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接過畫像一看,立即放懷裡.他們最大的好是從不過問原因,隻知道徹底地執行,凡是天子下令,絕對不折不扣的完.
“記住,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要殺掉這兩個孩子!凡與之有關的人,也一律殺掉!”
“是!”
“此事也不能驚太後,不許任何人過問.”
“是.”
…………………………………………
夜,這座典型的江南小院落,已經陷了徹底的朦朧裡.
金兀慢慢地走出去,拐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看著這座城市別樣的繁華.
西湖邊上猶在歌舞昇平,彈小曲的,賣藝的,雜耍的,說書的……不亦樂乎.
一個茶攤子前,一個半瞎的老者拿著一塊拍板,在簡陋的桌子上一拍:“各位看,且說本朝有一個大大的英雄,名嶽鵬舉……此人是天上的大鵬鳥轉世,專門來保護宋氏江山……”
一個男子不經意地在桌前坐下,小二沖了一壺茶水:“好咧客,謝謝惠顧五文錢.”
當啷一聲,幾枚銅錢丟盤子裡.
說書人繼續道:“這個嶽大將軍,得了天上九天玄的兵法真傳,所向無敵,遇到金軍的天煞星四太子……四太子這廝,以前也是個戰神,百戰百勝,但一遇到大鵬鳥的轉世,那是他的剋星……”
忽然有人打斷了他的話:“說書的,既然你說大鵬鳥是四太子的剋星,那四太子是什麼轉世的?”
“客,您這個問題問得好,四太子這廝天煞星,原是天上的孽畜黑蛟龍轉世……它在天上時,被大鵬鳥啄瞎了眼睛,就是來報仇的……”
“哈哈哈,既然大鵬鳥如此厲害,那大鵬鳥如今在何地?四太子生死如何?”
“唉,好人可憐沒好報.大鵬鳥被四太子的細秦檜害死……客,你笑什麼?”
“我笑這個世界上的因果報應,其實是很荒謬的.”
……
他站起來,慢慢地離開.
夜裡,兩岸的垂柳已經發出新芽,空氣裡充滿了春日的芬芳.彷彿一個普通的百姓,走在這花花世界裡,一碟花生米,一壺老酒,萬事足以.
這時,一人忽然匆匆上前,附在他的耳邊:
“四公子……不好了,我們所住的院落被人追蹤了……”
他心裡一凜,掉頭就走.
歌聲燈影,一艘畫舫.
舞在上麵咿咿呀呀地唱著曲子: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是人非事事休,語淚先流.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隻恐雙溪舴艋舟,載不許多愁.
…………
這是李易安的曲子,他當年就知道的,也曾見過的,悄悄地在怡園,在昔日花溶的家裡——
畫舫開了江心.
武乞邁神匆匆,金兀卻悠然自得.
一壺清酒,一碟花生米.
他坐下,扔一顆在裡.
“爺,我看,我們真的該馬上回金國了……趙德基肯定會追查,危險就大了,再說,現在已經沒有秦檜了,我們本沒法藏……”
“要有秦檜藏,也不顯出我們的本領了.千軍萬馬躲不了,難道幾個人還藏不了?我就不信,趙德基還能有這樣的本事.”
武乞邁嘆息一聲:“真不知狼主抉擇如何.”
訊息是早就反饋給了狼主的,至於狼主要不要調兵遣將,抓住機會,那就是狼主的事了.
“爺,你不在,狼主肯定沒法做主.”
“怎麼不能?現在還有海陵,還有其他幾個老傢夥.”
“海陵這廝得了什麼氣候?爺,既然我們付出了這樣大的代價和風險……”
他沒有再說下去,四太子也沒有開口.
風險.
這算得了什麼風險?自己子的風險?所的風險?他若有所失.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越來越深濃的厭戰緒.再怎麼鼓都沒用了.
“爺,我們留下有什麼好?幫了秦大王有什麼好?”
好?
他也不知道.
生平第一次,不是為了什麼好而做事.
“也許是為了好玩.”
好玩?四太子會為了好玩做一件事?
他又喝一杯清酒,笑得眉頭微微蹙了起來:“我真想看看,如果趙德基的私生弟弟被天下皆知時,他會是什麼表.武乞邁,對於趙德基這廝,我竟然比對秦大王還討厭.”
武乞邁忿忿不平:“我們本劃不著這樣幫秦大王.”
他還是繼續耐著子:“我真的不是幫秦大王.你不覺得這樣拖延雙方的勢力,也是幫大金?幫著狼主作出決策?我雖然不主戰了,但是,我希狼主能夠有更多時間想清楚……若是秦大王很快敗了,三兩下就玩完了,趙德基也沒得收拾了,對不?”
狼主,他想得清楚麼?
而且,他最興趣的是,秦大王是否真的能三兩下就玩完?
畫舫在湖中,唱曲子的小妹兒依舊咿咿呀呀的.
月白風清,倦意上來.
湖中的燈開始暗淡,倒映著,如遲暮的人,最後的殘妝,更帶了迷離的淒婉.
畫舫停下,一燈如豆.
方發現前麵是一座園子.
著名的園林,怡園.
青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
但是.這是春天.
這裡卻整個是秋天的覺.
他停下腳步,看著暮下,這屋子裡濃鬱的肅殺之氣,彷彿某個人的靈魂一直在這裡出沒.他心裡一震,腳步緩緩移.
也不知是什麼原因,這座麗的園林,自花溶逃走後,就一直空著,也無人來買,無人來住.
彷彿這裡是一片不祥的地方.
但是,偏偏春暖花開,一院子的野草野花,一院子的芬芳繚繞.
武乞邁踏上這裡,心也很張,他和四太子一樣,本就不願意接近有嶽鵬舉的地方——有他魂靈出沒的地方,就會顯得很奇怪.
他低聲音:“爺,這裡不太好,我們離開吧……”
“噓”,他一擺手.
二人藏在一棵大樹之下.
彷彿嗖地一聲,有個人影一閃而過.
金兀心裡頓時起了一濃鬱的寒意.彷彿眼前閃過一陣白,明明寂靜無聲,彷彿卻有一個白的人影飄過.
忽然想起那個中毒的夜晚——唱歌的漁家,打漁的悠閑人.那個男人,自己的對手,生平第一宿敵,他材拔,穿一白的單衫,朱帛的領子,無比的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手拿一把摺扇,完全不是昔日的武人,彷彿是這西湖歌舞裡走出來的風流才子.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目睹嶽鵬舉的風采.
以前隻以為嶽鵬舉是個武人,隻知道揮舞著長槍,在千軍萬馬裡沖殺;也曾痛恨,花溶為什麼要選擇哪個比還小幾歲的年輕的男子!直到看到了這一次,方明白,唯有這樣的“武夫”,才能真正做出滿江紅這樣的詞來.
就是那一刻,竟然深深的嫉妒,彷彿自己不如嶽鵬舉.打仗不如他,寫詩填詞不如他,甚至相貌都不如他.
男人糾結於相貌是很詭異的事——這也是他生平第一次有這樣的糾結,彷彿善妒的婦人.
以至於直到很久後,他都覺得奇怪.
這是嶽鵬舉的地盤.
他心裡忽然有一極其不祥的覺,冥冥之中,彷彿一天意在指引,自己執拗的,一直要踏這個院子——
一殺氣襲來.
無聲無息地抵達口.
“爺,快……”
他隨的幾名武士,無一不是萬裡挑一的人,但是,來人顯然更加迅疾,而且是暗地裡藏好了的.
他當機立斷,轉就走.因為這些人出手的風格,他忽然想起秦檜養的死士.也是這般.
“爺……快……”
一刀砍來,直他的背心,他隨隻帶了一把劍,是當時宋人書生裡最常佩戴的.一劍隔開,他已經順著河堤往下奔跑.
畫舫就在岸邊,他一躍而上.
撐船的艄公立即開撥.
眾人追到這裡,已經遲了幾步,可是,暗,弓箭卻如雨點一般地來.
“爺,小心……”
他一低頭,險險避開飛來的暗箭,這時,畫舫已經徹底駛了江心,遠離了程.
幾名衛士無不麵凝重:“爺,這裡已經不安全了,看來,我們已經被盯上了.”
“趙德基這是要下殺手了,不給他下點猛料,估計他本就不知好歹.”
“要是趙德基本就不顧這個麵子,怎麼辦?”
“他不顧麵子?我自然有辦法讓他顧忌.”
“爺,這樣下去太危險了,不如早早回去……”
“回去?還早呢!哈哈,我第一次做自己喜歡做的事,當然要做個痛快!”
沒有什麼太大的原因,就是為了痛快.
人人都需要痛快的時候.
以前,自己的一切行為都是為了算計,為了政治;這一次,政治的目的,倒沒那麼強了,就是為了辱——辱趙德基!
為了好玩!
為了做一盤小人.
拿男人的**去威脅男人,拿人的**去揭人,都是超級小人行徑.
以前,隻有秦大王才做得出來.
他曾以為,在秦大王麵前,自己真的算得上一個超級君子了.
現在才發現,君子真的不如小人來得痛快.
什麼目的都沒有,就是為了痛快.
“你們還記得韋太後的樣子麼?”
眾人麵麵相覷,事隔多年,韋太後並非什麼傾城傾國的大,誰記得啊?
“倒有些印象,不過很是模糊了.”
“我想為韋太後做一幅畫.”
“啊?”
“可惜我也想不清楚的樣子.”
“那怎麼畫?”
“但是,有一個人肯定想得起韋太後的樣子,而且,也很樂於為作畫.”
“誰?”
“花溶!”
……………………………………
這是一艘非常普通的畫舫,人在江心,歌舞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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