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華河環除了繞華京的三面，還有著幾個分叉從京城當中穿過，複雜的河流水渠附帶著層層橋樑和穿過城中的舟船。

這水運便利的江河讓天下財富聚集於此，帶來了富庶和奢華，也讓整個京城充斥著一種之氣。

一大早天還沒亮。

京城西面的東華河畔港埠便已是人山人海，可以說整個京城都知道了那個消息。

“國師靈華君今日便要到京城了。”

關於雲中君的神話，還有楚地關於神巫的種種傳說。

如今在整個京城可謂是傳得沸沸揚揚，幾乎人人都在談論。

甚至於一些楚地的瓷玉石、布匹裳都在華京興盛了起來，被權貴們哄搶，甚至是巫覡的儺面都有人出重金購買，從其中也可見整個都城對於迎神巫京的態度一角。

“聽說，昨日陛下得雲中君託夢顯靈。”

“真的？”

“當然是真的，聽說陛下爲此已經下定讓府的畫師，將其夢中之景畫出來了。”

“不知道那靈華君到底是何般模樣。”

天矇矇亮。

一大羣提著燈籠戴著襆頭的衛兵穿街而過，仔細一瞧那燈籠，是紅紗金燈籠，足足有著二百對，前行時整條街都被照亮。

京城的百姓一看，便知道這是天子出巡了。

前導的駕頭，清道的警蹕，立刻將大道清出了一條路來，洶涌的人被向了兩邊。

港埠之上也全部都被清空。

數百穿著公服的人涌出站在街道兩側，一直站到港埠邊上，大量的從圍繞著駕，侍衛親軍和各司的兵馬四查看喝止路人喧譁，前後還有著宮廷樂列班奏樂。

駕抵達港埠之後。

東華河邊。

天子和侍及親從站在中央，左側是丞相和文武百，右側是王侯勳親以及皇家宗室。

衆目睽睽，東華河之遠端。

隨著日升高天，一艘船終於緩緩向京城駛來。

“來了，來了！”喧譁聲鋪天蓋地。

“終於到了。”百頭接耳。

“國師，我朝的國師到了。”連天子也高呼。

船漸漸停在了港埠之上。

那船看上去雖然大，雕龍畫裝飾講究，但是在京城之人看來也不過尋常。

所有人天還沒亮便來到這裡，踮足舉目而著那舟船，並不是看這艘船的，而是殷殷期盼著那船上走出來的人，想要看看那所謂的天人又是什麼模樣。

“靈華君呢，靈華君在哪裡？”

“還沒出來嘞！”

“我聽聞，靈華君是天上下來的人，長得和凡人不一樣。”

“說是天人相哩。”

“天人相是什麼意思？”

“就是長得好看的意思。”

“長得能有多好看，之前都說那奉玉公主長得多好看，我之前隆德門下也看過了，也不咋地嘛！”

萬衆矚目之下。

朝著太。

一個人影緩緩從船艙之中走出，面站在了樓船的最高。

所有人在看著高的，也在看著下面的所有人。

這個角度看過去灑落在對方上，岸上的所有人都能夠清晰地看到那人的形廓，也能夠看到那人的容貌。

而也正因看得太清，朝之亦過璀璨，衆人皆愕然立於日之下，船影之前。

靈華君穿著男子的白袍服，戴著銀冠，服上繡有青雲日月，材高挑超乎尋常男子甚多。

相比於想象之中的天上神，其容如畫，眉似遠山，卻似乎了那想象之中的神仙畫卷中的朦朧。

相比於遙想之中山中仙聖，其風華絕代，彷彿天地靈氣凝聚於一，卻又無有那遠山霧中不可接近的約。

但是，這影是真的。

因爲這是真真切切的人間。

掃去了畫的朦朧和遙想的約，衆人彷彿真的一個天上之人從九天之上走下，步人間凡塵。

對方站在那裡，即使被所有人清清楚楚地看見，卻依然讓人覺那影和這真實的天地格格不，就像是天上的雲落了人間，哪怕對方站在船上依舊讓人擔憂這塵世的煙火污穢了那雲霞的純白。

“靈華君？”

“神仙，真的是神仙啊！”

“這，這長得比畫上的還要好看啊！”

“果然不是凡人，凡人怎麼能長這樣。”

“拜見神仙！”

哪怕那樓船高的人沒有說話，但是所有人卻確認無誤，那就是靈華君。

那人不過是剛剛現，什麼也沒有做就只是站在那裡。

樓船之下，便已經跪倒一片，俯首叩頭頂禮拜。

似乎容絕世，也是一種神通。

船上天人相，船下衆生相。

皆在於此。

船下，那天子看著船上的靈華君。

此此景，立刻和昨日的夢全然對應上了，除了無有那腦後的圓，鋪天蓋地威九州山河的氣勢，簡直看不出任何差別。

聽說，神巫便是雲中君在人間的軀殼。

此時此刻這一看過去，當真一模一樣。

“果真。”

“昨日果真是雲中君顯靈，是雲中君顯靈託夢於我啊！”

天子迫不及待地上前，旁的親從還有文武百、宗室勳貴皆跟著一起上前，整個方陣便隨之一同靠近了船下。

擡頭仰，天子激的舉手問道。

“可是國師靈華君？”

靈華君看著下面的影，天子戴袞冕十二旒，遮擋之下看不出是不是昨日看到的那個人。

靈華君點了點頭，看著下面說道。

“是。”

“陛下相邀，來京城一行。”

隨後，便看到文武百齊賀。

“恭迎國師靈華君！”

——

“天子有旨！”

“開隆德門外的瑤華池和碧水苑。”

“今日白日一直到明日天明，可盡縱賞，史臺有榜不得彈劾。”

侍省的寺人高喊傳達著旨意，周圍的衛兵、小使也跟著一起高喊，並且還將榜單告示張了出去，於是百姓也自然跟著一起歡呼了起來。

這是允許城中百姓進皇家林苑一同遊園觀百戲，與百姓同樂，共迎神巫京。

瑤華池的直徑大約十幾裡，距離皇城不遠，南岸是一座可以看到整個水面的高大殿宇，北岸的碧水苑大門外有著大量的攤鋪勾肆。

瑤華池中還停有一艘大船，優伶、樂師、舞姬此類之人便是在那船上表演，以供應天子和百姓觀看。

天子和文武百在那南岸的殿宇之中，百姓則在北岸的大門外。

“奏樂！”

天子和駕和靈華君的法駕進林苑之中，宮廷樂隊便開始奏樂。

而進了南岸的殿宇之中後，天子落座一側的龍榻之上，但是又在另一側專門爲靈華君設立了一座法壇。

這禮遇，文武百覺不可思議，但是隨即又覺得理所當然。

當一個存在手上握著能輕易滅十萬兵，能覆滅國祚搗毀社稷宗廟的時候，再怎麼禮遇似乎也並不爲過了。

二人落座之後，文武百也開始各自歸位。

池中的船上也開始了表演，又侍衛親軍表演的旗舞，也有控木偶的傀儡戲，船下還有著大量的小舟列陣，表演著其他百戲。

“好好好！”

“再跳高一些，再跳高一些。”

“飛起來了。”

每演到妙，例如那表演雜戲的伶人幾個人迭在一起，站在肩膀上跳得越來越高，北岸便響起陣陣高呼好聲，場面可謂是熱鬧非凡。

而聽著那聲音，文武百和天子也忍不住出了笑容。

不過，這個時候衆人也會看向靈華君。

只是。

對方淡淡的一張臉，好似從頭到尾都沒有怎麼變化過。

這讓天子和文武百有些憂心，不知道是靈華不喜歡，還是看不起這人間的百戲。

直到夜裡，天子便開始賜宴百了。

白日裡整個瑤華池和碧水苑人頭攢呼喊聲震天，到了夜裡，一盞盞燈籠亮起，便化爲了燈火通明人影迭。

南岸殿宇之中。

穿著華服的貴人在燈火下映襯得越發高貴，就連殿中的奴僕，也一個個穿著綢穿金戴銀，富貴不是京城之外的人可以想象的。

“賜宴！”

“賜宴！”

寺人拉扯嚨發出長長的腔調，聲音也隨之越傳越遠。

各種各樣人間難尋的味珍饈被送了上來，擺放在了桌案上。

其中一隊隊穿著紅羅銷金裳、戴著朱釵的宮捧著食盒上前來，將其中的銀盤、玉碟、金盃放在了神巫面前的桌案上，然後退了下去。

但是靈華君只是看了看，沒有怎麼筷，於是下面的人便開始頭接耳，以爲是靈華君不滿意。

天子也看到了，皺起了眉頭，對著一旁的侍說了些什麼。

於是便看到侍寺人和宮們被嚇得不輕，著急忙慌地立刻安排了下去，將靈華君桌案上的碟碗換了又換。

“再換。”

“再換。”

換了幾次之後，靈華君終於開口了。

“不必換了，就這些吧！”

容豔麗的宮們左右對視了一番，然後立刻齊齊道了聲是，之後彎腰退了下去。

靈華君依舊看著江上的表演，這個時候有寺人過來傳話。

“陛下問，靈華君可還有什麼要求？”

靈華君終於收回了目，說。

“百戲甚是有趣，不知不覺間看了迷。”

不過靈華君說這話，在場的人可不怎麼相信，其從頭到尾的模樣可不像是看了迷的，坐在那裡就像是一一不的泥塑神偶，什麼表都沒有。

但是靈華君總不能說，雲中君就是這麼個模樣，也沒有解釋。

靈華君終於了筷子，然後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然後皺起了眉頭。

寺人觀察到了：“靈華君，酒食可還順口？”

靈華君：“酒差了一些。”

寺人面面相覷，這拿出來的酒對於常人來說可以說是瓊漿玉了，但是面前這靈華君卻說酒差了一些。

但是想一想，也似乎拿不出更好的來了。

因爲。

今日他們拿出來放在這裡的，必定就是人間極致了。

只是隨後他們便看見靈華君邊的幾位巫巫覡提著一盞琉璃仙燈走來，人人手裡還提著一壺酒。

那燈盞和殿中的燈完全不一樣，一盞盞亮若明月。

這些人一走進來。

便看見殿宇更亮了幾分。

所過之人人探頭相，或好奇或震驚地打量著那燈。

“看那人手上。”

“這是什麼燈？”

“似乎並非火？”

那燈盞晶瑩剔，可以直接看到裡面的景象，只能約看到一圓團團的暈，但是可以知道絕非是火燭。

殿中有人湊近了看，又覺得那太過刺眼，立刻驚恐地回頭來，用手擋住目。

“什麼燈，竟然能這般亮？”

“莫不是將天上的月引了下來。”

“我似乎聽人說過，靈華君可引月而下。”

不過，他們來這裡並不是展示這燈的，而是送酒來的。

其中一巫來到了靈華君前，放在桌案上的酒壺的蓋子一揭開，肆意的酒香便傳遍了整個殿宇。

百勳貴紛紛驚奇地看了過來。

“什麼香味？”

“酒香，真的好香。”

“什麼酒，能夠這般香？”

甚至是殿外的侍衛也回過頭來，皺著鼻子嗅了又嗅。

巫給靈華君倒了一杯之後，靈華君又接著說道，給殿中文武百們和天子送去。

那些仙酒神釀其中一部分，幾桌一壺放在了殿中文武的桌案上，其中一壺便放在了天子的桌案上，不過天子有疾不能飲酒，於是便又賞賜給了宗室勳貴們。

衆人飲之，一個個嘖嘖稱奇。

有人高呼：“好酒，真的是好酒。”

有人舉杯細觀：“看這澤，竟然毫無瑕疵，如同天山泉水一般。”

有人嗅了嗅：“這香氣，就像是人沉醉在百花之中啊，莫不是採集了百花之融其中。”

隨後所有人驚歎道：“這真的是天上的神釀啊！”

不過。

沒有多久，才喝了兩杯，便看見人已經暈乎乎地倒在了桌案上。

立刻有寺人宮跑過去一看，那人已然是醉了。

“哈哈哈哈哈！”

不僅僅是衆人驚奇這酒的力道，那靈華君座下的巫巫覡也忍不住小聲笑了出來。

他們可是知道這酒到底有多烈，完全不是凡間的酒水可以比擬。

靈華君並沒有太過在意這一切，只是看著外面的船舫。

的確一直都在看那百戲，也很喜歡，不過隨著夜幕漸漸降臨，雖然宮殿和船上都亮起了燈火，但是那燈火還是暗了一些。

靈華君擡頭天，開口說道。

“不知不覺間，天竟然這麼暗了。”

“這般暗，實在是沒有辦法再看了。”

守候在一旁的寺人連忙說道：“奴婢立刻命人增添燈火。”

靈華君：“不必了。”

寺人：“靈華君不用擔憂，奴婢這就去辦……”

然而靈華君卻說：“我從天上借一道亮來就行了。”

寺人聽完，頓時愣在了那裡。

“借……借……從天上借一道？”

他和殿衆人還沒能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便看見靈華君戴上了天神相，這覺又完全不一樣了，其上頓時籠罩了一層神的彩。

而神巫戴上面，擡手輕聲唸了一道法咒。

話音落下。

咒通天地，召神遣鬼。

便當真看到一道從天而降，落在了瑤華池中的船上。

那從殿宇之上的高傳來，將整個船照亮，讓黑暗之中的船顯得彩奪目。

而那接著循著整個瑤華池的池水擴散開來，層層迭迭的折效應，更是讓湖水都好像化爲了一面發的鏡子，亦或者讓瑤華池也化爲一地上的月亮。

周圍的一切，也隨之變得明亮了起來。

這一幕實在是驚人無比，也奐。

做完這一切之後。

神巫放下了舉起了手，看著那池水。

“這般就好多了。”

而這個時候，殿諸人才回過神來。

不論是文武百及其眷子嗣，還是天子及其近侍，亦或者與會飲宴的宗室子弟一個個都站起來。

有老者震驚地踮著腳張，著那發的池水：“天上的月亮掉下來了？”

有人端著酒杯，搖搖晃晃：“看來，我是真的醉了。”

而靈華君一旁的寺人更是眼睛都瞪直了：“真的將天上的月借下來了？”

有人了眼睛：“我莫不是在做夢？”

有眷看向了那巫巫覡提著的月影琉璃燈：“如此說來，那燈盞之中真的裝的也是月？”

哪怕是天子也瞠目結舌：“匪夷所思，當真是匪夷所思，果然是有真神通法力的神仙啊！”

不僅僅是殿。

殿外此刻也是一片譁然。

之前殿的琉璃燈和仙釀只有天子百能夠看見，但是此刻那從“天上”引下來的道，對岸的百姓也可以看見。

立刻看到北岸的百姓全部了起來，震天的呼喊聲沿著水面傳了過來，聽聲音便足以見衆人震驚的程度。

而除此之外，華京之中也有大量的人注意到了那從天而落的，震驚地指向了這裡，議論紛紛。

只是這一下。

不僅僅照亮了瑤華池，也讓池中船上表演百戲的人一下子全部都停住了。

船上諸人嚇得不知所措地到躲藏，彷彿人間的小鬼，不敢浸染天上的芒一般。

而這個時候侍省的寺人跑了出來，對著船上高喊。

“此乃靈華君從九天之上借來的華，莫要驚慌失措，接著獻戲！”

船上衆人這才驚魂稍定，接著開始表演。

歷經了這兩番變化。

瑤華池和碧水苑的所有人緒越發高漲了，衆人不斷地看向靈華君所在的位置，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北岸的百姓也不斷地談論著殿上發生的事，還有那從天而降的華。

不過靈華君始終不爲所，好像全神貫注在那百戲之上。

只是偶爾。

纔會舉起酒杯，飲下一杯那從“天上”帶下來的仙釀。

只是隨著夜漸深，靈華君擡起頭，好像應到了什麼。

“待會，好像有雨要來了。”

衆人一直都在看著靈華君。

其一開口，哪怕聲音不大也立刻被注意到了，殿竊竊私語的議論聲越發大了。

傳到了天子那邊，天子立刻看向了靈華君，開口問道。

“靈華君能看天象變化？”

靈華君搖了搖頭，倒是直接乾脆地說道。

“不會！”

衆人想要笑，但是又不敢笑。

但是這個時候，靈華君放下了酒杯，說了一句。

“那不如，召地神來問一問吧！”

這下，衆人徹底不知所措了。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