喊了下人,將院子裏的蘭花全部拔了個幹淨。
那一天,滿院狼藉,他被關在柴房,隻聽見阿娘哭得很傷心。
他再被放出來時,狹小的院子一片白淨。
阿娘抱著他,說,沈府再沒有蘭花了。
孩目純淨,話語懵懂:“院子裏麵沒有,可院外麵還有,阿娘,蘅兒帶你去外麵看……”
他的話音還未落,立馬被母親慌張打斷。
“阿蘅,不能去外麵。”
他被母親捂著,一抬頭,便對上那一雙萬分驚懼的眼。
母親像是想起了什麽極可怕的事,麵上頓然失了。
他不想讓母親傷心,隻能乖巧應下:“好,阿娘,蘅兒不去外麵。蘅兒就在柴房裏,等兄長捉兔子回來陪我玩。”
母親這才失魂落魄地鬆開他。
小蘭蘅慢吞吞搬了把比他還要高的椅子,於母親邊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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