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欠送儺一聲真心誠意的道歉:宣燾確實有負送儺五年,是他對不住。
可他也知道,不會愿意再聽到他說的任何話了,不出現在送儺面前,才是對最好。
曾經歷過的有口難開兀自傷神的日子,終于報應回他的上。
原來這麼難。
宣燾猛然仰頭天,待眼眶中的水消彌,方提著一壇酒去往孟家園。
“四爺您來了。”看守園子的小廝已經對他稔得很了,只是今日的宣四爺看起來似乎格外沉默。
他來到一棵菩提樹下,盤坐下,拔開酒塞子,將酒壇放在樹下的石碑前。
“宣靈鹔,你有沒有后悔過,直到臨死也沒把真實心意告訴小醋兒。”宣燾碑嘆笑,那雙枯寂的眼,有如歷盡冬春雪雨,一風流都被雨打風吹去。
他曾罵過宣靈鹔險惡心,竟會覬覦一手帶大的侄,也罵梅鶴庭臭不要臉,本配不上小醋兒。可天下烏一般黑,他怎麼就忘了罵一罵自己。
“我每天都很后悔,每一天。”
他現在明白了梅鶴庭當日為何要說,如果能放下,彼時放下最不苦。
那時他還不知道,自己余生都不會再上第二個人,也不相信,他后知后覺上的姑娘,再也不會他。
宣燾仰面天,嘲弄地勾起角,所以梅鶴庭這個過來人,留給他一把匕首,是教他用苦計自殘明志嗎?這個腦殘的法子,也只有他想得出來。
人家對他心都死了,即便他死在面前,那個恨從來分明的姑娘,眉頭也不會皺一下吧。
“自戕,逃禪,死后空。九叔,我不會學你的。”
宣燾抄起酒壇子灌了一口。他姓宣,向誰低過頭,大不了帶著后悔一日日活下去。
一個人孤獨地活著。
至還有酒。
【終·芙蓉闕頂夜醉雪】
過了灶王節,不知不覺便臨近除夕了。
私下相約時,陸無咎一直就和著送儺歇值的時間,帶出去玩,他辦公的時間相較之下則可以靈活些。
不過一部掌司太過懈怠,總說不過去,他亦不是因私廢公之人,有時便可著一個晝日忙碌,等到下值后再去找阿儺一起逛夜市。
反正不能虧待自己。
然世上沒有不風的墻,送儺從前一直是下了值就老老實實待在衙署宿舍的,這段時日卻頻繁出去,同屋的林勝男知道個中底里,捕頭公孫月卻不知。
近來聽到風聲,有人說看見送儺和一個長著娃娃臉的年輕男子手牽手逛集市,態親。
公孫月聽后有些驚訝,在的印象里,送儺這個姑娘安靜向,不大像會做出在外公然與男子牽手之事的人。
并非看不慣什麼,江湖兒不拘小節,只不過聽描述,那男子的年紀似乎比送儺還小,公孫月怕下屬被騙,便尋了個送儺不在的空當,找到林勝男問個究竟。
林勝男是送儺的好姐妹,哪怕是捕頭問話,也不能出賣了去,打個哈哈道:
“捕頭多慮了吧,大抵是底下風言風語,當不得真。咱們這個司部本就不同,這些年這樣的風談還嗎,送儺外頭有人?反正我沒聽說。”
公孫月氣笑道:“你個小頭,我并非要責,只是擔心這姑娘心實騙,你想那男子比送儺年歲小,咱們又不知他份底里,若真弄出事端,吃虧的是誰?所以我才來問你。”
林勝男聽后方恍然,還是捕頭想得深遠,扭了一下,窘然反口道:“啊,卑職才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麼個事兒……送儺說過,對方也是六扇門里的,應該無妨。”
公孫月沉思:六扇門的同僚?那便是鎮安司那邊的人了,可據所知,周青衿那一批捕快都已是三年前招收的了,似乎沒有比送儺年紀還小的啊。
到底拿不準,礙于送儺敏,怕多思,也沒敢直撅撅地問,思來想去,先報給了陸掌司知道。
若是別人的私,公孫月自然不必如此鄭重,但送儺是陸掌司親自選中的苗子,看掌司的栽培之意,似乎有意讓送儺將來接的班。
那麼確保這姑娘事事順暢,便是這個當捕頭的責任了。
陸無咎接到疏報后無言良久。
不過左右他臉皮厚,撓了撓鬢角,抬筆批回兩字:隨。
署燃起燈,窗外又落雪。
被紙上那個名字擾一池春水的陸無咎,想念阿儺了。
仔細回憶,好像也才兩日沒見。
可那不也已過去六個秋了嗎。
陸無咎視線投回滿案書牘,其實明天再理,也完全來得及。
鎮安司總署距離捕司有段路程,天黑雪暗,送儺在衙門的后署已經快歇下了,守值衙役突然報進來說,外面有人找送儺姑娘。
林勝男才被公孫月約談過不久,正是敏時候,一看這黑燈瞎火還下著雪,狐疑問道,“是誰?”
衙役撓撓頭,這麼晚上門的,他也覺得奇怪:“那人的臉罩在兜帽里看不清,自稱周小虎,請送儺姑娘出去一敘。”
林勝男愈發皺眉,轉頭看向送儺,“周小虎是誰呀?”
卻不想送儺聞言,麻利地披好外氅快步出門,“一個朋友,我出去了,勝男你先睡,不必等我。”
林勝男瞪圓眼睛,什麼樣兒的朋友能讓喜怒不形于的阿儺面含笑,連說話都利索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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