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值夏未秋初,窗外海棠花枝繁茂,亭亭如蓋,昨夜下了雨,已是滿地落紅。薛凝慵懶地靠在窗前,手執一把灑金小扇,揚起扇子招呼慧兒上前,在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好,奴婢這就去寧王府請二小姐。”慧兒便推門出去,讓小廝駕了車,趕去寧王府,將寧王去南風館的消息告知薛雁。
這南風館里養著一群伶人,以和才藝引子前來,當然也有不好男的富家公子來此消。
如今這寧王竟然去了那樣的地方,難道寧王也學那些富家公子般自甘墮落,薛凝放心不下薛雁,生怕了委屈,想著趕告知薛雁前來阻止寧王的荒唐舉。
薛凝搖著懷中的扇子,為懷中已經睡的兒驅散暑熱,找了個離對面南方館最近的窗邊,暗中留意著那里的一舉一。
孩子靠在薛凝的懷中,乎乎的小臉蛋在的口,的臉蛋被得變形。薛凝看著甜睡的兒,低頭親吻的臉頰,心中一片。
一陣腳步聲傳來,店小二引著謝玉卿了碧春樓雅閣中。
見謝玉卿前來,薛凝趕起,打算行禮,卻被趙玉卿阻止,“別吵醒了孩子。“薛凝笑道:“好,那二表哥請坐。”
謝玉卿中點頭示意,整理袍坐下,如今的謝玉卿仍是當初那般舉止優雅,只是接連挫之后,眉眼間似見頹然之。
當他聽說是薛凝殺了陸梟,他心中震驚詫異的,薛凝在他心中從來都是那般弱弱,他沒想到薛凝竟有如此勇氣和魄力。
不過也正是因為誅殺叛軍首領有功,新皇登基后便赦了誅連之罪,赦免和小甜桃無罪。薛凝突然笑了,“二表哥怎的這般看我,難道是我的臉上有什麼臟東西嗎?”
薛疑每日早出晚歸,又要陪孩子,今日匆匆趕來赴約,只挑了一件素雅的青鍛長,白凈的面上未施黛,長發用一支白玉蓮花簪隨意結了發髻,宛若清水芙蓉。
謝玉卿低著頭,臉卻紅了,“沒有,只是覺得多日未見,表妹好像變了。”
藤凝笑問道:“哪里變了?”
謝玉卿抿不答,為了避免窘迫,薛凝笑著開口道:“今日我來并非是與二表哥相看的。”
說清楚了才不會覺得尷尬,和謝玉卿曾經相過,后來分開了,曾經盼著他能回頭,但多次失后,便也明白了,不管曾經有多相,變了心,再也回不到從前了,而一切想清楚看清楚之后,便能坦然放下了,和謝玉卿就像如今這樣也不錯,像是結識了多年的好友般相,反而更輕松自在
謝玉卿面帶赧之,趕端起酒杯在邊,“嗯。我明白的。”
“不知今后你有什麼打算?”薛凝和謝玉卿異口同聲道,隨之相視一笑。謝玉卿嘆了口氣,先說:“我打算離開京城了。”
如今的謝家便是個爛攤子,他那點微薄的祿本夠這一大家子的開銷,出生侯府,才貌雙全,又連中三元的天之驕子,謝玉卿從未想過自己會為了家中每日的花銷,如何維持苦惱至此。
更沒想到為了維持家中生計,他竟然欠了外債,去地下錢莊借錢,如今他打算賣了宅子,大哥還清賭債,再舉家搬離京城,尋一個山清水秀的安靜之地過日子。
京城的價太高,單憑借他的俸祿已經無力再支撐了。
薛凝笑看著謝玉卿,“若要改變現在的境,你應當自立門戶,畢竟長房的爛攤子不必由你來收拾,只有擺了如今的困境,以二表哥的才能定然能重振謝家,再娶個賢惠的娘子照顧謝伯母,只有這樣,日子才能好起來。”
如今的謝玉卿名聲一千丈,已非昔日可比,倘若再和謝玉琦纏雜不清,被長房拖累,只怕無人敢再嫁給他。
謝玉卿驚訝地看向薛凝,他從未見過薛凝如此冷靜理智的一面,淡定從容地替他分析利弊。遇事不急不躁,不慌不忙。與他記憶中那般子弱,哭哭啼啼的子已大不相同,不對刮目相看。
從前,他只想著如何能撐起這個家,護好家人,將每個家人都照顧好,照顧家人了在他上的重擔,故謝玉琦欠了賭債,他理所應當地認為自己應該替兄長還了賭債,總不可能看看兄長被人剁了手指
可沒想到他一心想要照顧的家人了他的拖累,當初董菀暗中作妖,將后宅弄的烏煙瘴氣,為了家宅的安寧,為了讓母親安心養病,他在薛凝和薛雁中做了選擇。
后來趙文軒以兄長要挾,他被迫送還和薛雁的婚書,永遠失去了薛雁這個未婚妻。
叛軍攻城,陸梟以他的家人相要挾,他被迫投靠叛軍,可如今回過頭來仔細想想,他事事以家人也先,以謝家為先,到頭來,他自己又得到了什麼?兄長變本加厲,欠下了永遠都還不清的賭債,大嫂獅子大開口,每一次張口要的銀子也越來越多。他不但要負擔母親的藥錢,還要養著大
哥一家子。
這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過的愁苦不堪。
可他對大哥一家的付出并未換來半點恩,卻只換來了變本加厲的索取,讓他們更加貪得無厭,他累了也倦了,薛疑說的對,他應該分府,應該從泥潭中掙出來。
決心和長兄分府而居后,他心中有種釋然的解之。
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笑道:“多謝表妹替我出主意,表妹說的對,有些事拖了這麼久,也該做個斷了。“
他看向薛凝懷中睡的孩,問道:“那不知表妹今后會如何打算,可有考慮再嫁的事?”
薛凝輕著孩子的臉蛋,目是那般的溫,“再嫁的事以后再說吧。現在我知道了自己想做什麼,也有了理想和目標,我想在文試中拔得頭籌,便可選去北狄和東夷的使團,我想出去走走,去北狄,去東夷,去世界各國開拓眼界,將咱們大燕的茶文化和點茶的技藝傳遍各國。“
這幾日,翻看了許多古籍,那一箱箱書抬進了曲殤院中,孜孜不倦地讀著,從前讀詩書,學習琴棋書畫,是母親為了將培養一位名門小姐,是為了找個好郎君嫁了,那所謂的第一才的名號,是為了在那些高門貴中賣弄,為了附庸風雅。
可如今這些書是真正想讀,也是真正想學的。于薛凝而言,讀書變得更有意義。若能贏了這場文試,選為派遣北狄的使團,便有機會實現自己的夢想。
紅日西沉,一抹細碎的從膏子里照進來,金黃的日傾酒在的臉頰上,謝玉卿發現了薛凝的上有一種從未見過的。
他覺得此刻的薛凝很耀眼,比當初任何時候見到時都要耀眼迷人。
窗外一樹繁花,花枝竟然向了窗,薛凝手折了一朵海棠花,戴在自己的鬢邊。
謝玉卿怔怔地看著薛凝,眼前的薛凝一如初見,他想起了十三歲第一次薛府見到的那個小孩,孩坐在庭院中,閉著眼睛悠然琴,琴音婉轉聽,花瓣紛飛,落了一地,孩的發間,衫上皆落滿了紅的花瓣,將那的裝飾得更好看。
細碎的灑落在小孩的上,指尖輕挑著琴弦,像是落凡間的靈一般。
他假裝去折下一朵海棠花,看。那花兒還帶著晨,晶瑩剔,是那般的艷好,就像那日坐在花樹下琴的薛凝。
“你是誰?”
謝玉卿攏袖長揖,“謝家二郎,見過表小姐。”
薛凝抿一笑,“原來是二表哥,這花兒是送我的嗎?”
謝玉卿臉紅了,將花遞給薛凝,待謝玉卿攏袖作,告別轉離去時,卻瞥見薛疑將那朵花兒戴到了發間。
年時的悸,后來自然而然地變了男之。
謝玉卿想起往事,覺得這些事好似格外久遠,他微微勾起角,起對薛凝攏袖告別,薛凝有一瞬間的恍惚,好像眼前的男子與曾經那個年重合,年滿臉赧,張得結了,“這花.花兒是送給表妹的。”
而后他拱手作別,飛快地跑開。
只見疑對謝玉卿點頭,起對玉卿福行禮,"二表,一切珍。謝玉卿也學著當初記憶中的模樣,對回禮,珍重,道別。
薛凝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想這便是最好的結局,從前傾慕過謝玉卿,如今便同他好好告別,留有面,相忘于江湖。
將手折下一朵海棠花戴在置邊,一如當初,更是對自己和謝玉卿這段的告別。
慧兒去了一趟寧王府,將在南風館見到寧王之事告知了薛雁,再次回到碧春樓的雅間,見藤凝似哭過,臉頰還有淚痕,問道:“大小姐怎的哭了,是謝玉卿又說了什麼話惹大小姐傷心了嗎?”
謝玉卿從前沒惹薛雁傷心難過,大小姐不知為謝玉則掉過多眼淚。也不知夫人到底在想些什麼,竟然還打算撮合大小姐和謝二郎。
而正在這時,靠在薛凝懷中睡的小甜桃不知何時已經醒了過來,哼唧唧地在薛凝的懷中扭來扭去,見薛凝流淚,小手輕輕著薛凝的臉頰,“娘親,別哭。”
薛凝微微一怔,喜極而泣,孩子已經一歲半了,只會含糊不清地說幾個字,薛凝一度懷疑當初被用藥迷暈之后,與一夜春風的那個男人怕是個傻的,很擔心自己兒會同那個男人一樣,是個心智不全的癡兒。
見兒那黑葡萄般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轉,雖說話說的還不流暢,但卻吐字清晰,看上去甚是機靈,朝出手,薛凝俯靠近,小甜桃便環住的脖子,在的臉側吧唧親了一口。
慧兒也忍不住笑了,“小小姐真是太可!那圓圓的臉蛋,便讓人忍不住想想親。”
薛凝也點頭道:“這輩子有小甜桃,我便什麼都滿足了。對了,你去寧王府見到了妹妹嗎?”
提起這事兒,慧兒便忍不住想笑,走上前去,在薛凝的耳邊說了幾句,薛疑捂驚訝不已,“是真的嗎?雁兒竟然這般大膽。不過也好,寧王對百依百順,越是表現得不在乎寧王,寧王便越是在意,越是離不開。沒想到妹妹竟有辦法拿了寧王。”
聽到京城中關于寧王寵妻的傳言,薛凝是羨慕的,心想若能得遇良人相伴,是這人間極大的幸事,但倘若不能,薛凝也不覺得憾,就像現在這樣便很好。“走吧,咱們也回家去吧!”
還有十日便是文試了,還有許多古籍要查閱,爭取能一舉奪得魁首,這樣便能離自己的理想更近一步。
“姐姐,抱。”小甜桃生好,在母親的懷中呆了一會,便覺得乏味,便想讓慧兒抱,看看有沒有什麼心奇好玩的。
于是對慧兒張開雙臂,“姐姐,抱抱.”
慧兒自然十分歡喜,從薛凝的手里接過小甜桃,“咱們得小小姐又長大了,還變沉了。”
妝玉琢的小團子,白皙,兩頰泛著微微的紅,甚是惹人喜,尤其是笑時出兩個圓圓的酒窩,一看就是個人胚子,慧兒仔細端詳著小甜桃的模樣,便越發覺得小甜桃的五像極了那位公子。
“也不知那位公子現在何,再過兩年小小姐便要學堂了,倘若問起自己的父親,大小姐該如何與說?當初大小姐為了得到中山王的信任,使了手段接近了那位公子,可卻連那位公子的名字都不知道,那位公子更不知有小小姐的存在。”
不過幸好小甜桃不是陸梟的孩子,叛軍被盡數剿滅,叛軍將領夷三族,新帝只怕不會留下這個孩子。
“那位公子我也不識,只知道那夜他留下了這塊玉佩。”薛凝想起了那夜的荒唐,不紅了臉,只知那位公子腰很細,卻很有力量,完事之后,他便將紅繩上串著的蘭花玉墜套在的脖子之上。
薛凝從荷包中拿出了那枚玉佩,小甜桃見那玉佩好玩,便一把抓了過來,要往里塞去,薛凝趕搶了過來,“那件事不可對旁人提及一個人,若是將來小甜桃問了起的父親,便說的父親已經死了。”
外面傳來一陣鑼響,接著便是炮竹聲聲,薛凝想窗外。只見人群蜂而至,紛紛往狀元郎游街的隊伍中。
自新皇登基以來,今年是重開科舉的第一年,那些學子苦等了四年,終于等到了大展手的機會,今日殿試上已經由圣上欽點了今年科舉考試的前三甲。
薛凝著海棠花樹下騎馬游街經過的狀元郎陸詹,他生得黝黑,方臉詞鼻,薛凝曾經在府中見過他,他是次兄薛籍的學生,今年秋鬧考試一甲第一名,也是圣上欽點的狀元郎。
一朝高中,自然是春風得意,前程似錦。
想到了當年在瓊林宴上的謝玉卿,也是這般春風得意的年郎,可惜是人非,謝玉卿變了,也變了。
倚靠在窗邊,怔怔地看著狀元郎策馬經過,整理裳起,出了碧春樓,坐上了回府的馬車。
那狀元郎陸詹生得十分高大壯實,倒是不像是讀書人,像是在田地里干活的莊稼人,而榜眼生得瘦弱矮小,唯有隊伍的最末位那位探花郎生得儀表堂堂,風度翩翩。探花郎如此風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甚至不人將這位探花郎和當年的謝玉卿比較,都是風姿綽約,才華橫溢,萬眾囑目的年郎。
今日探花郎著一青袖卷云紋,舉止飄逸灑,看上去清瘦文,尤其是玉帶勾勒的細腰,比尋常男子的腰更細些,舉手投足間給人一種文弱儒雅之。
突然,他策馬停下,怔怔地看著那輛從碧春樓中駛出的馬車。
一旁隨行的長隨書問道:“公子怎的突然不走了?”
崔靖看向匆匆遠去的背影,微微蹙眉,“總覺得那青子的背影看上去有些眼,就好像在哪里見過。“
書回想方才那子后的婢懷中抱著一個小娃,書笑道:“也不知是哪位人家的夫人,公子此前一直在,從未進京,又哪里會認識那些高門大院的夫人。”
崔靖也搖了搖頭,打算策馬離開,只因他短暫的停留,那些前來看熱鬧的子便將手中的花兒,手帕和香囊等全都一腦地往崔婧拋去。
他一面抬手阻擋,一面對書道:“快跑。“
半個時辰后,他終于擺了那些熱的郎,崔靖趕整理上被拉扯得松垮的袍,那些子不僅窮追不舍,竟還試圖將他拉下馬車,實在太可怕了。
而書已經去商行賃了宅子,他們便在朱雀大街安了家,明日便去翰林院報到。書道:“家主來了書信,公子可要先看看。”
崔氏曾是的世家大族,只可惜家道中落,不復往日的風采,族中子弟都不,坐吃山空,毀了當年父輩辛苦掙得的家業,如今就靠著崔靖朝為,重振家族。
崔靖看過信之后,將信箋折好給書。書看了信之后,道:“家主讓公子京后便去拜訪薛家二公子。家主說薛二公子已是天子師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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