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中元節

牡丹園的大門外。

馬馥這一次很堅決，因爲事關重大，他很希神巫能夠告訴他些什麼。

然而，巫覡出來並沒有帶來他想要的消息。

馬馥很著急：“神巫怎麼說？”

巫覡只是看著他，過了好一會，纔回了一句。

“神巫沒有什麼要對你說的，請回吧！”

神巫淡淡的語氣都被那巫覡傳遞了出來，但是那語氣背後的強，將馬馥的堅決直接瓦解得碎，讓馬馥覺自己好像在面對天子一般。

馬馥立刻顯出了作爲奴僕的那一面，不敢再言，弓著腰連連稱是。

也不敢再停留，轉便離去了。

只是離去之後，剛剛登上馬車，另外幾個寺人也回來了，圍繞在車邊。

其中一個打探消息的寺人，告訴了馬馥一個剛剛得知的消息。

寺人小心翼翼地說道：“我剛剛從牡丹園附近的一個莊戶口中得知了一個消息，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馬馥心雖然一團，但是並沒有遷怒於人：“說，說錯了不怪你。”

寺人：“那莊戶說昨天來了一輛馬車停在了牡丹園前，然後裡面下來兩個人進了園。”

“平日裡來牡丹園拜見神巫的人有不，但是能夠得見的人並不多，因此莊戶多看了兩眼。”

“雖然只看到了背影，但是那兩人應該是鹿城郡王和其大郎溫神佑。”

前面神霸下揹負著青銅巨鼎現於江上，後腳這鹿城郡王父子便來拜見神巫，雖然不一定有聯繫，巧合也算不上，但是馬馥立刻起了心思。

他這類人最擅長的就是多想，但是這種想法卻並不會從口裡說出來。

“鹿城郡王父子，來見神巫也算尋常。”

“神巫於郡王和溫司馬也相，連這牡丹園也是郡王贈予神巫的，能園拜見神巫，也不爲怪。”

寺人接著說：“但是那莊戶說，昨日那疑似鹿城郡王父子的二人神神，輕車簡從而來。”

“就連坐的馬車也沒有郡王府的旗子，僕從都作尋常小廝打扮，好像怕人知道了他們的份一樣。”

“因此，莊戶雖然認出了二人，也不敢確認就是鹿城郡王父子。”

馬馥眼睛一下子亮了，就好像是天上的蒼鷹突然發現了叢中狡兔一般。

溫績來拜見神巫很正常，能得以面見神巫也不爲怪。

但是爲何要如此鬼鬼祟祟，遮遮掩掩？

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如果說之前寺人的話只是讓馬馥起了疑心，那麼此時此刻，馬馥一下子就覺得，鹿城郡王定然和那件事有關。

馬馥立刻說道：“走，去郡王府。”

馬車直接朝著城而去，從鹿縣城穿過，直接前往郡王府邸。

——

奢華壯麗的府邸之中。

亭臺樓閣層層疊疊，哪怕是僕從也穿著戴著金銀配飾。

府邸之中的僮僕侍忙碌個不停，王府門口停著不車馬，還有挑著擔子的人，正在不斷地將東西運送往府邸之中，一名管事的人在大呼小。

“注意點門檻，眼睛要看著。”

“小心一些，莫要磕著著，這可是祭祖要用的，要是壞了，郡王爺可要發怒的。”

“這些牲食是祭鬼神用的，這兩天是要吃齋的，沾不得葷腥，莫要弄混了，還有這供米，要今年的。”

“雲真道的道士、天龍寺的和尚怎麼說，請來了沒，怎麼還沒到？”

馬馥一來到王府門口，便看到了這一幕。

整個王府上上下下正在準備著中元節祭祖，馬馥一下來，管事的立刻看到且認出了他，立刻上前來。

“馬監怎麼來了，我立刻進去稟告郡王。”

“有勞了。”

而這個時候，另外一個人跑了過來對著管事的說道。

來人：“郡王說了，這一次還是不要太過於大大辦了，自家人便可，法會不做了，道士和和尚也就不必請了。”

管事：“啊，怎麼就不大辦了？”

但是隨後又說到：“這樣啊，我知道了。”

一旁站著的馬馥聽到這話，心中起了心思。

“中元祭祖，原本要大辦，現在從簡了？”

“是發生了何事？”

“自家人便可？”

“還是說，有什麼事不能讓外人看到？”

他已經是帶著審視的目看待鹿城郡王了，其所做的點點滴滴和所有的一切，到了馬馥這邊，都似乎蘊含著某種深意。

鹿城郡王可比神巫好見得多，馬馥本沒有怎麼等，便進去了，路上還到了走到一半相迎他的溫績。

馬馥雖然是個太監，但是畢竟是皇帝派來的。

迎客的院廳裡。

兩人坐在上首，奴僕環繞。

茶喝了幾碗，馬馥終於問到了關於鼎的事。

“郡王可曾聽說，前日夜裡的大江之中發生了神異之事，有人看到神霸下馱鼎而過？”

溫績正喝著茶，擡起頭：“竟然有此事？”

馬馥直勾勾地看著溫績的臉：“郡王不知？”

溫績原本的表只是當聽到了個故事一般，此刻聽到馬馥這般問，才出驚愕的表。

他彷彿才品出味來：“馬監的話，好像話中有話啊？”

馬馥不再遮遮掩掩，圖窮匕見。

畢竟事關重要，馬馥的確是有些急切，而且想要知道那鼎到底是怎麼回事。

“昨日，有人看到郡王去拜見神巫。”

溫績臉上沒有變化，急著將剛剛沒喝到的茶喝下去，一邊還招手讓一旁的僕從，接著添茶。

馬馥接著說道：“我今日也去牡丹園了，問過神巫了。”

溫績心中雖然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但是臉上卻沒有任何變化，眼底裡都沒有掀起一波瀾。

馬馥最後又說：“神巫也派人給我回話了。”

馬馥這話有幾重意思。

第一句，他的確去牡丹園了，不過去的時候是本不知道溫績也去了的，但是他說的好像早就知道一樣，此去就是專門問此事的。

他的確是專門去問神巫一件事，但是卻只是問關於霸下馱鼎過江的事，不過說得好像他好像問的是更多的事。

而最後一句話纔是最關鍵的，神巫回話了，而溫績無法確定，馬馥他有沒有從神巫那裡得到了一些確切的消息，是有關於他去沒去牡丹園的。

甚至是，有關於那座青銅巨鼎的。

畢竟，神巫的確是回話了，但是溫績又不知道，神巫回的是一句。

“無可奉告！”

打的是個信息差，博弈溫績說話的時候出差錯，或者是心慌意之下進行辯解，只要一辯解，自然便會出破綻。

溫績終於回話了，他放下了茶碗。

“沒有想到，馬監竟然知道得如此清楚。”

“也不是瞞著馬監，是堇州災發生了一些變化，事發突然，神巫便讓我父子二人一起去，說的也都是一些是有關賑災的事。”

“神巫喜靜不喜歡人打擾，去的時候自然也不好大張旗鼓，也是輕車簡從。”

“昨日便是如此了，馬監若是不信，可以去問神巫。”

“雖然不知道馬監是從何聽來的什麼霸下馱鼎的傳聞，但是那江上發生的神異之事，本王今日裡一直忙於他事，實在是不知。”

“馬監可是知曉些什麼，也說與本王聽一聽？”

溫績表現得很好，馬馥用神巫來他，他反手，就用神巫給了回去。

面對馬馥的質問，還發出反問，看上去好像真的對於那江上所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馬馥：“原來如此，馬馥也只是聽聞了此事，特來告知於郡王，不過所知的也不多。”

溫績：“那就謝過馬監了。”

但是這個時候，馬馥問出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馬上就要中元節祭祖了，我看府中都在備著此事。”

“可是，爲何不見溫司馬影？”

馬馥這一問，好似一個回馬槍。

那鹿城郡王溫績卻似乎早就想到了這個質問，直接開口說道。

“馬監，方纔不是說了麼。”

“堇州災多變，因此神巫才讓我父子二人前去商議，我不便離開，只能派大郎去堇州了。”

“不過前些日子大郎在堇州做得不錯，派他去堇州那邊，我也十分安心。”

“雖然中元節祭祖之事甚是重要，但是堇州災的黎民百姓也更是重要，若是能多救下一些人，積累一些功德，先祖也不會責怪。”

馬馥立刻說道：“郡王仁寬厚，溫司馬同樣如此，實在是胤、堇二州百姓之福。”

“中元節祭祖，不知馬馥能否也來？”

溫績：“這，怕是不太方便吧！”

馬馥說：“咱不過是陛下旁的一奴僕，鹿城郡王乃宗室，天潢貴胄。”

“咱就和這府中的其他奴僕沒什麼區別，郡王不必在乎……”

溫績：“這……”

最後，馬馥口中稱自己不過是一介奴僕，但是卻以天子使臣的份生生要在中元節來觀禮溫績一家的祭祖之事。

溫績本可以強拒絕，但是最後不知爲何，還是答應了下來。

馬馥離開後。

溫績的臉這才變了，在廳坐著，不斷地思慮著剛剛和馬馥的對話。

尋找著自己是否有說錯話，或者哪裡出了什麼破綻。

“這太監應當是從江邊聽來了傳聞，所以才知道霸下馱鼎的事，只是他爲何突然跑到了我這裡來的，又如何知道了我去了牡丹園面見神巫？”

“看他模樣，並未曾從神巫那邊探得什麼消息，只是前來詐我一詐。”

“不過這太監看起來不會善罷甘休，還會接著調查此事，而且還似乎認定，我和那霸下馱鼎之事有關，因此中元節祭祖才一定要前來觀禮。”

“在中元節前，必須得穩住此人。”

溫績不怕馬馥來中元節觀禮，就怕他暗地裡做些什麼。

雖然短暫的鋒很快便結束了。

但是不論是侍省的太監馬馥，還是鹿城郡王溫績，都知道事還遠沒有到結束的時候。

隨後，溫績立刻召來了人。

“立刻遣人，去看著他。”

“是！”

而馬馥一出門，立刻便暗中派人。

“你立刻暗中派個信得過的得力之人，速速趕去堇州，尋找那溫神佑的下落。”

“現在就去，不可耽擱。”

寺人：“那我們呢，要不要做些什麼？”

馬馥：“溫績接下來一定會盯著我們，我們穩住他便可。”

——

不知不覺間，中元節便到了。

天還未曾亮，整個府邸之中便亮起了燭火。

僮僕侍不斷地穿過巷道小門，有人甚至因爲小跑被門檻絆倒在地，從而被人低聲訓斥，整個府邸瀰漫著莊嚴肅穆之氣。

晨曦微，便看見隊伍從府中出發，前往城外。

日高時分，衆人齊聚家廟前。

鹿城郡王素服莊重，手持檀木香爐緩步前行，於每位先人牌位前香，恭行三鞠躬，祈先人審視一年言行，保佑家族安康。

隨後，依序磕頭禱告。

祭祀至高，本應由大郎溫神佑誦讀祭文，但是此刻溫神佑卻不在，依舊是由溫績來做。

“列祖列宗，後嗣在此……”

唸完祭文，隨後點燃紙錢。

封包書寫先人名諱、年月時辰及子孫姓名，逐一投火盆。

家廟之中，祖宗牌位下。

火映照溫績以及家眷一衆人虔誠的面容，煙霧嫋嫋升起，似先人收納錢財心意。

後面黑地跟著一衆人，馬馥也在其中，穿著布，看上去當真和郡王府上的家僕一般。

不過此時此刻，不論是心不在焉站在人羣之中的馬馥。

甚至是作爲主角的鹿城郡王溫績，心思也同樣飛到了遠方。

“大郎那邊怎麼樣了？”

“堇州那邊不知道如何了？”

堇州。

臨近大堤旁，城的畫江龍王廟中。

“列祖列宗，後嗣在此……”

而此時此刻溫神佑所做之事和鹿城那邊一般無二，手捧香火拜倒在地，面前的火盆正在燒著紙錢。

不過。

溫神佑面前的不是什麼祖先牌位，而是一座巨大的青銅鼎。

隨著溫神佑的一句高呼叩首，那巨鼎好像應到了什麼，發出嗡鳴的震盪。

“吱吱吱吱！”

“滋滋滋滋……”

趴在地上的溫神佑著膝蓋下的震。

“怎麼回事？”

“鼎裡有東西，有東西跑出來了？”

擡起頭來，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面前的鼎。

便看到三柱白玉一般的高香從青銅鼎升起，巨大的影子緩緩升起，凌迫在溫神佑的上。

也讓溫神佑的頭昂起的角度越來越高，表變得越來越誇張。

畢竟。

那青銅巨鼎就已經足夠駭人了，此時此刻加上香便是七米了。

但是溫神佑不知道，這纔是剛剛開始。

“嗡~”

嗡鳴的巨響讓溫神佑的耳一下子到了強烈的刺激，溫神佑還來不及捂住耳朵，便看到了讓其終生難忘的畫面。

鋪天蓋地的上古之文化爲洪流從鼎中衝向高，那文字的彩順著牆壁和地面擴散開來。

仔細看去，溫神佑覺得就像是那鼎上的文字活了過來。

鼎上的龍似乎變得生了起來，溫神佑甚至覺得那龍在看著他。

鼎下的山河之影越來越大，彷彿和腳下的大地融爲一。

而隨著目注視太深。

溫神佑的眼睛和好像一下子被捲那洪流之中，他覺四面八方都是那炫彩的芒，都是文字在蠕。

而這個時候嗡鳴聲一陣接著一陣，伴隨著如同敲打在大地上的鼓調。

“嗡……嗡……嗡……嗡……”

“咚……咚……咚……咚……”

溫神佑覺的面龐和瞳孔都被和文字給覆蓋，找不到東南西北，此刻唯有跪在地上仰。

儀式進一步進行。

高香被衝擊波一般的圈點燃蔓延往高，層層疊疊的香火瀰漫了出來。

“這又是什麼？”

煙霧瀰漫頭頂，凝結雲。

只不過這一次沒有之前“雲中君”開啓它時出現的七彩的煙霧功德香火，化爲華蓋一般的形狀。

只是先是白的煙霧，隨後化爲紅，紅不斷地深，最後衍生出淡淡的紫。

但是到了這一步，便停了下來。

不過即使如此。

對於溫神佑的衝擊也足夠大了，他好像要將脖子扭斷了一樣用力的昂起脖子，死死地注視著頭頂上的紫雲。

隨後便看到，紫的雲煙之中打開了一個旋渦。

那旋渦越兩界，直通另一方天地，最後顯出一方宮殿樓宇重疊到盡頭的冥土大地。

“蒿里。”

“香火靈境。”

溫神佑看到，無數的鬼神在其中擡起頭，向人間。

不知道是在看著什麼，是在看究竟是何人在祭祀，還是在看究竟是何人爲了這青銅巨鼎的主人？

他心中不知爲何惶恐不已，嚇得連連倒退竄，彷彿生怕那可怖的鬼神見自己。

但是這一退。

便看見漫天雲煙倒退而回。

靈境幻滅，雲煙滾滾而回，白玉高香收回青銅巨鼎之。

等到溫神佑回過神來的時候，面前的青銅巨鼎又變了原來的模樣。

溫神佑這才起，他圍繞著這鼎轉了一圈又一圈，好像夢遊一般。

最後，他回到了鼎前，傻傻地看著它。

就好像，在和這鼎對話一般。

“巨鼎啊，巨鼎！”

“你到底是何？”

“來自於何方，又是何人所鑄？”

“難道僅僅只是一個，通香火和蒿里的麼？”

溫神佑看著那青銅巨鼎，如果說之前他還覺得這鼎真的就是一個香火的，那麼現在打死他也不相信了。

此時此刻，他腦海之中想起了阿爺說出了的話。

“這是天命。”

他站在那鼎下，彷彿也到了溫績之前的。

九州萬方，山河在足下。

日月星斗，輝耀於頭頂。

天地與日月星辰皆注視吾。

“不，不只是如此。”

幽冥之中，亦有萬千鬼神在凝那主宰此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