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個雛簇擁後，再齊刷刷綻放小公英，升高，飄散，墜落。

    廢墟之上的煙花，無盡絢爛。

    真金白銀砸得多，煙花持續時間越長，越宏偉，可比起其他的事，它依然很短暫，轉瞬即逝後隻剩下嗆鼻的濃濃煙霧，最終和風一樣消散得無影無蹤。

    江景程看著這束煙花在對麵兩人的頭頂上綻放盛開。

    像他給他們的賀禮。

    市區放不得煙花。

    所以選擇無人的廢墟，選擇不打擾的江麵。

    但他，還?是沒有帶給什麽驚喜。

    隻有源源不斷的意外和驚嚇。

    溫綰攀附在宋瀝白在肩頭，看見煙花的那一刻，終於知道江景程擄來這裏的目的。

    深吸一口氣?，沒有再說話，也沒有看他。

    也許十六歲的溫綰會抬頭，會驚喜，會有千萬種表變化和說不清的話，現?在的，隻是靜靜地，繼續依偎在溫暖的懷抱裏。

    宋瀝白這邊接到了?傅祈深問的電話。

    “安全了?？”

    宋瀝白啞聲“嗯”了?聲。

    傅祈深嗤笑，“那軍隊的人可以撤回了?？”

    “嗯。”

    “到頭來你還?是要為大?幹戈——”傅祈深說，“既然如?此?，怎麽不順帶把?江問英的事和你家老?爺子說了?。”

    宋瀝白沒回應，掐了?電話。

    是否大?幹戈不打。

    隻要沒事就好。

    江景程況比溫綰嚴重得多，自?帶病，又?流了?不的。

    但他還?不安分，看見不遠撞他們的卡車司機醉醺醺下來，直接過去拎起人給了?一拳。

    這裏死路，車輛稀，卡車出現?可能為了?籌備工程事宜。

    也正因車輛，路悉，司機開車不專心，還?喝了?酒。

    喝酒，不專心，加濃霧，以及狹窄的兩車道。

    種種因素算在一起，保全命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劫後逃生，江景程沒有就此?放過他的意思，拳拳狠厲。

    越打越厲害。

    喝多的卡車司機不清醒，被拎領抱頭挨揍。

    一個醉酒一個發?瘋。

    江景程越揍越狠，堅的皮鞋接連踹了?好幾腳。

    宋瀝白把?溫綰安置在來時的車上，再看的時候，局麵忽然扭轉。

    江景程揍完人後力消耗過量，捂著額間許久沒?靜。

    卡車司機心生不服，氣?上頭，趁這個機會，撿起地上玻璃碎片，衝向江景程。

    天本昏暗，江景程黑沒看清，毫無躲避的反應。

    察覺到的宋瀝白閃步過去，可距離有限，隻來得及從背後拎過江景程的胳膊。

    千鈞一發?之際，兩人的站位被帶著一起偏移。

    玻璃碎片錯位，轉向了?宋瀝白的腹側。

    尖端足夠銳利，刺破襯衫沒過皮。

    卡車司機詫異自?己是不是刺錯人的時候。

    宋瀝白冷著臉，反手擰過他舉起的胳膊，一個過肩摔將他摔出去兩米多遠。

    卡車司機的腦殼摔得嗡嗡作響。

    酒上頭，他不甘示弱，在地上滾幾步，妄圖再次撿周圍掉落的碎片去算賬時，宋瀝白走?來，鞋底碾住他不安分的手，疼得他嗷嗷起來。

    避免卡車司機再拿起碎片傷人，宋瀝白踢開他周圍的玻璃碎片，和江景程剛才的?作一樣，將人三兩腳踹開踹遠。

    不遠接二連三亮起遠燈。

    幾輛大奔姍姍來遲。

    是江景程的保鏢。

    為首的保鏢頭下來後，宋瀝白剛好把?人踢到他們的腳下，“看好這個人。”

    保鏢額上滿是張汗水。

    可見江景程這次行?完全出乎意料，連他們都不知。

    高薪雇傭的職責就是保證老?板的安全。

    結果?簽個買房合同的功夫，老?板就不見了?。

    人要是有個差池，江問英肯定要拿他們問責。

    宋瀝白回到車上，副駕駛座上的溫綰半昏半睡過去。

    撥開碎發?，麵龐比他早上看到的慘淡得多。

    像這種車禍如?果?沒有撞的傷痕或者出地方的話，也許造了?傷，蔚藍車輛的安全係數足夠高，前後保險杠和A柱D柱都沒有到嚴重的損傷，沒有的玻璃無法避免碎裂，才導致一些皮外傷。

    宋瀝白沒有醒，一路飛馳前往最近的私人醫院。

    連接的藍牙耳機裏傳來李奎愧疚的聲音。

    “哥，你們還?有多久到？已經通知醫生急診準備了?。”

    “嫂子沒事吧，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我沒想到江景程能解車子的鎖，早知如?此?我早點帶嫂子回去算了?。”

    這事追究底怪不到李奎的頭上。

    事發?之前他在和中介扯合同的事，溫昭來找他搭了?幾句話。

    多說那幾句話的功夫，江景程神不知鬼不覺撬了?他們的車，借著天昏暗把?溫綰帶走?。

    “暫時沒事。”宋瀝白說，“十分鍾後我們到，需要做個全麵檢查，脖子的位置也有個傷口要理。”

    “脖子？嫂子不會有事吧……”

    脖子的傷口關係到大?脈，李奎的心髒又?是提到嗓子眼。

    這要是有點什麽的話，他沒臉再見宋瀝白了?。

    “沒事。”宋瀝白說，“你現?在在哪。”

    “我和溫昭也在往醫院趕。”李奎說，“哥你放心，寧和醫院聚集的都是頂尖醫生團隊，嫂子肯定不會有事的。”

    市區霧淡薄，一路順利趕去醫院。

    宋瀝白下車後沒有直接去駕駛座，從後麵捎了?件薄外套，簡單遮蓋住腹部的傷口。

    車停下後，溫綰慢慢蘇醒，沒看到旁邊的人，下意識擰車門下去時，手腕被前方的人輕輕攥住。

    “能走?嗎？”宋瀝白問。

    雙眸浸了?水似的，呆呆看他，點頭。

    宋瀝白依然摟過的腰際將人舉抱起來，單條臂膀輕鬆托住的，另一隻手整理的服。

    “……我能走?。”聲音很輕。

    “我知道。”他說，“但是你鞋丟了?。”

    本來腳上還?剩一隻，從他車裏出來後又?掉了?一隻。

    呼吸終於變得平和均勻：“那怎麽辦……”

    “回頭給你多買幾雙。”

    “我的意思是……”在他肩側埋首，“你會不會太累了?。”

    這邊醫院的停車位離急診還?有一段距離，需要他們走?過去。

    “這累什麽？”他輕笑，已經抱著往前走?，“伺候你到天亮也沒覺得累。”

    “……你好不要臉。”

    “要你就行。”

    額頭埋得更深，咬半嗔半惱地笑他，一直張的神經此?時被完全紓解。

    這邊醫院環境優，園林風的綠化帶做得繁華奢靡，大阪鬆龍鱗竹包圍著鵝卵小道。

    這次被他抱著走?的時間比以往都要久。

    久得溫綰生出一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宋瀝白，你之前，也這樣抱過我嗎？”

    他步伐不減，“嗯？”

    “第一次抱我……”記憶躥上腦海，“不是在酒店那次，是第一次……很悉的覺，我們之前也見過嗎？”

    一直以為。

    高中畢業宋瀝白就淡出的視野裏。

    很多年沒見過。

    可此?時這種悉的覺上來，不得不懷疑，他們分別的時期，就是和江景程在一起的時候，和他也是有過接的。

    “三年前，我和江景程結婚沒多久的一天，我在路邊昏倒，被一個好心人送去醫院，這個人，是你嗎？”直接問。

    當時沒有意識。

    沒見過送去醫院的人長什麽樣子，沒聽見過聲音。

    隻記得他當時把?從圍觀人群中抱起的覺。

    不同於別人普通的公主抱。

    他當時是讓腦袋著肩側，減地心引力的晃?避免引起的不適，將先舉托起來，胳膊過肩和脖頸的位置將人完全攀抱起來。

    這種抱法，同學聚會那次，他就抱過了?。

    到現?在為止，才想起來。

    隻有宋瀝白，會這樣抱。

    宋瀝白沒有否認，“是我。”

    “那次你救我，是巧合嗎？”問。

    還?是。

    他早就，在看不到的地方守護著。

    “如?果?你當時問的話，我會說是。”宋瀝白抱著人，和三年前同樣的姿勢穿過醫院的路道。

    “那現?在呢。”

    “不是。”他說，“是我想見你。”

    他從未破壞過和江景程的。

    僅在洶湧的人海中，悄無聲息肩過無數次。

    汐周而複始，他會和重逢。

    再重逢。

    溫綰現?在知道的，隻有醫院那次，他是個抱去醫院的好心人。

    不知道的還?有很多。

    他曾走?在走?過的路，隨手解決一個窺狂。

    無意掉落的品，會被撿起，再不經意地出現?眼前。

    賣栗子糕的嶽老?頭前幾年生病，是他暗中救濟的。

    安城新?舊城區劃分，年年改造新?建，他出國那麽多年，卻能悉各街區路道。

    如?果?之前被發?現?他停留過的蹤跡，他會輕描淡寫地告知，隻是巧合。

    現?在，他可以說。

    綰綰，這些年，我很想你。

    65

    他時常想起?。

    哪怕連的一張照片都沒有。

    卻能時記時新。

    記得削瘦括的後背, 俏麗的馬尾，隨風揚起的白擺。

    記得回頭看後黑板作業的眼睛。

    記得站在他課桌，校服清淡的皂香。

    記得越清晰, 越想?。

    “可這麽多年過去了。”溫綰倚著他的頸窩, 低聲歎息，“為?什麽你還能……”

    還能一直喜歡?。

    江景程當年多熱烈啊, 照樣變心。

    為?什麽。

    四季更迭好幾遍。

    他隻看?一個?風景。

    “不知道。”宋瀝白步伐平穩, “要不，你反省下。”

    ?微微抬頭?, 息蹭過他的耳際, “我反省？怪我咯？”

    “沒有，我鬼迷心竅。”他說, “我心甘願。”

    其實最初。

    溫綰給宋瀝白的印象是一文靜小姑娘。

    和名字吻合，溫乎乎的沒脾氣。

    因為?長相?漂亮，開?學第一天就被一群好事的男生評選班花。

    在男生眼中, ?拿得出手的隻剩下貌。

    江景程也是這樣想的，剛開?始和?不對付，嫌?是個?學習差, 事兒?多的空花瓶，當個?破語文小組長耍風。

    溫綰不計較，仍然盡心盡責地督促他寫作?業, 不要拖小組後。

    江景程對?的改觀是?包庇他開?始。

    站在江景程的角度看, 平時嚴厲呆板的漂亮小組長突然因為?他生病變得溫。

    巨大反差的推下。

    他心了。

    宋瀝白發現江景程那小子有喜歡小組長的眉目時，還幸災樂禍地看戲。

    直到那次月考結束。

    媽的。

    他好像，也淪陷了。

    這姑娘。

    怎麽那麽多管閑事。

    明明不是那種又拽又酷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姐兒?, ?完全可以做個?不惹是非的安靜妹。

    偏要小豬鼻子蔥裝大象，裝完又慫唧唧地被迫承擔後果。

    宋瀝白十歲前在京城長大, 後來?因為?外婆思念來?到安城讀婆文海棠廢文都在摳摳依五而爾七五貳八一書，從小秉持家族低調行事的作?風，不能像普通富家子弟仗勢欺人，搬弄是非。

    但在溫綰眼裏。

    他隻是個?普通平凡，有點靦腆害的小男生。

    麵對威風凜凜的校霸哥以大欺小。

    作?為?同班同學，小組夥伴的?不可能坐視不管的。

    遵循古代英雄救的原則，人是要對英雄以相?許的。

    男份對換，原則並?沒被打破，多年後他照樣以相?許，一生跟隨。

    “你當時要是不從楊勁手裏救我一次的話。”宋瀝白說到這裏停頓。

    溫綰領會，“就不喜歡我了？”

    “可能會遲一點喜歡。”

    “……”

    還是會喜歡。

    是小豬還是大象，都喜歡。

    喜歡看?努力後仍然考低分不甘心的表。

    也喜歡?在自己擅長的領域，流利朗讀背誦課文拔的姿。

    ?驚豔他的。

    何止一個?回?眸。

    …

    他們抵達急診科，李奎和溫昭剛好趕過來?。

    看溫綰被抱著，以為?傷得極重，李奎愧疚加深。

    宋瀝白：“醫生到了嗎？”

    “都在。”

    醫院太多人。

    溫綰不想惹眼，小聲說：“放我下來?吧，我可以腳走路的。”

    他們這才注意到。

    溫綰的說話語氣正常，臉顯白但紅潤，全沒有什麽傷口。

    被抱著。

    是因為?鞋丟了。

    “穿我的吧。”

    溫昭把自己的鞋子下來?。

    平板鞋，很舒適。

    溫昭替妹妹把兩隻鞋穿好，仔細係上鞋帶，順帶簡單試了下?的脈搏和溫，都很正常。

    “你沒鞋子怎麽辦。”李奎擔憂溫昭，“在這等著，我去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