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遞了帕子給裴浚凈手，將食碟擺好后，順勢便在他對面坐下了。

裴浚凈完手看著虎頭虎腦坐在對面的姑娘，眉峰微皺。

天子坐北朝南，沒有人能坐在他對面與他共食。

但他怪不上寧，畢竟在人家眼里，他現在是“恩公”呢。

裴浚騎了半日馬，五臟廟早早空空如也，也就沒拒絕寧的好意。

幾塊糕點下肚，他不得不承認，寧手藝不錯，難怪敢信誓旦旦開口報答他。

寧見他吃得認真，心中很是滿足，極是，悄悄從袖下掏出一個小陶壺，藏了些茶水給他漱口。

裴浚豈會吃小出來的茶水，他搖搖頭予以拒絕。

寧知他講究也不在意。

填飽肚子后，裴浚擱下筷子，鄭重其事看著，

“我問你，你是什麼份？”

面對突如其來的發問，寧愣住。

裴浚那張臉長得太好看，說話時，他眉梢稍彎，看起來像是在笑，可也僅僅是看起來像而已，他上總有一毫無波瀾的攝人的力量，讓任何人在他面前不敢造次。

寧咽了咽嗓，斟酌著答，“我是呀。”

裴浚氣笑。

還知道自己是。

“職責為何？”

“我是尚功局的，幫襯做些針線上的活計。”

裴浚肅然道，“宮里任何一個人都是皇帝的人，你這麼明目張膽與我私會，被有心人瞧見，便是欺君之罪。”

寧一聽“私會”二字，立即彈跳般站起，攏著離得他遠遠的，下意識反駁，

“我們哪有...”

環顧四周，四下無人，雨勢連天，恍若一張巨大的網網住他們二人。

這麼一瞧，確實像是在與裴浚私會，面頰騰的一下泛紅，垂下眸沒有底氣道，

“我不過是為了激你的救命之恩，我沒有非分之想。”

裴浚看著侍立在一旁，舒坦多了，

“你最好沒有，否則便是欺君。”

寧被他這麼一說很是無地自容，咬了咬道，

“我實話說與您知，我沒打算留在宮里，期限兩年，待兩年期滿，我便可出宮。”

裴浚聽了那句“沒打算留在宮里”，臉變了變。

皇宮是想留就能留的嗎？

他很不客氣道，“皇帝也不一定看得上你。”

心里說的是：朕可看不上你。

寧也不甘示弱，咧著小回道，“那更好啦，我也不想給陛下做妃子。”

裴浚被堵得沒脾氣了。

第4章

了宮的人，卻大喇喇說不想給陛下做妃子，毫不懂人心險惡，這點城府遲早死翹翹。

“你確實不適合留在皇宮。”

裴浚說這話時人已起，目淡淡掠過那泛舊卻洗得干干凈凈的食盒，語氣冷漠，

“我救了你，你給我做了點心，咱們兩清，以后不必再見了。”

寧心里拽著那點子晦的欣喜，一瞬間然無存。

“啊....”

連為什麼都不敢問，只凄楚地啊了一聲。

可轉瞬回想他方才的話，就明白了他為何這般說。

可憐兮兮的小姑娘，雙手將袖子拽得的，淚珠要落不落，咬著不知該說什麼。

裴浚不喜歡弱者，沒有人天生強悍，要學會自立自強，先帝朝宦為禍，窮兵黷武，扔下一個憂外患的爛攤子給他，他宮方才十七歲，獨自一人來到京城，被裹京城這漩渦里，上有太后欺，下有閣掣肘，年天子沒有威，誰把他放在眼里？

他不照舊撐過來了，還越來越游刃有余。

他沒有興趣在意寧的，從悄無聲息出現的侍衛手里接過一把特制的金骨傘便離開了。

寧眼睜睜看著他背影被雨霧吞沒而束手無策，這讓想起娘親離開那日午后，也是這般細雨霏霏，像是被人棄的小貓兒，獨自瑟在枯草間，沒有歸。

好在寧是個天生樂觀的子，轉瞬又開導自己，沒準等將來出了宮便能名正言順見他，獨自一人撐著油紙傘，磕磕回了延禧宮。

天已黑，臺前石階漉漉的，就連支摘窗也染了不氣，楊玉蘇見回得這般晚，氣得跺腳。

“你這幾日是怎麼回事？這皇宮你人生地不的，還到跑...”

正責問地起勁，忽的瞥見小姑娘眼眶紅彤彤的像是哭過，一把將人摟在懷里，“誰欺負你了？”嗓門大的嚇人。

楊玉蘇就是這般子，自己人只能自己罵，護起短來也很要命，大有一副只要寧說個名兒便要去干仗的架勢。

寧反而被這模樣給逗得破涕為笑，

“我沒有，我就是想我娘親了....”

楊玉蘇心了，將人領著進屋，接過手中的食盒扔去一邊，想起寧出，心中頗有疼惜。

“端午那日，我路過你家門前，你爹爹還問起你，疑你為何不回府，”楊玉蘇嗤了一聲，“他怎麼好意思問？”

寧眸一黯。

*

裴浚順著長街回到養心殿，門口跪著一人。

遵義門外的地磚被雨水洗刷地锃亮，一盞盞搖曳的風燈在檐角燃起，清冷的焰裹著朦朧的水霧籠罩在幽深的長街，襯得那巍峨的宮墻越發肅穆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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