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大早, 西山療養院沈老爺子那兒來人遞了消息,要沈遇和得空過去一趟。
等沈遇和人到了那兒,在小花園裏陪著老爺子下了大半天棋。明明就是有事兒特意他來, 可他人來了這麽好一會兒, 老爺子卻又一直八風不,不談正事,只論棋局。
又下完一局,沈朝宗慢悠悠執起一旁的茶杯飲了一口, 而後才緩沉出聲, “聽文軒說, 你找到了當年給你母親打那通電話的男人了?”
沈遇和并不意外沈朝宗會過問此事,端方坐著,擡手執起茶壺給沈朝宗的杯子裏又添了點,“是,問出點頭緒, 但不多。”
“二十多年都過去了,你也不必過分執著當年舊事。”沈朝宗說, “我同你說過多回了, 人世間人力不可為的事樁樁件件多了去了,活人須得往前看。”
沈遇和手上的作未停,聞言也只是不走心地笑著, “我父母兩條人命,您老看得開, 我未必。”
沈朝宗手裏的棋子啪的一聲重重拍在棋盤上,顯然了怒氣, 飽經風霜大半輩子到如今已然渾濁的雙眸虛虛睨著他,只那一眼便足見長年累月主宰他人生死命運的威嚴與迫, “你是越發恣意妄為了。”
“那您老了怎麽還脾氣越發大了。”沈遇和斂眸,擡手淡定地將他的茶水杯挪開些,不著調的語氣聽著毫沒有收斂的意思,“我又沒做什麽違法紀的混賬事,您急什麽。”
“混賬事?”沈朝宗想起今日他過來真正想要敲打的事,這才順勢切正題,“你以為不讓林文軒告訴我,我就什麽風聲都聽不著了?你邊最近有個學生跟著,靜還不小,是也不是?”
沈遇和低垂著眉眼聽著,也沒否認,氣定神閑地繼續推兵點將。
“你還記得自己上是有婚約在的?”瞧他這副不著四六的模樣要沈朝宗頭更疼了,長長喟嘆了聲,又睨他一眼,“我知道,我現在也就剩一把老骨頭,不中用了,管不住你了。”
沈遇和單手支著下,聞言慢悠悠掀起眼皮看過來,懶怠應著,“您老穩坐東山,何來不中用一說?這不我做了什麽事兒,您老都還門清兒麽?”
沈朝宗哼了聲,冷聲告誡他,“小子,我告訴你,旁的事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算了,只這一件,由不得你!”
“同舒家的這門親事,于你的重要你應該很清楚。你從小到大也不是拎不清的子,怎麽獨獨在這件事上一再犯混?”
沈遇和滿不在乎地扯笑,“都什麽年代了您還講究這個。況且人家早不願意承認這門親事,既都不作數的事,您老又何必執著。”
“舒國華他親筆寫的合婚書,再加上我同他一起蓋了印信的,如何不作數?”沈朝宗瞋目豎眉。
“我比人家小姑娘大那麽多歲,本就不合適,也不可能長久。”沈遇和哭笑不得,“我就算再沒臉沒皮也不能觍著臉去禍害一小孩兒吧?”
“何況我也不需要通過姻親關系才能穩住自己的位置,這門親事存續與否于我無甚影響,但對一個小姑娘既不公平又沒道理。您又何必非要強扭不甜的瓜?”
“有什麽合適不合適的?”沈朝宗對他的固執不變通頗為不滿,“只要沈、舒兩家能長久齊頭并進,兩家站在同一個陣營裏,你們的婚姻關系就固若金湯。都是可以培養的,重要的是姻親關系背後的聯合。”
“我沒餘力去管你外面有多水緣,總之從此刻開始,外面的都給我斷幹淨了。你的太太只能是舒家兒,除此之外,誰都不可能。”
沈朝宗擡眸看過來,滿是淩厲與制,一常年重權在握的迫瞬間襲來,“聽明白了嗎?”
不等沈遇和再回答什麽,沈朝宗更是直接通知他自己接下來的安排,“過幾天尋個合適的日子,我會親自登舒家門拜訪,把你同舒月的這門親事定下來,等過兩年年齡夠了,就去補登記。”
“您老就是慣用了強盜思維。”沈遇和面不改地斟茶,“您說您不在這療養院裏好好頤養天年,一把年紀了還非得折騰這些有的沒的。吃力不討好的事,您這又是何必呢。”
祖孫倆人都是固執到底的子,看著誰都改變不了對方的決定,就那麽僵持對峙著,誰也不退讓。
—
曼卿儀回國的飛機因為航班延誤,更新後的預計落地時間在晚上十一點多,舒月讓人早早提前買好了藍風鈴花束,換好服先下樓等三哥過來。
等舒言霆的車子開到前門,荔芳姨一邊幫套外套一邊不忘提醒,“二太太剛飛國際長途回來一定很累,今晚上要二太太早些回來好好休息,可別再像小時候一樣,不懂事地折騰人,記住沒有?”
舒月裏的那塊荔芳姨剛給喂的那口紅豆還在,點頭嘟囔著說著好。
都多年過去了,荔芳姨還記得小時候粘人折騰人的窘迫事跡,現在都多大了,才不會那樣不知收斂。
跟著上了三哥的車,坐在副駕駛上,低頭系安全帶的時候三哥給遞了個口罩過來,“雖然媽媽走的是VIP通道,但難保不會有和跟拍,一會兒快到了記得帶上。”
舒月哦了聲,乖乖接過來在手裏。
嬸母曼卿儀當年是國最年輕也最有天賦的三金影後,一度幾乎將能拿的獎項全都拿了個遍。後來嫁舒家後,很長一段時間裏是完全不拍戲,幾乎半退的狀態。
到後來小朋友都陸續讀書之後,才開始慢慢接些合適的文藝片的本子。
不想被過度關注,如今接本子的頻率已經是按年計算的了。團隊也一直在刻意控制曝量,關注度自然不比流量明星,但作為圈有的值與演技共存的實力派,一票影迷和從來也不會輕易忘記。
哪怕當初幾乎息影的那幾年,也常常被各大區樓主、UP主時不時拎出來懷念一番。
一盤點各類獎項自然避不開要提及,論起圈的意難平也一定有的一席之地,甚至是新生代剛冒頭的小花們,但凡有能拿得出手的一,也總會習慣拿來與曼卿儀當年盛況對比。
夜裏車,又是去郊區,舒月跟著三哥一路順暢到機場。
車子停下後乖乖帶著三哥剛給的口罩、捧著那束超大size的藍風鈴花束下車。餘裏看抱著吃力,舒言霆原本擡手還想幫忙,連忙大半個子轉過去抵擋,“不要,我要自己給卿儀媽咪。”
舒言霆笑,沒再手,就隨去。
夜裏的機場停車場人又空曠,快步跟在三哥後走,往機場到達VIP通道的出口區去。
曼卿儀不止自己和團隊工作人員一起落地,同行的還有圈多年的好友,也是剛殺青的這部片子的知名大導汪安。
或許是落地時間太晚,加之非公開行程,目所及似乎并未發現什麽攝像頭。
一行人推著行李出來,曼卿儀隔著距離早早就看到來接機的言霆和小月亮,本來還有些疲累的雙眸一下笑彎,遠遠地就朝著小月亮張開雙臂。
得了邊上人的同意,小月亮連忙抱著藍風鈴花束一下飛奔著撲進曼卿儀的懷裏,糯糯的聲音傳出來,“卿儀媽咪,歡迎回家,我好想你呀!”
邊上的汪安在一旁站定停住,錯開位置一臉欣賞地看著眼前抱在一起的一對大小人,出于職業習慣的敏度,由衷慨了句,“你倆這跟久別重逢似的畫面可真絕妙,得我想屏息,太適合放上大熒幕了。”
他知道舒月的份,順又調侃了句,“小公主,你說你這麽漂亮的一張小臉蛋,不上大熒幕一面實在可惜了,想不想客串下叔叔的下部戲?叔叔下部戲還是跟你卿儀媽咪合作哦。”
舒月出于禮貌短暫地摘下口罩朝著汪安笑著搖了搖頭,“謝謝汪叔叔擡我了,不過我就怕我太笨了,真實流倒是簡單,真架著機開拍我就演不出來您要的效果了。”
說完轉而看向曼卿儀,傲著一張小臉同顯擺,“不過連汪叔叔都誇我好看了,那一定很有含金量,我可要當真了。”
曼卿儀擡手的小臉蛋,溫笑著附和,“那當然,我們小月亮可是仙姿玉貌、國天香的寶貝!”
短暫寒暄後一群人各自分開,風塵仆仆返家。
舒月因為第二天上午沒有早八的課,賴床多睡了會兒,在家裏吃了早飯後才由福廣叔送去學校。
上完上午的課程下課,室友三人結伴一起往食堂走。路上程嘉敏拿著手機心不在焉地刷微博,偶然看到熱搜中後位置有個#曼卿儀機場#的熱搜。
程嘉敏雖然年紀不大,但一直喜歡看文藝片,尤其是一些十幾二十年前的老片子,所以對曼卿儀比之同齡人要悉的多,算是曼卿儀的忠實影迷了。
點進詞條裏,看到廣場熱門裏的微博照片,不是那種當紅頂流炸子的站姐們特拍修的高清照,只是路人偶遇的十級糊圖。
程嘉敏往下劃拉,刷到一張曼卿儀低頭溫抱住個年輕孩兒的照片。畫面裏被抱著的孩兒出來的小半張側臉雖然模糊,但程嘉敏莫名覺得有點眼。
等打完了飯同舒月面對面在餐桌對坐下來之後,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剛才總覺悉的源在哪兒了。
程嘉敏迅速拿出手機將照片給們兩人看,“我怎麽覺得我神抱著的這個生有點像月月你啊?”
舒月完全沒有意外或是驚訝的意思,忙裏閑瞥了一眼,然後淡定點點頭,“因為照片裏的人本來就是我呀。”
程嘉敏筷子都掉地上了,也沒想起來彎腰去撿,就那麽呆呆看著舒月,半天憋出一個字,“啥?”
“真的假的啊?”孫雅婷也很震驚,倆雖然一直知曉舒月家庭條件優越,但乍一聽說還與娛樂圈有關聯自然也驚訝。
低了聲音小聲猜測,“不是,那你跟到底什麽關系啊?你、你該不會還是曼神生的兒吧?”
“真的呀。”舒月也低聲音解釋,“不過不是媽媽啦,是我的嬸母。”
與此同時的瓴鑰資本書辦,林文軒剛從沈遇和的辦公室出來,推門進書辦,打眼兒就看到幾位同事正圍在一起看著電腦屏幕裏的畫面。
他好奇,也跟著走近探頭看了眼。
“聊什麽呢?”他問。
“林助回來了。”唯一坐著控制電腦桌面的同事擡眸看了眼突然加進來的一顆腦袋,“慨我唯一的神卿儀姐姐這麽多年還風華正茂,我可以立下flag了,就姐姐這狀態還能再戰三十年!”
邊上另外有個男同事擡手指了下屏幕,“那這小姑娘是誰,你神家小孩啊?”
“這個應該……不是吧?沒聽說卿儀姐還有兒啊。”同事頓了下,又繼續,“不過還真不好說,畢竟神是嫁進了不可說的家庭,說不定特殊手段那個啥個兒出來也說不準呢。”
“雖然是座機糊圖,但至從廓和形看就是個小人胚子,像是神的基因能造出來的。”
有人不追星,從前也沒關注過曼卿儀,好奇問什麽是不可說的家庭。
“據說是舒國華舒老的二兒子。”
同事講起這句都不自覺低了聲音,“反正這麽多年一直都這麽傳,姐姐的團隊也從來不回應,一直冷理,但經常話題。不過你們懂得,網上搜是肯定搜不到舒老兒子兒媳的相關信息的。”
“這種級別的消息誰能知道呢,反正咱普通人又不可能打聽得到。”
林文軒原本并不十分興趣,卻在轉頭離開的那半秒後忽的想起來剛那小姑娘似曾相識。他立馬回辦公位仔細搜索了下,放大照片研究。
一番認定之後,盡管畫面模糊,但他幾乎可以得出肯定的結論了。
最近老板百般包容的那小姑娘,應該同老板有婚約的那位門當戶對的舒家大小姐是同一人了。
如此來看前後事,明明都是理所應當的,這下卻因為刻意瞞讓事突然變得更加微妙起來了。
等沈朝宗那邊再打電話過來時候,林文軒斟酌之下還是決定還是坦白這段發現。
“老爺子,您上回問我最近老板邊是不是多了個小姑娘的事,”林文軒做足了心理準備,真正對上權力巔峰的老人,說起來還是磕絆,頓了頓才繼續,“上次是我沒如實回答您。”
沈朝宗聞言也只是輕微的一聲笑,顯然并不意外這個結果。
他一早知道這麽個人的存在,甚至不屑于安排人去調查的背景,因為本不重要,這樣的普通小姑娘本不會有機會出現在他面前。
林文軒作為他親自指派給孫子的人,卻願意替那小子向他瞞,沈朝宗并不生氣,反而覺得并不是一件壞事。他親手教出來的孩子,理應備這樣籠絡人心的能力。
但今天林文軒卻突然改口願意彙報。
為什麽會態度轉變,這點沈朝宗更興趣。
林文軒將自己知道的事和盤托出。
得知那小姑娘應該就是舒家兒的時候,沈朝宗酣暢淋漓足足笑了快半分鐘。
“只是我看舒小姐年紀小并未開竅,或許是貪玩些,對老板也更像是兄長的依賴,倒沒有看出有幾分小兒的態來。”林文軒小心翼翼地彙報,“反倒是老板的態度幾次頗反常,他對上舒小姐時候總是包容又偏寵的很,與他平素的很不一樣。”
這就有意思了。
他這小孫子自小如此,慣于深藏不,下自己的真實緒,如今來看實在是有趣。
下午療養院的醫生過來給他做例行檢查,測完心電圖,等著打單子的時間對方好奇問他,“老首長今兒好像心很是不錯,是不是四公子又來看您了?”
沈朝宗冷哼了聲,裏說著嫌棄的話,語氣卻也掩不住愉悅的緒,“指他?這小子不氣死我就阿彌陀佛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您老啊對上四公子的事兒一貫就是口是心非。”醫生笑著穿他,“明明平日裏最盼著四公子來看您,可人來了您又裝不高興。我得說句公道話,四公子可記掛著您老的了,您這兒健康監測的每份數據,他都關注的呢!”
這些事他自然也都知曉。
沈朝宗明明高興的,偏上就是不饒人,“他那哪是關心我的,他那是盼著我哪天撒手人寰吧!”
等醫生檢查結束後離開,沈朝宗又趕給手底下的人打電話催,有些著急不滿地問人怎麽還沒來,東西帶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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