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稚目空地盯著窗外西北的方向:“夫人擔心他忤逆圣意。”
小元氏閉了閉眼:“圣上試探阿策,無非想看他是否有二心,是將軍害了阿策……”
姜稚一愣,目從遠收回:“夫人此話何意?”
“如今此事全靠郡主決斷,妾便將一切據實相告……其實將軍生前多年來的確一直在為謀反積蓄力量,圣上防備河西也是事出有因,可阿策是無辜的……”小元氏眼眶盈淚,“將軍對阿策寄予厚,希他能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我曾勸說將軍,孩子世已經這麼苦了,哪怕見不得,平安庸碌一生也好過刀山火海里闖,將軍卻說,這是他為沈家子的使命。”
姜稚臉白了白。
“將軍出事前那年年關回京,曾與妾說,他越來越覺自己在戰場上力不從心,或許是他的心用在了歪,所以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游刃有余,克敵制勝,妾當時便越來越擔心在邊關的那個孩子……將軍過去何等能征善戰,浸仇恨多年,也會消耗己至此,那在仇恨里長大的那個孩子呢?”
姜稚低下頭去,慢慢捂住了臉。
死寂的屋,姜稚和小元氏一同忍著淚沉默著。
半晌過去,小元氏從袖中取出一封批命書:“還有一事先前也曾瞞郡主,阿策本不讓妾告訴郡主,可時至今日……”
姜稚抬起眼來,心下咯噔一聲:“這是……?”
“郡主與阿策定親看到的那封批命書是他請人作偽,真正的批命書是這一封。”
姜稚接過驚蟄轉呈而來的批命書,盯著上頭“大兇”二字,一陣頭暈目眩。
夜,秋風瑟瑟,更點滴作響,姜稚獨自坐在窗邊,著窗外泛黃的銀杏,像在靜靜等待著什麼。
一陣涼風忽起,銀杏葉打著旋兒悠悠落下,墜塵泥之中。
萬籟俱寂的秋夜,一道沉穩的腳步聲忽在廊下響起,一步步靠近這里。
姜稚直起來,向窗外驚蟄帶來的男子。
齊延一玄斗篷,高大的影幾與夜融為一,一雙看過來的眼威儀非凡,舉手投足,當真像是未來帝王的氣度。
姜稚遠遠了他一會兒,回過神來,起上前:“冒昧去信約見殿下,多謝殿下肯來。”
齊延垂眼看向立在下的人,看見泛紅的眼圈,默了默,搖頭:“你不來信,我本也要來找你。”
姜稚手一引,請齊延進屋:“殿下此行可曾——”
齊延摘下斗篷,在長條案邊坐下:“放心,我若連這點行蹤都藏不好,還能在這長安城活到今日?”
姜稚坐到他對面,點了點頭。
想見齊延一面,但不敢在這個節骨眼貿然登皇子府的門,畢竟不知道如何藏行蹤,所以決定拜托齊延來找,黃昏時通過寶嘉阿姊當中間人給齊延傳了個口信。
姜稚示意驚蟄請茶,問道:“殿下方才說本也要來找我,可是有什麼話告訴我?”
齊延點頭:“和親之事,你不用聽父皇所言,將維系和平當你的使命。”
姜稚垂了垂眼。
承認,在興武帝說出不想再讓玄策軍犧牲的時候,的腦海里閃過了那一百零一張面目,那一瞬間,覺得興武帝的話好像是對的。
“你應當不知道,德清姑姑當年去和親之前曾念過一句詩。”
“什麼詩?”
“‘遣妾一安社稷,不知何用將軍’。”
姜稚微微一怔。
“依靠和親取得的和平終究短暫,更何況此事本就是西邏分化我大燁的計謀,他們的二王子有這般狼子野心,即便你嫁過去,這和平又能維系多久?既然遲早有一戰,為何要你白白犧牲?”齊延語氣平靜,眉頭卻擰起。
“皇祖父在位時一味退守,我大燁確無一戰之力,只能依靠和親求存,那時父皇便在想,若他有日登上大統,定要振興我邦武力,讓大燁不再此屈辱,寧國公也因他有此志向而鼎力支持他。父皇以‘興武’為年號,這些年的確振興了大燁的武力,卻也留下弊病,令河東擁兵自重,生不臣之心,父皇經此一戰疑心也越來越重,到如今夜夜驚夢,恐怕此時的決策已不清醒。”
“那殿下呢,殿下相信河西,相信沈將軍嗎?”
齊延點下頭去:“他錯過了最好的時機,既然在那個時機按兵未,我相信他已經做出選擇。”
“可今時今日陛下仍是大燁的天子,”姜稚哽咽著問,“圣意不相信,我能如何?”
“天子亦不可逆勢而為,你若信我,我會帶朝臣上諫,盡力一試。”
姜稚苦笑:“殿下就算保下我,能保下沈將軍嗎?朝臣們越是反對和親,陛下恐怕便越疑心河西,陛下若打定主意向沈將軍發難,到時該怎麼辦?”
齊延一時沒有答話。
姜稚緩緩提起一口氣:“殿下,如果有一日你登上大統,要立一個年號,會取什麼?”
齊延稍稍一滯:“……怎麼忽然問起這個?”
“我知這一問僭越,但它對我很重要,還殿下能夠坦誠相告。”
昨夜聽過雪青阿姊的消息后,覺和親一事未必會走到絕境,還心存僥幸。
可今日先是天子心意已決,或許已經派欽差前去試探元策——元策一旦不應,便可能如見微天師的手書所說,被冠上忤逆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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