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慶縣是南北界的地方,飲食習慣自然也到了南北兩邊兒的影響。
吃米飯的人偏多,但面大家也吃的,小麥的種植面積只比水稻一點,每年公糧時,小麥也是必須品。農村人吃的麵都是自己磨的,做饅頭包子和餃子,都不如富強做出來的好看,更抵不上白麵了。
吃起來口是不如富強細膩,但麥子的原香味更濃厚一些。
夏曉蘭舅媽泡得一手好泡菜。
紅皮白心大紅蘿蔔是主料,泡菜水裏有鹽、有紅糖,李梅還會加點紅辣椒,跑出來的蘿蔔甜酸中帶著微辣,十分開胃。用來和搭配,那想起來就要流口水的。
合面的事是劉芬的活兒,調餡兒被夏曉蘭接手了。為此還早起了一個小時,在廚房洗洗剁剁,包了兩斤餡兒的餃子。家裏只有這麼多,夏曉蘭裝了滿滿兩搪瓷缸餃子,自己才吃了幾個,剩下的都給沒起床的濤濤留著了。
還不好意思:
「我今天回來時再買點。」
是貴的,不過一天吃一斤,也不是吃不起。
夏曉蘭知道錢是攢的,但也不能賺了錢一點都不花。可以不去看那些好裳,不去買臉的雪花膏,個人用品從簡,卻不能讓家裏人吃不飽。
李梅趕走,「你舅舅都收拾好了在門口等你呢,趕出發吧,哪裏要你買,我昨天讓屠夫留了半副豬肝,你和你舅早點回來。」
劉勇家的稻穀快收完了,今天又要請別人幫忙,李梅晚上肯定要好好做幾個菜的。
劉勇已經把蛋都裝好了,推著自行車等。
「你背對著我坐到後座,小心別把兩邊籮筐里的蛋踩碎,你媽昨晚一邊收拾碎蛋,一邊心疼呢。」
壞了好幾十個蛋呢,哪能不心疼?
這些蛋不是白撿的野鴨蛋,全是要錢去收的。夏曉蘭走鄉串戶的也辛苦,都說80年代遍地是機遇,可再好賺的錢,也要付出汗水和勤勞的。
夏曉蘭懷裏抱著兩個搪瓷缸,在後座坐穩了。
劉勇就笑,「早上幾個餃子沒吃飽吧?忍一忍,到了安慶縣舅舅請你吃好的!」
夏曉蘭心想,劉勇跑去縣城,除了打聽消息,多半還要鄭重謝下周誠和康偉兩人。別管啥時候,表達謝的方式都免不了請客吃飯。只是劉勇請的這一頓,不可能再是簡單的一碗湯麵了。
藉著舅舅本錢還沒還,又要讓他破費,夏曉蘭心裏怪不是滋味。
「舅,您對我真好。」
他個子小小的,對夏曉蘭來說卻比材高大的夏大軍更像個「父親」。
劉勇悶頭瞪著自行車,心想這丫頭又說傻話了。
他疼夏曉蘭就和疼兒子濤濤的心是一樣的,都是老劉家的孩子,能不疼嗎?
要是他早醒悟幾年,眼下就能讓一家人食無憂的生活,哪能讓夏曉蘭賺倒賣蛋的辛苦錢唷!
劉勇騎了半截路,遠遠瞧著路邊上有個人在等著,心裏頓時警惕。天將亮沒亮的,哪家小子這麼遊手好閒,該不會是昨天流氓的同夥,在必經之路上等著找外甥麻煩吧?!
「曉蘭,你看前面那個人,認識不?」
夏曉蘭扭著脖子去看,晨曦中,那標誌的小平頭配上讓人過目難忘的長相,除了周誠還有誰?
「是周誠大哥,昨天就是他和另一個同志救了我!」
劉勇趕剎車,夏曉蘭從後座跳下來:
「周大哥,你怎麼在這裏?」
清晨的水將周誠的肩頭都打了,也不知道他在這地方等了多久,反正地上有七八煙頭。
周誠看見夏曉蘭,把手裏了一半的煙扔地上踩了兩腳:
「我不是你晚點出門兒嗎?」
他又看看劉勇,夏曉蘭趕介紹:「這是我舅舅,他說要來謝謝你們兩位。舅,這就是周誠大哥。」
周誠有點無措。
夏曉蘭白皙高挑,劉勇卻生的矮小黝黑,說是舅舅還真不像。這麼快就見家長,周誠都沒心理準備,不過他本來就是個不講規矩的隨人,一張,就跟著夏曉蘭稱呼了:
「舅舅,我是周誠。」
小夥子長得可面了。
看個子得有一米八五吧,原本還有點弔兒郎當的,一下子站直了腰背,看上去真神。
就是和他說話,劉勇得抬著頭,怪累的。
劉勇一臉熱,「周誠同志,真是太謝謝你了,我在家就說怎麼也要帶曉蘭來謝你們二位,這丫頭不知道輕重,救命之恩吃碗面就解決了?對了,還有一個康偉同志呢?」
大早上的不睡覺,半路等曉蘭?
劉勇臉上笑呵呵的,救命之恩一碗面抵消不了,也不能把他外甥賠進去的。
劉勇只是舅舅,但能替夏曉蘭出頭,舅甥關係肯定很好,周誠也沒怠慢:
「我們昨晚住在安慶縣招待所,還帶著一車貨,我讓康偉守著。聽曉蘭說今天還要進城,我怕昨天那幾個流氓有同夥,就來路上等等。」
劉勇點頭。
「走走走,咱們先進城再說。」
周誠本來是特意來接夏曉蘭的,劉勇不在他考慮,不過現在有劉勇在,他就要正正經經和「舅舅」說話了。他從劉勇手裏接過裝蛋的自行車,慢慢推著,盡量讓自己不去看夏曉蘭。
等走到縣城,周誠也把夏曉蘭的況了解的差不多了。
知道和媽媽暫時住在舅家,前幾天才開始倒賣蛋,因為農忙,家裏也分不出其他人手,夏曉蘭都是獨來獨往的,昨天才會遇到流氓——周誠的眉頭皺了皺,又又的,走鄉串戶收蛋,這不是自己把自己往險境裏送嗎?
等到了招待所,康偉早就眼穿。
瞧見夏曉蘭他眼神一亮,不過瞅了瞅不說話的周誠,康偉就有點沒打采。
夏曉蘭將酸蘿蔔豬餃遞給康偉,又介紹了自己舅舅,康偉想都沒想,也跟著「舅舅」。
周誠輕咳一聲,「瞎什麼,你得喊劉叔。」
劉勇不吭聲。
他看明白了,周誠這狼子野心,本是不想掩飾啊!
夜色濃鬱得猶如墨潑般沉重,黑壓壓的將整個漢陽市籠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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