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的父母呢?”
“你說沈先生的父母啊。你看沈先生年紀都那麼大了,他的父母好像在二十多年前就過世了。那個時候我應該還沒出生,或者很小,完全沒有見過他們,但是我媽媽應該見過的。不過聽說沈先生的媽媽非常的,他們一家對這棵樹都有特別的,每個人來了都會來看看這棵樹的。”
其實這個答案早就在溫的意料之中。
可是真的確定蘇漾和沈遠已經在二十多年前去世,溫還是好難,嚨裡像是堵著一團棉花,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沉默。
可就在這個時候,沈景修突然輕輕了溫的胳膊。
溫扭頭看他,他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了溫。
“給你,打電話。”
溫淚眼模糊,下意識手接過。
年輕姑娘卻說:“沈先生,你忘了把手機打開了,這樣不能打電話的。你得用指紋把手機解鎖。”
沈景修卻像是完全沒有聽到年輕姑娘的話一樣,繼續牽著四十六往前走。
溫卻拿著手機,練地按下了一串數字。
‘咻’的一聲響,沈景修的手機解鎖了。
年輕姑娘目瞪口呆:“你怎麼會開沈先生的手機,這也是他告訴你的?他還記得他的開機碼??”
溫沒有回話。
沈景修的開機碼,是很早很早以前就,不,應該說在的時間線裡,他幾年前就告訴了。
只是在他的時間線裡,這已經是五十年前的事了。
溫打開相冊,除了大量的‘風鈴樹’的照片和寥寥幾張風景照以外,完全沒有他自己的影像。
再往前,是五十年前他和自己的合照,以及有參與或者是由拍下來的家庭大合照。
有他們一起看煙火的,一起聚餐吃燒烤的,還有一起去海邊沙灘度假的。
五十年,除了這些回憶和那棵樹,他似乎沒有留下有關於他自己的任何痕跡。
而他現在卻又什麼都不記得了。
溫想問問天意,那過去的五十年到底算什麼?
為什麼偏偏讓這個時候才出現。
年輕姑娘更是驚掉了下:“你和照片裡的孩子很像,太像了。你是的兒嗎?你是和沈先生的兒嗎?”
溫沒辦法說自己就是照片裡的人,點點頭,走過去擁抱了沈景修。
老年沈景修愣了一下,卻並沒有拒絕。
溫還記得沈景程的號碼。
之前他也說過,這個號碼永遠不會變,也會24小時開機。
所以溫第一時間撥出了這個號碼。
電話很快就被接通。
接電話的卻是一個中年人的聲音:“大伯?”
聽到這個稱呼溫立刻就明白了。
接電話的應該是沈景程的兒。
張了張,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直到對方又喊了一聲。
才開口:“我、我不是他。”
對方明顯一怔,過了好幾秒後才重新發出聲音。
聽得出來對方很激:“你是溫姑姑?”
溫也愣了一下。
不過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你爸爸和你說過我的事?”
“是,怪我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我爸爸過世前特意代過我,這個號碼要一直延續下去,不能停機不能注銷。他說有一天,你或許會打來這個電話,甚至你可能是在另外的時空,但這個號碼隻為你而存在。只是可惜,我爸爸在世的時候沒能接到你的電話。”
溫再一次淚崩。
“你說沈景程他也不在了嗎?他是怎麼走的?”
“癌癥。不過爸爸走得很安詳。”
“我們能見一面嗎?”
“你在哪裡?看我,又糊塗了,你用的是大伯的手機。我現在就訂機票過來!”
-
才二十多歲的溫在這一年見到了四十多歲的侄子和侄。
在沈景程的一雙兒那裡了解到了所有想要知道的事。
蘇漾和沈遠是壽終正寢。
沈景和領養了一個孩子,年輕的時候他一直環遊世界,最後老了走不了就選了一個風景秀麗島國定居,他一直都喜歡貓貓狗狗,定居後養了很多很多的小。
沈景川後來重新參加賽車比賽去了,結果因為年齡大作跟不上了傷輸了比賽被人嘲諷,氣得他轉行要去開飛機,還要辦民航。後來飛機開膩了還想開坦克,就是一輩子沒消停過,到現在還不服老嚷嚷著要上月球。朋友倒是過幾個,只是可惜沒有找到志同道合的,不能陪他‘癲’
秦玉瓏在溫走後把《帶著全家去穿越》那檔節目辦得非常非常好,並且那之後做的每一檔節目都是最高水準的業標桿。後來又投到對貧困和苦難的公益事業上,是個堅定的不婚主義者,沒有結婚,一輩子都很自由,去年才被秦家的侄孫輩接過去小聚。
他們的人生,溫沒有機會參與,隻幾句就被侄子侄們一下概括完。
溫覺得好憾。
比當初毅然決定離開的時候還要憾。
為什麼非要是這個時間點?哪怕現在也是七老八十呢。
真是好毒一把刀,一下就在的心窩子上,以至於心臟的每一次跳都帶著腐蝕般的疼痛。
-
溫留下來的第三天,沈景修突然失蹤了。
大家找了所有他平時可能去到的地方,卻都沒有發現他的蹤影。
大家從白天找到晚上,一直到凌晨三點多都還沒有休息。
眼看著一個個都累得不行了,有人報了警。雖然距離沈景修失蹤連24個小時都不到,可是鑒於他對當地發展做出了極大的貢獻,警方還是理了案件。
找了一天的人們也終於可以稍稍放心回去歇一會兒了。
可是溫睡不著。
找不到沈景修睡不著。
四十六還在。
溫不相信沈景修會單獨留下這個老夥計自己離開,想他一定是在附近。
還要出去找。
溫輕著四十六的腦袋,輕輕把臉靠在這個大家夥的上。
“四十六,你知道他在哪裡對不對,帶我去找他好嗎?我有很多話想和他說,和他們說,我不知道我這一來竟然與他們隔了五十年的。你帶我去找他吧,求求你了四十六,就像你當初帶我來又帶我走一樣。可以嗎?”
四十六是一匹馬。
它不會說話。
但是它抬起了雙腳。
溫打開馬圈的柵欄門,任由它帶著自己走。
他們在凌晨三點的草原慢慢走著。
老遠溫就聽到了風鈴聲。
朝前看去,是那棵巨大的樹在發。
五十年零二天,一萬八千二百五十二盞燈。
每一盞燈單獨拿出來都只能散發出一點微不足道的。
可是一萬八千二百五十二盞燈聚在一起,就了草原中一座指引方向的明亮燈塔。
引著溫往那個方向去。
可是溫才剛剛從那裡回來。
但卻不願放棄任何一個機會。
離得越近,溫也看得越清。
那棵燈樹下,真的有一道人影,一如既往的高大拔,是那樣的悉。
“沈景修!”
溫激地喊出口,飛快地朝那道人影奔赴而去。
可是跑著跑著,那道修長的形就變得佝僂蒼老了。
是老年的沈景修。
可不管是什麼樣的沈景修,溫都沒有停下的腳步。
“沈景修,你這一整天都去哪裡了!你知不知道我們所有人都很擔心你,我們找了你整整一天,我們都報警了。”
老人卻只是看了溫一眼,就快速地轉過了。
他手,巍巍從樹上取下了一盞燈,緩緩轉遞向了溫。
“拿回去吧,這是你的燈。”
溫搖頭:“掛著吧,我陪你一起等那個人,等哪天你看到了,我們就不掛了。”
“一萬八千二百五十二盞燈,我今天沒有掛,樹上卻有一萬八千二百五十三盞燈,這盞燈不是我的,你拿回去吧。”
溫輕笑:“你這個倔老頭,這麼多燈難道你還一個個數了一遍,你數得清嗎?”
老人也笑:“為什麼要數,我的每一盞燈上都是有編號的。這一盞沒有,它雖然和我的燈長得一模一樣,但確實不是我的燈,我知道,它不屬於這個世界。你回去吧,,,溫。”
“不愧是你啊,這麼……”溫本想說‘不愧是你沈景修,這麼聰明’
可是的大腦卻突然反應過來,自己的耳朵剛才聽到了他自己溫。
“你喊我什麼?”溫看向老人,淚水瞬間決堤,“你認出我來了是嗎?你記起我來了?”
沈景修早已淚流滿面,八十歲的高齡,如今的他眼周早已滿是皺紋,但那雙被水洗過的雙眸在看著心姑娘的時候依舊明亮有神,同時又夾雜著不舍,以及自卑。
“你走吧,你不屬於這個世界,去你原本的位置,過你原本應該過的生活。我們,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可是我回來了,你等了我一萬八千二百五十二天,不就是為了這一天嗎?”
“曾經,我也以為我就是為了這一天,甚至是這一天以後的每一天。可真的想起你,真真切切看到你就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才發現,只是在看到你的那一瞬間,對我來說就已經足夠了。我知道你一定會留下來,甚至會照顧我,但我不能那麼自私。你還年輕,你現在才二十多歲,你是那麼的麗鮮活,你還有很彩的未來。”
“不,你不要和我說這些,我不想聽!你如果這麼說,那你過去的五十年算什麼!那是五十年!一萬八千多天!!!不是五十小時!不是五十天!既然我來了,既然我們重逢了,那我就不會走!”
沈景修緩緩搖頭:“,我們站在不同的時間線上,我的生命,已經進了倒計時。爸媽也已經走了幾十年了,老二老三老四和玉瓏,我們也都老了。你留下來沒有任何意義,只會讓我在臨死的時候到愧疚。所以回去吧,能再見你一面,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對了,”沈景修又問,“那個胖哥和小夢,就是當初和你一起出車禍的人,他們還好嗎?”
“好。”
“那這些年你還好嗎?四十六號坑在你走後就塌了,我們猜想,你可能永遠也回不來了。”
“那你為什麼還要在這裡等我?”
“因為一個人,所以會盲目期盼。但是你千萬不要有負擔,我只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並且隨時可能會忘記一切,這五十年是我心甘願,你不必可憐我。,你回去吧。”
“那如果我說,有的時候,我也沒有真的把你當做是哥哥看待呢。”
“那我就死而無憾了。”
“我想留下來。”
“這個不行,我希你走。”
“可我不一定能走得。”
“我有一種強烈的預,就在今晚。你必須得走。”
“所以我回來,就是為了再一次和你告別嗎?那命運對我也太殘忍了。”
“可是命運恩賜了我。有生之年,讓我還能再見所一面。拿著,這是你的燈。”
“我不要。”
“求你。”
溫失聲痛哭。
五十年前要走,從不求人的他開口說‘求你別走’
五十年後要留下來,他卻求著離開。
他最後一次抖著抱了,把那盞沒有編號的燈塞進了的手中。
的淚水滴在燈上,那一瞬間,燈樹上的燈幾乎全部熄滅,風鈴聲也在瞬間戛然而止。
似乎所有的芒都被手中那盞燈吸收。
再一次,溫覺自己被吸了一個強力旋渦。(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