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3章 過把癮就死

朱元璋聽得目瞪口呆，萬沒想到李善長會說出這種話來。

“你今天可算把心裡的話都說出來了，說白了不就是不知足？！”他笑容瘮人的盯著李善長道。

“對，就是不知足！”李善長大有破罐子破摔，一次說個痛快的架勢，重重點頭道：

“當年老夫跟你創業的時候，你手裡才兩三千人，守著一座偌大的滁州城。就像小孩子捧著金元寶走在大街上，隨時都能被人乾掉！是老夫教你開倉放糧，你才能募到足夠的兵！是老夫幫你拉攏滁州的士紳，你才能站穩腳跟！”

“更是老夫教你讀書明理，告訴伱應該學習漢高祖‘豁達大度，知人善任，不嗜殺人’，方能異軍突起，乃至爭霸天下。後來還是老夫給你出謀劃策，教你如何做大做強，幫你定計攻打南京，為你的大軍持後勤，你和文臣武將間的矛盾，也是老夫來調和。”李善長是越說越放肆，居然道：

“沒有老夫，你早就跟孫德崖、彭大、趙均用那些人一樣完蛋了，你都做不到陳友諒張士誠的地步！更別說有今天了！”

“咱為什麼會這麼拚命，是因為上位當初在滁州拉攏咱夥的時候承諾過，要共富貴！”他又憤然道：

“結果呢，上位是吳王的時候，咱就是國公了。等上位奪了天下，登基為帝了，晉封老夫個淮西王不為過吧？結果他娘的還是國公！而且是沒有封地的空筒子國公，就那乾的幾千石的俸祿，打發要飯的呢這是？還想讓咱激你？啊呸！”

“你……”朱元璋被李善長罵的面紅耳赤，咳嗽不止，說不出話來。

吳太監趕給他捋，對李善長喝道：“李太師，沒看到龍欠安嗎？快住口！”

“咳咳！”朱元璋卻雙目紅的瞪著李善長道：“不，你讓他說！現在不說，他這輩子都沒機會說了！”

“好，那老夫就繼續說。”其實李善長已經說的差不多了，便大火收道：

“當時上位給的理由是，歷朝歷代的異姓王造反的太多，所以本朝就不封異姓王了。好啊，這下天下都是你們老朱家的了，跟我們這些開國功臣沒關系啦！那你們就自己折騰去吧，老夫不伺候了！”

說著，他將一本奏章丟在朱元璋面前，然後拄著拐杖起，頭也不回的走掉了。

“皇上，就這麼讓他走了？”就連吳太監都忍不了了。

“讓他走，跟個死人有什麼好計較的……”朱元璋看著奏章封面上‘請罪疏’三個字，隻覺分外諷刺，然後又劇烈的咳嗽起來，難的不要不要。

“太醫太醫，快傳太醫！”吳太監一邊給皇帝捋，一邊高聲喚道。

~~

剛才那次，也是平生唯一一次對朱老板口吐芬芳，耗盡了李善長所有的力力和勇氣。

他本來以為會有錦衛，直接把他抓起來呢，但是沒有……

既然沒人捉拿，李善長自然要出宮，但抬輿是休想再坐了。他隻好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皇宮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出的午門。

李祺一直在宮門口等著，見李善長出來，趕上前扶住他。

“父親，奏疏遞上去了？”

“嗯。”李善長用鼻音應一聲，朝著馬車走去。

“皇上怎麼說？”李祺又問道。

“皇上請我吃麵了。”李善長答非所問道。

“啊？”李祺愣一下，才反應過來道：“啊，那是好事呀。”

“嗯。”李善長隨口應一聲，在兒子的幫助下，坐進車廂裡。

李祺也跟著上了車，馬車晃晃悠悠前行，他又忍不住問道：

“父親，接下來怎麼辦？”

李善長說了個‘等’字，便沒了靜。

李祺本來以為他睡著了，可定睛一看，卻見李善長目不轉瞬的盯著車頂，整個人就像癡了一樣……

~~

三天后，皇帝下旨，召李善長、陸仲亨、費聚、唐勝宗等八名公侯詣奉天門。

當天早朝上，八名戴罪在家的公侯，時隔多日重新出現在了文武百面前。

然後他們一一宣讀了自己的謝罪疏，表示當時被胡惟庸拉攏，一時鬼迷心竅，了他的彀中。等到察覺時已是追悔莫及。

現在他們終於頂不住良心的譴責，和對皇帝的無盡愧疚，遂投案自首，願意接一切懲罰，雖然他們的罪過百死莫贖……

大家都是的政治人，緒歸緒，事該怎麼辦還得怎麼辦。

於是待八人讀完謝罪疏，朱老板沉痛的表示，這些人都是當初隨自己創業的腹心肱，多年來勞苦功高，在功臣廟裡都已經為他們預留了牌位。結果因為一朝不慎，行差踏錯，落得個敗名裂的下場。

自己實在不忍心死這些老兄弟，便決定格外開恩，允許他們上鐵券抵死。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李善長等人便激涕零，叩謝皇帝天恩，並表示皇帝雖然寬恕了他們，但自己也難以原諒自己。

這下朱老板還得安他們，讓他們不要有心理包袱，說自己既然已經寬恕了他們，就不會再追究了，都回去安心過日子吧……

最後讓他們的兒子，把自己的父親攙下去。

李祺扶著李善長，再一次出午門上馬車。

待到駛出一段距離，他終於不用假裝難過了，便喜滋滋道：“皇上終究還是赦免父親了，咱們這一關可算過去了。對吧，父親？”

“對。”李善長神平靜的點點頭。

“對了父親，那母親還有弟弟們，什麼時候能回來？”李祺又問道。

“快了。”李善長有些敷衍的答一句，然後深深看了眼兒子道：

“祺兒，你是不是跟公主鬧矛盾了？”

“沒有啊。”李祺忙矢口否認。

“沒有個屁。”李善長哼一聲道：“你都幾天沒回家了？”

“唉，我就是埋怨了幾句，問為什麼不去求母后救父親，公主就生氣了，不肯見我了。”李祺鬱悶道：“我也就索先晾幾天。”

“你混蛋！”李善長一個大子就上去了，罵道：“你以為咱們現在還是當年啊？咱們現在是落了的凰不如，你憑什麼跟公主鬧脾氣？！”

李祺忙捂著臉道：“爹，我知道錯了。”

“唉……”李善長長長歎了一聲，放緩語氣道：“趕下車，回去哄好公主，以後記住了，要讓著，捧著，千萬不要跟鬧矛盾。咱們家中落了，往後都指著了！”

“哎，父親我知道了。”李祺忙應一聲，心中嘀咕怎麼父親今天說話怪怪的，好像在代言似的。

不過他也沒多想，就趕下車回公主府了。

李善長獨自坐車回到空的韓國府，進了書房。

屏退左右後，他便開始親自研墨，然後提筆在書房牆上寫了八個字——‘皇恩浩，愧難當’！

然後便解下腰帶，系在梁上，上吊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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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李太師自殺的消息，陸仲亨知道自己的時間也到了。

他先跟妻子代言，讓把自己的安排轉告兒子們。說完便把哭泣的妻子攆出房去，閂上房門。

接著他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毒藥，一咬牙服了下去。

然後他便躺在床上等死。本以為一下子就能過去，誰知被毒死是個痛苦而漫長的過程，疼的他在床上翻滾哀嚎！

恍恍惚惚間，他彷佛回到了十七歲那年，家鄉為兵劫掠，缺食，父母兄弟皆死。他抱著一升麥，趴在草叢之中躲避，這時又一支軍隊出現，擊潰了兵，並發現了他。

為首的那人正是朱元璋，問他：“跟我走不？”

陸仲亨答：“跟。”

他便跟著上位離開了家鄉，走向了芒萬丈的遠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