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不能問的,眼下也可以試著一問。
“帶你走的,是教你醫的師父?”
良久,陸曈“嗯”了一聲。
“既然是師父,”他問,“離開時,為何不告訴家人一聲?”
探查訊息的人說,陸家一門在陸敏失蹤多年後仍未放棄尋人,堅信終有一日能找到消失的小兒。就因心力瘁,陸家夫婦正當壯齡便滿頭白髮,衰老遠勝同齡人。
其實仔細一想,事並不難猜。
蕭逐風對他道:“看來事已經很清楚。七年前常武縣時疫,有神醫途徑此地,或許看重陸敏天賦秉異想收為徒,以救活陸家一門為條件帶走陸敏。”
他直覺不對,“要收徒大可明正大,何故悄無聲息。”
“神醫都有幾分古怪脾氣,”蕭逐風不以為然,“或者怕陸家捨不得小兒,所以帶走。”
似乎也說得通。
但裴雲暎總覺得這其中有幾分不對。
他也說不清是哪裡不對,只是直覺再古怪的神醫收徒,應當也不會如此潦草。
何況多年前,陸曈才九歲,在此之前並未聽過通醫理,陸家也無大夫,何來天賦秉異說法?
離奇。
竹片被放回桌上,白瓷藥瓶在燈下細潤生。
青年的話平淡溫和,卻讓陸曈睫一。
為何不說一聲?
離開常武縣時,明明有那麼多機會,為何就找不到機會說一聲呢?
攥手指,指尖深深嵌進掌心。
眼前突然浮現起蕓娘戴著冪籬的影子。
坐在馬車上,淡角與外面的雪地融為一。
年的陸曈踧踖不安地著:“小姐,離開前,能不能讓我同爹孃告別?”
冪籬下的子像是笑了:“不行哦。”
說:“這是你與我之間的。你爹孃連服七日解藥,疫毒自除。但若你洩,最後一日,解藥變毒藥,你一家四門,一個也活不了。”
“明白了嗎?”
陸曈打了個冷戰。
後來謹遵蕓娘所言,每日煎了藥喂家裡人服下。爹孃不是沒有懷疑過,只說是縣太爺好心發給窮人的,那時候父母兄姊都已病得下不了床,縱是懷疑,也難以求證。
不過,家裡人的潰爛的確是止住了,也沒再繼續生疹子,疫毒臨門前悻悻而歸。
蕓娘沒有騙。
年陸曈一面欣喜,一面在心中盤算,蕓娘說第七日解藥變毒藥,那前六日便閉口不提,等到第七日,看爹孃服下解藥後,再全盤托出。
只是想和爹孃道別,否則無緣無故消失,家裡人會擔心的。
到了第六日,喂家人服下解藥,陸曈去城門口找蕓娘拿第七日煎服的藥材,蕓娘讓上了馬車,遞給一杯熱茶,不疑有他,仰頭喝下,再醒來時,已山長路遠,早已不是常武縣悉的街巷。
拉開馬車簾,惶然看著外頭陌生風景:“不是說……要連服七日解藥嗎?”
面前婦人已摘下冪籬,出一張香玉的臉,道:“只要六日就好了。”
不敢置信:“你騙我?”
“是啊。”
婦人笑了起來,像母親寬容不懂事的孩稚言,的頭,語氣溫得近乎詭異。
“不然,你不就有機會告訴了他們了嗎?”
離別來得匆匆,不做好一點準備,呆呆坐在馬車裡,一時忘了反應,直到蕓娘手,放下車簾,所有沿途荒草霜枝、煙深水闊全被掩去。
唯有婦人微笑著看著。
“小姑娘。”
說,“這個,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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