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潤走進小灣村那條河的時候，回顧了下自己這一生。

    錯了，其實一開始就錯了。

    他應該死在三歲那年的醫療事故裏，那顆藥，應該直接要了他的命，而不是隻奪走他的眼睛。

    關清當時不該拚了命救他，他應該死在那年的。

    關清，對，他也不喜歡陳那個名字，他也喜歡關清這名字，因為姓關。

    三歲之前的事，何潤其實記憶不是很深刻，但是關家的人，他是有記憶的。

    關靈阿姨，外婆，外公，因為關家把關清當親閨，所以他直接喊關靈的父母外公外婆。

    那時候除了關清，關家的人都很疼他，他得到了四個人的，所以哪怕他看不見，他也不會驚慌害怕。

    後來的一係列變故，他那時並不知道，他隻知道母親把他送給了一對姓何的夫妻。

    他很多年沒見到母親，他再也沒見過關家的人。

    養父母一開始對他很好，真的很好，因為他們無兒無，他們很疼他，還到帶他看眼睛，花了很多錢，一直看不好。

    錢花了不，沒用，他們漸漸沒有耐心，開始衝他發火。

    有時候養父喝了酒會打他，會罵養母帶一個晦氣東西回家，說他是討債的。

    他們準備把他送走時，養母懷孕了，一家人都很高興，村裏有人說，是他命裏有兄弟姐妹，給他們帶去了好運，送走不太好。

    於是他們把他留下了。

    他們偏心親兒子很正常，是人之常，一個健康的親兒子，一個瞎眼的養子，家庭拮據，任誰都會偏親兒子吧。

    他也會難，他的難主要是斜對麵那個張老頭給的。

    張老頭最先喊他小瞎子，後來一個村的人都喊，絆倒他，搶他手裏的蘋果吃，讓他養的黑狗咬他，用他盲杖掏大糞。

    大概是因為他是整個村最弱的人。

    張老頭在家裏不待見，兒子兒媳都煩他，後來他把兒媳婦氣流產，兒子帶著老婆走了，再也沒回來。

    村裏人都討厭他，因為他死皮賴臉去人家家裏蹭飯，借錢不還，狗，自己養的狗看門，把人家的狗弄死吃。

    人家找上門，他直接往地上一躺，他有病，又倚老賣老，誰也不敢他一下。

    都煩他，都不搭理，他無趣，就欺負他一個瞎子。

    反正養父母經常去地裏幹活，不放心親兒子在家，就抱著去，家裏隻剩他一個瞎子，養父母也不疼他，也沒人替他出頭。

    他難到不行時，關清終於來了。

    見他過得不好，關清很生氣，但也沒說什麽，給養父母一筆錢，把他帶走了。

    他和關清不常見麵。

    因為關清那時候在周家不穩，沒辦法帶他，把他送到了盲人學校，管吃管住，一個月來看他一次。

    畢業之後，關清把他安排在一個房子裏，請了保姆和傭人照顧。

    他當時的脾氣真的不好，他在養父母那了很多罪，在張老頭那了很多侮辱，格不好，去學校也沒什麽朋友。

    他天天發火，保姆和傭人換了好幾個。

    關清那時候在周家的日子也不好過，心不好就來他這，跟他說關家的事，說關家怎麽怎麽對好，說怎麽恨汪家，恨周家。

    說準備報複，說的計劃簡單又周，周陸就足以摧毀汪家，周檸能毀了周家。

    當他知道自己的眼睛是人為時，他也恨，算計立橙生，一開始是他的主意，張家父也是他找的，他恨張老頭，可惜張老頭年紀大了，試藥人家都不要。

    他隻能選張士。

    其實張士很無辜，但那時候他已經被仇恨蒙蔽了，他那時候想著，張士走了也好，這樣張老頭邊就沒有兒了，死了都沒人管。

    以防萬一，他經常會買東西去看養父母，順便打聽他們家的新況。

    對於何妙，他一開始並不想要，是他聽張老頭說，何妙是來討債的，生下來就多災多病，浪費錢，讓何妙的媽媽把扔村尾那條河裏去。

    他是覺得，如果張士走了，何妙在張老頭這本活不。

    所以他讓關清把何妙要走了。

    那時候覺得，何妙跟他像的，那麽小的年紀，就那麽大的罪，他是瞎子，小姑娘是聾子，他同，也是同自己。

    ……

    何潤沒想到，自己會栽在一個小丫頭手裏。

    何妙是他親手帶大的。

    當然，他是瞎子，幹活的事還得傭人來，他最開始是不願管的，但很奇怪的，何妙隻有他抱著才不哭。

    那麽的一個孩子，他總不能扔出去，他就那麽抱著，一直抱到開口喊爸爸，抱到長大。

    妙妙特別懂事。

    有白病，因為答應了張士要給看病，看完病得驗收，張士得看到兒真把病治好了，才同意配合。

    去醫院的時候他得陪著，不然妙妙一直喊爸爸。

    小小的人，因為化療痛苦的哭喊，說爸爸我疼，他幫不上忙，心裏竟也絞痛。

    病看了多久，他就陪了多久，說爸爸牽著手才不疼。

    他那時候臉上煩的不行，嫌麻煩，可他心裏是高興的。

    因為他第一次被需要，第一次被人需要的覺，真的好的。

    他看不見之後，一直要依賴別人，他出個門，上廁所甚至要人帶著，沒什麽尊嚴的活了那麽多年。

    終於啊，有人需要他了。

    不止需要他，還會說，爸爸好厲害啊，還會心疼他。

    見他要撞上桌子，過來抱他的，說爸爸我帶你走，他摔倒磕著膝蓋，說爸爸我給你吹吹，生病，明明難的是，說爸爸你別難。

    他晚上做噩夢，小丫頭乎乎的手拍他口，過來親親他，說爸爸不要怕，我保護你。

    當那丫頭說，妙妙最喜歡爸爸。

    當他因為關清兇一句，跟關清大發雷霆時，何潤知道，他完蛋了，他被一個小丫頭俘獲了。

    他已經把何妙當親閨了，他越來越離不開何妙。

    關清發現他對何妙的在意太過，很生氣，要把何妙送走，說給找一家合適的家庭。

    絕對不行！

    他就是被送給了別人，他過得那麽痛苦，妙妙的病剛好，一個耳朵還不好。

    如果那家人嫌棄怎麽辦？如果那家人再生個親兒子怎麽辦？如果，也遇到一個張老頭怎麽辦？

    他都差點活不下來，妙妙離開他不行的。

    關清說，如果何妙不走，就不給錢，何妙的耳朵就永遠別想好。

    他沒那麽多錢，他是個瞎子，也沒本事跑，所以，他找周陸了。

    他被關清從學校帶走的第一年就見過周陸和周檸。

    那時候何妙還沒來，他的脾氣還一點就著，暴躁的跟瘋子一樣，不高興就摔東西，關清那時候真的很疼他。

    哄不好他，覺得周陸跟他年紀相仿，周檸是孩子，心思敏會勸人，就經常帶著周陸和周檸來陪他。

    說不怕周陸會幹什麽，有拿他們兄妹的東西。

    他認識的人寥寥無幾，能幫他的隻有周陸。

    周陸讓他去小灣村，說小灣村是江榆第一個村級殘疾人集中的托養場所，關清應該想不到他們去那裏。

    去那裏有人照顧，也方便。

    周陸本來要給他錢，給何妙植人工耳蝸，他沒要。

    關清哪裏來那麽多的錢？

    關靈當時給的錢，花了好多年了，在他上就浪費不，哪來那麽多錢？

    是讓周陸去掙錢。

    讓周陸出國，周陸拚命掙錢，讓周陸掙錢養他，周陸有本事掙錢後，他和何妙的一切開銷都是關清給周陸要的。

    萬幸，周陸有個貴人。

    簡橙。

    周陸跟他說過，關清不給他本金，他是汪家的人，他有汪家人的腦子，但沒錢，是簡橙看出他拮據，把上能拿出來的錢全給他了。

    簡橙那時候是小富婆。

    整條常淮街，還有留給的房子，現金就不，能拿手裏的，都給周陸了。

    為了不傷害他的自尊心，簡橙說也想投資，但不會，讓他幫忙，說把兩人的錢滾一起，這樣周陸就有足夠的本金。

    甚至不怕周陸虧了，不怕本無歸。

    周陸說，要不是簡橙，他得死在外麵。

    所以後來周陸上簡橙，何潤完全理解。

    那是周陸的小天使。

    ……

    何潤有了兒，有恥心了，他不好意思再要周陸的錢。

    巧了，老天眷顧，他到了之後村幹部就說他來得巧，說小灣村在爭取和江榆大企業的慈善項目，拿下，何妙的人工耳蝸就不愁了。

    他夜夜期盼著這個大企業的到來。

    沒想到，竟然等來了京岫，更沒想到簡橙是攝影師。

    周陸後來跟他坦白了，說他猜到關清要對立橙生手，他是故意把他和何妙送到小灣村的。

    因為小灣村爭取合作的時候，他聽見周庭宴在老宅打電話了，那會兒知道京岫可能過去，沒幾天他就打電話求助了，正合他意。

    “要是別的，我不管，但是誰也不能立橙，誰也不能。”

    “立橙是小叔給簡橙建的，簡橙以前出過事，生病了，雖然差不多好了，但萬一呢，立橙是的後盾，小叔砸了很多錢進去，我不能讓媽毀了。”

    “所以大哥，對不起了。”

    周陸是故意告訴關清他們在小灣村的，故意讓簡橙和關清撞見，關清如果不提到他，沒辦法解釋。

    周陸故意把他扯出來，再趁機提醒周庭宴立橙的事。

    關清怕周庭宴查出來，把他和何妙接走了，怕他再走，給何妙植了人工耳蝸，後來還是花周陸的錢。

    他沒辦法阻止了，因為何妙真的很需要。

    關清知道是周陸把他們送到小灣村，當著他的麵把周陸打一頓，皮開綻，他看不見，但能聽到聲音。

    周陸那次差點被打死，後來周檸過來跪了半天，還幫周陸擋了兩下。

    他就站在旁邊，關清疼他，但他不能開口，因為他開口，關清隻會打的更兇，這些年被仇恨的已經極端了。

    ……

    那次之後，何潤再也不敢讓周陸幫忙，連周檸他也不敢主聯係，怕自己連累了他們。

    他每天在家待著不出門。

    關清覺得他現在跟不一條心了，有事也不跟他說了。

    直到傭人打開電視，他聽說立橙生出事了，他才知道關清瞞著他行了。

    正好關清來了，他質問，沒否認，他要找周庭宴，其實是想救關清。

    因為周陸已經暗示過周庭宴，周庭宴一直沒靜，肯定有問題。

    這絕對是個陷阱。

    關清雖然極端，但對他一直是好的，他不能出賣，知道要出事，他也想救救他。

    不能把周陸供出來，他不能點破，解釋的很費勁，解釋不清，隻想著得趕找周庭宴，不然事完全鬧大更糟糕。

    關清以為他要出賣，直接把何妙帶走了，他一個瞎子，哪能追上他，直接摔下臺階都磕破。

    他聯係不上周陸，隻能找周檸，得知周庭宴已經被帶走了，他隻能讓周檸想辦法去倫敦找簡橙。

    關清設計那麽多年，周陸娶汪念念是最重要的一環。

    其實有辦法的，籌謀了這麽多年，沒那麽容易功虧一簣。

    那麽倉促的就代了，那麽快就代了，其實是為了保他。

    他為了盡快找到何妙，他主坦誠自己和的母子關係，主配合警方親子鑒定，他給關清的信息是：

    他要自曝了。

    立橙生是他的主意。

    他其實還犯過一個案子，人命案，他剛被關清帶回家的那年，脾氣極差，保姆和傭人換過幾波，都是被他打跑的。

    他用煙灰缸砸死過一個傭。

    他看不見，他不知道，他當時在發火，隨手砸的，聽見旁邊人的尖才知道砸太了，他也沒想到那麽準，關清過來幫他理的。

    關清到底是疼他的，怕警察盯上他，怕他的事被曝，索自己先認罪了。

    罪行完完整整代幹淨，開庭也沒有任何反抗，完全是快點審完快點死刑的態度。

    是為了保他。

    所有人都可以怪關清，所有人都應該恨，周陸和周檸可以出賣，唯獨他沒有資格，所以這些年他什麽都不說。

    可了何妙，他還是出賣了，他害了，所以他也該走了。

    決定要離開，主要是因為他害怕，天網恢恢疏而不，他怕有一天事敗，他會害了何妙。

    何妙應該跟一個清清白白的父親，不應該被他毀了。

    他的兒，他幫不了分毫，又是人生路上深埋的炸彈。

    他唯一能為做的，就是早點走，他走了，就能有一個清清白白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