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硯知閉了閉眼,驅散眼中的水汽,視線停留在畫中孩子遮住半張臉的烏髮上。
他出手,試圖將那如水的青撥開,好讓他看清孩子的臉到底長什麼樣。
這幅畫是他在老師出事後憑記憶畫下來的,他想找到小師妹,替老師好好照顧。
今天中午,陸溪橋說,他審的那個犯人供出一個揚州的員,說那員納了一名青樓子為妾,員所有賄得來的贓款都由那個小妾保管,行賄的人也會將銀票放在胭脂水裡送給那個小妾。
而那個小妾的閨名,做念安。
老師的小兒,閨名也念安。
當年他去教坊司尋人,被告知小師妹已經被南邊來的一個富商買走。
莫非那富商買走之後,又將當作禮送給了那位員?
若當真如此,他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念安。
沈念安。
那個捂著臉像小兔子一樣逃走的孩子,當真淪為了別人的妾室嗎?
裴硯知嘆口氣,收起畫卷,起去了臥房。
臥房已經被人打掃過,就連床單被褥都換了新的。
乾乾淨淨,空空,彷彿從不曾有人來過。
走了,也好的,起碼清靜。
他在心裡默默想著,靠坐在床頭閉上眼睛。
新換的床品散發著皂角的清香,卻沒有了那獨特的蓮花香。
他就這樣斜靠著,不知不覺進了夢鄉。
夢裡,孩坐在波粼粼的池塘邊,白如凝脂的纖纖玉足撥著池水,起層層漣漪。
下一刻,孩的青被春風拂起,轉頭向他出一個燦若蓮花的笑。
那張臉,赫然竟是穗和的模樣!
裴硯知猛地驚醒,膛隨著呼吸上下起伏。
他下意識將手掌按在心口,那怦怦跳的心臟彷彿要從腔裡跳出來。
見鬼!
他怎麼會做這麼奇怪的夢?
怎麼會將這兩個毫不相干的人聯絡在一起?
定然是他這幾天在穗和的事上費了太多神,以至於做夢都能夢到。
看來以後真的不能再見了,他們的關係本就敏,本就該離得越遠越好。
既然已經跟景修回了西院,說明不再需要他的庇護。
他唯一的責任,就是找到小師妹,為老師翻案,其他人的人生,不歸他負責。
……
接下來的兩天,裴景修每天下值後都去陪伴穗和。
他知道穗和最掛念的就是兄長和侄子,每次都會著重把話題往這方面引。
哄著穗和回憶從前與兄長侄子相的快樂時,又和一起暢想侄子吃到送去的糕點會如何開心,兄長如果給回信會說些什麼……
穗和因著他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本來已經對他寒了心,可他突然這樣小意溫,穗和多有點招架不住。
整個人陷了一種恍恍惚惚的狀態,一時懷疑裴景修又在騙,一時又貪這難得的溫。
並非穗和心志不堅,像裴景修這樣才學出眾,風流俊俏的多郎,只要肯花心思,沒有幾個子能逃過他心編織的網。
何況穗和已經被他“悉心教導”了三年,三年時間,就是一頭猛,也該被馴服了,更不要說一隻天真純善不諳世事的小鹿。
穗和被他哄著,每天沉浸在快要與兄長取得聯絡的喜悅裡,已經顧不上自己如今的境,也沒有去東院向裴硯知當面道謝。
一開始是打算去的,但那天中午裴硯知沒回來,晚上裴景修回來得早,在房裡說了許久的話,還說會親自去向小叔說明況,讓不必特意去解釋,以免又傳出什麼閒話。
“閒話”二字徹底打消了的念頭,雖然激小叔,但不想連累到小叔的名聲。
於是便聽從裴景修的話,老老實實在自己房裡待著,眼穿地等著兄長的回信。
直到這天早上,雀兒突然慌慌張張地跑來告訴:“娘子,不好了,太太準備了好多禮,說是讓大人帶去國公府替郎君提親用的。”
穗和剛打了一盆水準備洗臉,聞言手一抖,銅盆失手跌落,盆裡的水灑了一地。
“你說什麼?”呆呆地著雀兒,耳朵嗡嗡作響。
雀兒道:“大人不但把西院給了郎君,還答應要替郎君持婚事,今天就要去國公府議親了。”
水流順著臺階蜿蜒而下,淌的到都是,彷彿在提醒有些東西已經覆水難收,穗和怔怔一刻,提襬向東院跑去。
“娘子,你去哪兒?”雀兒在後面著急喚。
穗和充耳不聞,一路跌跌撞撞到了東院,正好在月亮門外撞上了向西院而來的裴硯知。
裴硯知今日休沐,因著要去國公府提親,穿了一沉穩大氣的暗金廣袖雲紋錦袍,搭配著他不怒自威的冷峻五,儼然一個大家長的形象。
穗和堪堪在他面前停住腳步,聲喚了一句“小叔”,流著淚跪倒在他面前,手抓住了他的袍角:“小叔,求你不要去,求你不要去國公府提親。”
裴硯知雙手負在後,低頭俯視著,眼底雲遮霧繞,看不出任何緒,只淡淡開口道:“為什麼,給我一個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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