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愣了愣。
褐湯藥在燭影下微微起漣漪,他跟著在桌前坐下,把藥碗往陸跟前推了推。
陸低頭看了一下藥碗,下意識問:“你怎麼沒走?”
龍武衛除了傷的幾個,全都跟著太子一行人回城了,裴雲為殿前司指揮使,怎麼還會滯留此地?
他道:“我也傷了,當然要留下來治傷。”
傷?
陸恍然記起,似乎是聽林丹青說過,三皇子林中遇刺,裴雲護他下山的事。
那時他阻攔了戚玉臺的辱,為殿前司指揮使必須隨太子伴駕下山,而被林丹青常進他們帶回營帳,沒再見過裴雲。當時裴雲看起來神自若,舉止如常,並未有傷痕跡。
像是察覺心中所想,裴雲解釋:“一點小傷,常進替我理過了。倒是你。”他沉默一下,看向的目凝重,“傷得不輕。”
陸沉默。
其實也不算很重。
垂眸,端起藥碗湊到邊,藥湯已冷得差不多了,林丹青特意多熬了一會兒,又釅又苦,一口氣低頭喝碗裡的藥,才放下碗,面前出現一粒包裹著花花綠綠的紙。
裴雲遞來一顆糖。
頓了頓,陸接過那顆糖攥在掌心,聽見遠夜市的喧鬧聲順著風傳來,過了一會兒,開口:“今日你不該出面。”
裴雲安靜看著。
“戚家想拉攏你,”聲音平靜,“眾目睽睽,你與他針鋒相對,使戚玉臺面掃地。之後必然記恨上你。”
“以殿帥之明,不該行此貿然之舉。”
“我不明白……”
陸慢慢抬起眼:“殿帥為何幫我?”
儘管裴雲此人行蹤神,但陸也能察覺到他所籌謀之事,不可為外人察覺。正如自己一般,過早將矛盾擺在明面上,對自己百害而無一利。
對於這些權貴來說,只是嗑三個頭,不痛不,而惡犬卻是丟了一條命,怎麼看也是佔了大便宜。
就連自己都已快認命,已經決定要認下這避無可避的屈辱,偏偏他在那時候站了出來。
月清涼,帳中昏黃搖曳。
他看著,語氣有些莫名:“你倒為我思慮周全。”
陸不語。
“我不是說了嗎?你是我債主。”
債主?
陸有一困。
這是說救裴雲姝母的人債?
可那人債早在後來雜七雜八的事宜中揮霍一空,這之後……他倒也沒欠過什麼人。
風搖月影,無數流的月爭先恐後鋪湧進來,吹得桌上細弱燈燭若若現。
他手,銀剪撥弄燈芯,漫不經心地開口:“是有點麻煩。”
“不過……”
“故人恩重,實難相忘。”
陸一怔,突然意識到什麼,猛地看向裴雲。
不遠,林下河梁夜市裡,煙水淡淡,絳紗燈明。青年坐在營帳中,帳簾掀開的那片月在他後鋪開一地。而他指尖擒著的一枚銀戒,就這樣毫無預兆的、猝不及防地跌進眼中。
那是一枚發黑的舊戒指,銀糙,斑駁模糊,被燭火昏蒙得一照,顯出幾分昔年舊日的溫。
陸心尖一。
青年靜靜坐著,殘燈照亮他英俊的眉眼,著陸的眸靜默,不知是喜是悲。
他看向:“是不是,十七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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