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一時寂靜無聲，所有人都默默地看向裴硯知，等著看他如何抉擇。

裴硯知垂首憐地攏了攏穗和鬢邊的髮，那雙總是深不見底的寒涼眼眸，只有在看向穗和時，才會變得。

宋妙蓮看看他，又看看裴景修，覺得很諷刺。

他的深只對一人，而裴景修，哪怕看一隻狗都是深的。

可惜自己明白得太晚了。

“小叔想好了嗎？”裴景修自以為終於佔了上風，語氣都輕快了許多，“小叔當真穗和，就請放下，自行離開吧，你保證以後不會再來找，我就給解毒，否則，我寧可魚死網破。”

他說到這裡甚至笑了一下：“小叔不是說我不夠格和你魚死網破嗎，現在，我夠格了嗎？”

裴硯知抬眸看向他，森冷的目彷彿在看一個死人。

半晌，他解下狐裘大氅將穗和裹住，把人打橫抱起，一言不發地向外走去。

裴景修詫異地攔住他：“小叔當真不在乎穗和的死活嗎？”

裴硯知頓住腳步，和他四目相對：“把留在你邊，對來說生不如死。”

裴景修噎了下，紅著眼睛道：“這只是你的想法，你憑什麼以你的想法來決定的生死？”

裴硯知冷笑：“你不覺得這話從你裡說出來很可笑嗎？趁火打劫將擄走的是你，喂吃藥的也是你，你怎麼有臉說出這樣的話？”

“我是被無奈。”裴景修說，“要不是小叔一直破壞我們，我也不至於出此下策，我穗和，我要穗和，為了和在一起，我不惜一切代價！”

裴硯知沉著臉，眼底聚起怒氣，抬腳將他踹翻在地：“你有苦衷，你被無奈，你不由己，說到底，你不過是個又貪婪又沒本事又沒擔當的廢罷了，裴景修，你想跟我比，想超越我，下輩子吧！”

裴景修沒防備，重重跌倒在地上。

不等他反應過來，裴硯知已經抱著穗和出了室，大聲吩咐阿信：“帶上宋妙蓮和那個小廝，誰敢阻撓，格殺勿論！”

“是！”阿信大聲回應，隨從們也紛紛出腰刀。

宋妙蓮激得熱淚盈眶，那句格殺勿論冷冰冰沒有任何，卻讓渾熱沸騰。

終於可以擺裴景修，終於可以重見天日了。

裴景修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裴硯知不僅要帶走宋妙蓮，還要帶走他的小廝。

為什麼要帶走小廝？

看著小廝被兩個隨從反剪雙手帶出門的瞬間，他突然意識到怎麼回事，爬起來就要追出去。

剛走到門口，兩把冰冷的刀橫在他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裴景修急急剎住腳步，不敢再，眼睜睜看著一群人簇擁著裴硯知出了院門。

火把的漸漸遠去，院子重歸於安靜，只剩廊下兩盞昏黃的燈，和兩個戰戰兢兢不知所措的僕婦。

彷彿被了筋骨一般，他綿綿地癱坐在地上，三魂七魄似乎都隨著穗和一起離他而去。

為什麼他無論如何都留不住穗和？

為什麼他總也贏不了小叔？

為什麼他每次都以為自己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最後總是被小叔輕而易舉擊破？

為什麼他的威脅對小叔總是沒用，哪怕以穗和相要挾，小叔也不會向他妥協。

穗和不是小叔的肋嗎？

為什麼小叔被人抓到肋，還能如此強？

是不是就因為他不吃，才能在場上屹立不倒？

他說得對，自己確實沒法跟他比，就算真有下輩子，也不一定能超越他。

裴景修咬了咬牙，收回目，回頭看向屋。

曾經，他是那樣厭惡宋妙蓮，一眼都不想多看，不得生孩子一兩命。

如今，宋妙蓮也走了。

帶著腹中的胎兒一起走了。

這間他本不想踏足的屋子，彷彿在轉瞬間變了一座空墳，寂靜，空曠，沒有一人氣。

他還是想不明白，他明明有大好的前程，為什麼會落到這眾叛親離的下場？

心口萬箭穿心般的疼痛，他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去了閻氏那邊。

床前一盞孤燈，閻氏死氣沉沉地躺在床上，從前那個強悍跋扈的婦人，如今已經瘦得了像，如同蓋在棉被下的骨頭架子，只剩鼻孔還在出氣。

裴玉珠神木訥地坐在床邊，對兄長的到來沒有任何反應。

外面鬧了那麼久，也不知是沒聽到，還是無心理會，雙眼像死魚一樣盯著某，一不

裴景修恍惚想起一年前他們剛來京城時，妹妹還是個嘰嘰喳喳，鮮活靈的小姑娘，見到京都繁華，滿眼都是憧憬，幻想著能在京城找個如意郎君，從此在京城落地生。

可是現在，上早已沒有了鮮活的氣息，眼裡也沒了憧憬，日復一日地伺候在病床前，熬得像個憔悴的婦人。

裴景修暗自心驚，自己每天忙忙碌碌，竟沒發覺妹妹何時變了模樣。

他悲從中來，跪倒在閻氏床前失聲痛哭。

裴玉珠被他的哭聲驚醒，轉著木訥的眼珠去看他：“哥，你怎麼了？”

裴景修不說話，哭得不能自已。

裴玉珠的眼淚也下來了，在他邊跪下，哽咽道：“哥，我想起之前母親假裝上吊小叔把宅子分你一半的事了。”

裴景修的哭聲中斷，紅著眼睛看。

裴玉珠說：“要是我們當初沒那樣做就好了，小叔以前對我們掏心掏肺，那天晚上，他寫了贈予書之後，就再也不管我們了。”

裴景修著妹妹朦朧的淚眼，恍惚想起了那時的事。

其實，他也不想小叔的，可他沒有房子就沒辦法和國公府結親。

早知道事會發展到今天這步田地，他死也不會為了娶宋妙蓮得罪小叔。

宋妙蓮本不值得。

“哥，你要是沒有拋棄穗和就好了。”裴玉珠泣道，“如果穗和是你的妻，一定會盡心盡力伺候母親的，那時候，早上給母親倒恭桶，晚上給母親端洗腳水……”

“別說了！”

裴景修厲聲打斷了，那些話，一字字一句句，都像刀子捅在他上，讓他痛不生。

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穗和跟著他的那三年，真的是在為他們家當牛做馬。

雖然是為了給父親翻案，但也是真心地他，把他當唯一的依靠。

可他呢？

他親手扼殺了穗和對他的，親手將穗和推到了小叔邊，親手毀掉了原本該屬於他的幸福。

他中的不是狀元，他中的是邪！

他不但毀了穗和，也毀了自己，毀了這個家。

這樣的他，居然還心心念念想超越小叔，真是可笑至極！

“哈哈哈哈……”他仰天大笑，笑得淚水滾滾而下。

這時，門房氣吁吁跑來：“大人，門外來了一位公公，說陛下要見您。”

裴景修頓時想起自己白天上的當，憤怒道：“讓他滾！”

門房嚇一跳：“大人是說真的嗎，這位公公說他長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