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挪眼看向這雙盡失的臉,說:“正在路上。”
早晨九點,梁凈詞接到姜迎燈的電話時,楊翎還在睡夢中,緒被安好了些,點滴瓶沒有中斷,一瓶接一瓶給輸送能量。人面蒼白躺在雪白的被單上,一不,整個人形銷骨立,真如一尸.似的。
然而心電圖機顯示的生命征一切正常。
郁的初晨,天空僅僅出一道薄薄的線,落在雪白的病房中央。
梁凈詞握著手機,聽見那道同這里死氣沉沉的氣氛迥然不同的聲線,明快而輕盈,來自另一個世界,滿懷著嶄新的期待——“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昨天收到電子簽了,看了看票價,最近旺季都好貴哦,不過有兩天價格還算便宜,下周三到下周四,我們要不要把機票先訂了啊?還有,你有沒有看我給你發的攻略?”
梁凈詞聽說完,平靜地應了一句:“看了。”
迎燈問:“嗯,那你有沒有想玩的地方或者想吃的店啊?”
又過很久,他才低低地喚了一聲:“迎迎。”
“……嗯?”脆弱的聲線也慢慢抑下去,好像察覺到什麼苗頭。
他說:“日本暫時去不了了。”
梁凈詞坐在那一抹潔凈的晨之中,服上,手上,管上,全部都是。一個連頭發都不了的人,卻在這時候倦怠到甚jsg至疲于清洗一下他骯臟的掌心,只是坐在那里,像連說句話都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姜迎燈溫吞地嗯了一聲,過好久,才著聲,問句:“為什麼啊?”
梁凈詞說:“家里出了點事,嚴重的。”
沉默下來。
他哄,說:“改天我們找時間再去。”
姜迎燈努力克制,沒太激,好像只是在平靜地告知他:“我最討厭別人放我鴿子了。”
沒有給他一點道歉的契機,梁凈詞還沒張開,耳邊就只剩下冷漠的忙音。
-
這場雨下了很久。燕城在下,江都也在下。
梁凈詞理完一些事后,啟程去了一趟江都。
他抵達監獄,在高墻外面等候消息,很快獄警回來,憾地對梁凈詞搖了搖頭,說:“他不太想見你,有什麼事寫信就行。”
他站在門口,背后有低溫的冷風卷進來,有一時半會兒沒有說話。
莫名覺得,意料之中的結果,見梁凈詞不語,獄警又說:“或者你有什麼方便代的話,我現在替你轉達。”
他這才搖頭,淡聲說著:“不必了,多謝。”
再輾轉一番,見到姜迎燈,是在夜里了。
梁凈詞撐著傘,款步走進裴紋他們現在在住的老小區,七拐八拐,走進灰調的樓群中。這里連路燈也沒有,只能過薄薄雨幕,那萬家燈火昏昏茫茫的暗影給他一點指路的可能。
過淺淺的水塘,越是臨近,梁凈詞走得越慢。
很快,聽見兩個孩子攀談的聲音——
“這家水果店真坑啊,我前兩天在店里十塊錢買的超大一個!下次再也不去了。”
“過完立秋就不吃西瓜了,而且這兩天天氣還冷,漲價也正常,瓜農估計都收攤了吧。”
后面這一句是姜迎燈的聲音,盡管聽不出什麼緒,但語調卻是懨懨的,梁凈詞的很靈敏,這樣淺淺一句話里,都能聽出那點蔓延了許久的消沉。
梁凈詞將傘沿抬高,率先映他眼中的是的兩條纖細白皙的長。
姜迎燈個子不算很高,但比例好,短,襯得長,腰細,又襯得滿。穿著最普通的熱和t恤,披散著黑發,在暗夜昏沉的雨里,那種白皙清澈也給人強烈的視覺沖擊。
梁凈詞沒出聲,往前邁一步。
走在檐下的姜迎燈終于看見來人,微微一愕,“怎麼在這里?”
他說:“來賠個不是。”
他穿的黑襯與西,領口松斜,眉目輕斂,看著姜迎燈時有那麼幾分氣勢在,惹得旁邊的小妹妹到一聲涼氣,姜迎燈趕擋住小寶的視線,把西瓜一并塞手里,給使眼,“你先回去——別跟你媽媽說!”
小寶還在狀況外,看看他,又看看,連連點頭。懂事地掉頭就走。
姜迎燈站在屋檐下,在噔噔噔的腳步聲消失后,這里就只剩下和梁凈詞正面對面站著。
他還站在雨里,沒有收傘,撐得筆,但雨斜著打來,令他襯的袖管了一片,在他的手臂上。
梁凈詞卻不甚在意。
“我很好打發是不是?”
抬起眸,看著他冷峻而波瀾不驚的一張臉,翻起了莫名其妙的舊賬:“從你畢業時我就知道了,你就是一個騙子。”
他問:“騙你什麼了?”
姜迎燈低頭不語。
他掰過的下,凝視著的眼睛,聲音了些,又問一遍:“我騙你什麼了?”
姜迎燈聲音反倒揚起來,說不盡的委屈:“你自己都不記得了,還問我呢。”
“我畢業時?”梁凈詞看著的眼睛,沉思許久,他說,“如果可以,我一定會帶你遠走高飛。”
姜迎燈本來就是發一下牢,沒指他會有印象,對那一通倉促的電話。沒有想到,他說和有關的事都記得,原來是真的。
鼻尖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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