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宋叔！”趙有財一擡頭，就見宋祥臣小跑著奔他而來。

老頭子臉上洋溢著笑容，能看得出來，他那份高興是由心底發出來的。

趙有財下意識起時，耳邊傳來了麻臉老漢的聲音：“你就是趙二咚？”

“嗯？”趙有財一怔，詫異地看向麻臉老漢，心想：“我都這名了，還有人知道我吶？”

“二咚啊！”宋祥臣跑到趙有財面前，拉著趙有財的手，一個勁兒地搖。

“宋叔。”趙有財這時還沒反應過來，頗爲意外地問宋祥臣道：“你咋在這兒呢？”

“趕集來了唄。”宋祥臣說：“這讓那虎媽子鬧的，我們堡子集都散了，想買啥、想賣啥，我們就得往這邊來。”

說到此，宋祥臣眼睛往旁一掃，瞥了眼麻臉老漢，然後笑著對趙有財說：“這回你來了，我們堡子就妥了。”

趙有財聞言一笑，麻臉老漢臉晴不定，上下打量著趙有財。

就在這時，旁邊擺攤賣大碴粥的老太太收攤了。

集沒有出一天的，到時間就該散了。

宋祥臣熱拉著趙有財往南邊走，說他們一堡子的二三十人一起來趕集，散集時到南邊大柳樹下集合，然後再一起往家走。

這也是讓老虎給鬧的，爲了防止老虎襲人，不得已才結伴而行。

趙有財、宋祥臣邊說話，邊在前面走著，麻臉老漢跟在後面冷眼觀瞧。

這集不大，沒走多遠就看到了宋祥臣說的大柳樹。此時樹下已聚集了近三十人，都是韓宋堡子的，在這兒等著一起回家。

宋祥臣的兒子宋長青也在其中，看到趙有財和宋祥臣並肩走來，宋長青連忙過來打招呼。

當看到被趙有財、宋祥臣擋在後的麻臉老漢時，宋長青又忙了聲“韓叔”。

那麻臉老漢正是宋祥臣的老對手，韓宋堡子上任大隊書記韓仁。

柳樹下聚集的衆人，看到宋祥臣、韓仁，紛紛和兩個老頭兒打招呼並寒暄幾句。

宋祥臣、韓仁，都曾擔任過大隊書記，但趙有財都能看得出來，這些人對韓仁更尊重，說話都捧著韓仁嘮。

宋祥臣知道，這與韓仁兒子是現任大隊書記有關係，但老頭子活這麼大歲數了，爭的就是一口氣啊。

恰巧這時，那邊有人嘀咕說：“這日子得啥前兒是個頭啊？”

“快啦！”宋祥臣接過話茬，大聲道：“沒看著嗎？我把高人都請回來了！”

衆人聞言，紛紛向趙有財。趙有財微微，儘量裝出一副高人風範。

“唉呀！”忽然韓仁嘆了口氣，在趙有財上掃了一眼，怪氣地說：“趙爺們兒啊，我瞅你比我歲數小，老頭子跟你說句那啥的話。山把頭不像旁的東西，不是一般人能照量的。”

說到此，韓仁擡手向宋祥臣一比劃，繼續說道：“上回老宋頭子也整個高人來，到這兒三舞持、兩舞持，沒舞持明白，讓山把頭給他摁那兒了。”

韓仁口中的山把頭是東北虎，而那高人就是黃貴。

“我老頭子不是說人家三七疙（gā）瘩（de）話。”韓仁看著趙有財又道：“我是啥意思呢？咱要是沒把握，咱可不能拉。那要落下傷了，可是一輩子的事兒，影響一家呀！”

說到這裡，韓仁還問趙有財，道：“爺們兒，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趙有財聞言，淡淡笑著點點頭。韓仁這老頭子，話說的不好聽，但似乎沒病。

這時，宋祥臣也皺起了眉頭。

老宋頭兒也不是壞人，和韓仁鬥氣是鬥氣，想替自己兒子爭大隊書記也不假。但剛纔聽了韓仁的話，宋祥臣心裡有些難。

之前傷的黃貴是他侄婿，如今落下了殘疾，宋祥臣覺對不起侄一家。同時，他也怕趙有財陷落虎口。

但當著那麼多鄉親的面，宋祥臣沒說什麼。見宋祥臣沒說話，韓仁邊招呼大夥往家走。

宋祥臣沒著急，而是在其他人都走出三五米後，他才小聲對趙有財說：“二咚啊，叔可能是辦錯事兒了。

那老燈說的也對，老虎它不像旁的東西，咱要覺著不把握，咱就不去。你也不用多尋思，你既然來了呢，你就在叔家多待幾天。”

說完這番話，宋祥臣指了下宋長青旁的麻袋，繼續對趙有財說：“尋思你這兩天來，今天我爺倆正好上集，買了不吃的，咱回家喝酒去。”

老頭子很實在，說的也是真心話。剛纔那麼多人在這兒的時候，他沒勸趙有財，是顧忌趙有財的面子。也怕趙有財爲了面子，要去獵東北虎。

此刻宋祥臣再說這話，就真的是爲趙有財著想，裡子、面子都替他照顧到了。

“宋叔啊！你看那是啥？”忽然，趙有財很大聲地喊了宋祥臣一句話。

宋祥臣、宋長青皆是一怔，不二人順著趙有財所指去，就連走出去的韓宋堡子衆人也紛紛回轉頭。

趙有財指的，是一棵長在路邊的山杏樹。這樹是被人移過來的，在這裡紮已有三四十年了。

每年這樹都會結很多杏，但還不等呢，就被人給摘了。

“二咚，你指啥呢？”宋祥臣狐疑地看向趙有財，但見趙有財從肩上摘下半自步槍，掐槍在手連拉槍栓，笑道：“宋叔，那樹上咋那麼多大家屁呢？”

趙有財口中的大家屁就是家雀（qiǎo），也就是麻雀。

麻雀是留鳥，冬天出太的時候，它們羣地蹲在樹上。一個個著脖、炸著，看上去墩墩、胖乎乎的。

趙有財這麼一說，大家看他更像弱智了。

可這時候，趙有財已通過連拉槍栓，使槍被凍了一路的彈簧恢復了彈。

接著，趙有財從兜裡掏出一聯子彈，“咔嚓”一下就塞進了槍裡。

隨手將彈夾一拽、槍拴一拉，十發子彈瞬間上膛。

趙有財端槍上臉，直接扣扳機。

“嘭！”

槍響，十二三米外，枝頭一隻麻雀瞬間炸得四分五裂。

“譁……”

其它驚的麻雀紛紛振翅騰空，但聽“嘭嘭嘭”三聲槍響，三隻起在半空的麻雀相繼炸開。

隨著麻雀四散，韓宋堡子三十多人雀無聲。

眼看一麻雀羽飄然而落，趙有財把槍保險一關，將槍往肩上一背。

“宋叔。”趙有財喚了宋祥臣一聲，宋祥臣驚愕地看向趙有財，尚未回過神的老頭兒只“啊”了一聲。

“走吧。”趙有財笑道：“咱今天在家喝頓酒，明天我去打虎。”

“哎，哎！”宋祥臣連應兩聲，一手輕趙有財胳膊，一手向前指引。

眼看宋家父子陪著趙有財過來，韓宋堡子衆人自地讓出去路，讓三人先行。

看著趙有財背影，韓仁咬了咬牙，跟在趙有財三人後往回走。

回到韓宋堡子，宋家父子帶趙有財回家，張羅飯菜款待趙有財。

韓仁到了大隊部，將頭上狗皮帽子往桌子上一扔，便他兒子韓國正說：“趕給你姐夫打電話，問那伏虎將咋還沒來呢？”

“我姐夫剛撂電話沒兩分鐘。”韓國正不知道老頭兒出去一趟，回來咋這麼著急。

“他咋說的？”韓仁追問，他的大婿正是雙馬架的山場技員洪聞亮。

“我姐夫他那場長往嶺西打電話了。”韓國正道：“說是伏虎將已經從家往這麼走了。”

“唉呀媽呀！”韓仁起，拿起帽子扣在頭上，說道：“這小子也太能磨蹭了。”

韓仁這麼說，也就是心裡著急抱怨兩句，老頭子知道人家能來已經是天大面子了。

所以說完，韓仁便出屯部回家去了。

韓國正無奈地搖了搖頭，而就在這時，桌子上的電話響了。

“喂。”韓國正接起電話，道：“韓宋堡子，你找誰？”

韓國正說完，就聽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人的聲音，道：“是韓家老大吧，我宋蘭啊。”

“哎呦。”韓國正一愣，隨即道：“蘭姐啊，你家我姐夫咋樣啊？”

“他還行吧。”宋蘭迴應了一句，然後對韓國正說：“兄弟，你幫我喊下長青唄。”

“行，蘭姐，你等一會兒，你別撂電話哈。”韓國正叮囑了宋蘭一聲，然後將話筒放在一旁。

接著，韓國正起到裡面桌子上，打開了大隊部的廣播喇叭。

此時趙有財正盤坐在宋家東屋炕上，宋家外屋地裡，老宋太太和宋長青媳婦被宋祥臣指使得團團轉。

忽然，就聽村裡廣播喇叭發聲：“宋長青速到大隊部來，有人找。”

一連播報了三遍，磨刀準備殺鵝、剁鵝的宋長青放下刀，起看向宋祥臣，納悶道：“誰能找我呢？”

“還能誰呀？”宋祥臣笑道：“肯定是老韓頭子找他兒子告狀了，那啥……你去吧，到那兒就往我上推，我看他能咋地？”

“不至於呀，爹。”宋長青說完，進屋對趙有財說：“哥，你喝水啥的，完了我出去一趟，馬上就回來哈！”

宋家人是真拿趙有財當貴客了，宋長青急匆匆地從家出來，一路快走到屯部時，韓國正在拿著電話和宋蘭寒暄呢。

韓國正主要問黃貴的況，因爲那黃貴畢竟是在韓宋堡子傷的。宋蘭還是韓宋堡子嫁出去的閨，韓國正作爲大隊書記，於於理都得問問。

這年頭沒有訛人的，也沒有沾邊就賴的，宋蘭也沒要韓宋堡子賠償。

而這時眼看宋長青進來，韓國正擡手衝他招了兩下，然後對電話那頭道：“蘭姐，長青過來了。”

“嗯？”聽韓國正蘭姐，宋長青反應過來那是宋蘭打來的電話，他第一反應是黃貴出事了。

但從韓國正手中接過電話後，宋長青了一聲“四姐”，然後就聽電話那頭的宋蘭問道：“長青，你那說話方便不得？”

宋長青眼角往旁一掃，見韓國正就在邊，於是便道：“方便，那有啥不方便的。”

聽他這麼一說，韓國正道：“長青，你們姐倆嘮著，我去上趟茅房。”

韓國正說完，扣上狗皮帽子就出了屋。

在韓國正走後，宋長青問宋蘭道：“四姐，現在沒人了，你說吧。”

“那啥……長青。”宋蘭道：“我趙軍兄弟奔咱那堡子去了。”

“啊？”宋長青一怔，隨口問道：“你哪個兄弟？”

“永安屯，我趙軍兄弟。”宋蘭道：“就是先頭你們要找那伏虎將。”

“啊？他不是不來嗎？”宋長青想起了家裡的趙有財，心想你這伏虎將有意思。人家不來，你也不來；人家來了，你追屁來。

“他不是奔你去的。”宋蘭道：“他是老韓家請去的。”

“啥？”宋長青聞言急道：“四姐，這人咋能這樣呢？頭些日子我跟我爸上家請他去，他不來。現在讓老韓家請來啦？你不說他跟我姐夫關係好嗎？關係好，咋還能這樣呢？”

“長青，你別吵吵啊。”宋蘭道：“頭些日子，你找人家，人家不是有事兒嘛？現在去，是因爲裡頭有人，推不開了。”

“那他這麼幹也不對呀！”宋長青仍覺不舒服，但聽宋蘭說：“長青啊，你不知道咋回事兒，你聽我跟你說。

這陣子你姐夫不咋好，手好像有點發炎，他神頭也不行。今天趙軍兄弟來了，到這兒看你姐夫這況，人家出去上老邵家給你姐夫買兩顆參，還給你姐夫留二百塊錢。

完了人家怕我們不要，人家從那麼直接就走了。參和錢，都是託老邵家給我們送來的。”

“啊……”聽宋蘭這麼說，宋長青不吭聲了。要不是他爹宋祥臣張羅，黃貴也不會來韓宋堡子打虎。

如今黃貴傷，肯定跟宋祥臣不開關係。宋祥臣疚，宋長青也覺對不起叔伯姐姐、姐夫。

此時聽宋蘭說趙軍對黃貴那麼仁義，宋長青心裡也沒有了七八糟的念頭。

“長青啊。”這時，宋蘭繼續說道：“趙軍兄弟走有一個多小時了，他騎托估計快到了。姐尋思跟你說啥呢？你上咱堡子北頭那小石橋接他，完了你給他接到咱家，幫姐好好招待、招待他。”

“行，四姐。”宋長青道：“那沒說的，你的兄弟，那就是我的兄弟。正好今天咱家來客了，家裡好吃好喝、好酒好菜的。”

“對，長青。”電話那頭宋蘭道：“你給趙軍兄弟接家去，也省著他幫老韓家打虎了。”

“那沒事兒，四姐。”宋長青對趙有財信心滿滿地道：“我們這回請來這人可實了，那大哥打槍老NB了。”

“再NB也沒用。”宋蘭道：“你就聽姐的，我趙軍兄弟去了，你找誰也不好使。”

“啊……”宋長青對宋蘭的話不以爲然，但他一想怎麼也得招待趙軍，於是就沒再說啥。

撂下電話，宋長青急匆匆地出了屯部，跟上茅房回來的韓國正打了聲招呼，便往堡子北邊跑去。

宋長青跑出堡子，剛來到小石橋，就見一人騎著托從橋上過來。

“哎！”宋長青擡起胳膊，招手喊道：“是不是趙軍兄弟？”

“嗯？”騎托的趙軍一愣，他今天來韓宋堡子是臨時起意，並未告訴任何人，咋還能有人在這兒等他？

趙軍停下托，看著來人說道：“我是趙軍，你是？”

“哎呀！”宋長青過來就向趙軍手，趙軍忙摘下手套與宋長青握手。

然後，就聽宋長青道：“我宋長青，宋蘭是我四姐。我四姐剛給我打完電話，說你馬上就到，讓我過來接你。”

“啊……”趙軍還是有些懵，他握著宋長青的手，很客氣地說：“我看你跟我爸歲數差不多大，我就管你宋叔吧。”

“什麼叔啊？”宋長青笑道：“我跟我四姐差一個月，管你兄弟，我也管你兄弟，你管我宋哥就完啦。”

“啊，那行，宋哥。”趙軍應下，然後就聽宋長青說：“走，跟哥回家，家裡都燉上大鵝了。”

“啊？”趙軍本想去韓家，但聽宋長青這麼熱，連鵝都燉上了，他就想不能瞎了人家的一番好意。

於是，趙軍讓宋長青上托，他馱著宋長青往家走。

趙軍騎的不快，宋長青坐在後面指路。進了堡子，沒幾分鐘離宋家就不遠了。

當托駛過宋家籬笆帳子時，趙有財正從屋裡出來，準備去茅房。

宋家可不像永安屯是家屬區，有公共的廁所。這邊都是家家戶戶有茅房，而茅房就在自家院子裡。

當趙有財往茅房走的時候，趙軍騎著托從院外進來。

剎那間，父子相見。

爺倆兒都懵住了。

托停下，坐在趙軍後的宋長青，輕輕在趙軍肩上一拍，然後向趙有財一比劃，道：“趙軍吶，這你認識吧？”

之前在山裡時，趙有財和宋家父子說他也是永安屯的。宋長青認爲既然都是永安的，那趙軍和趙二咚肯定認識啊。

“那太認識了。”趙軍看著趙有財，他怎麼也想不明白，趙有財爲何會出現在這裡。

趙把頭是經歷過大陣仗的，但此時此刻也猶如做夢一樣，呆呆地看著自己兒子。

“趙哥。”宋長青從托車上下來，看著目瞪口呆的趙有財，問道：“你們不認識嗎？”

“啊……認識。”趙有財回過神來，就見趙軍走了過來。

“那啥……趙軍。”聽趙有財說認識趙軍，宋長青轉對趙軍說：“咱們各論各，你管我宋哥。管他呢，你該叔就叔，該大爺就大爺。”

趙軍、趙有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