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朕擔心你了?”
“……是臣不好。臣對不住陛下。臣有負陛下厚,對不住這麼多年陛下深恩。”
明明答非所問,李廣寧卻啞口無言。平常幾句話,卻好像是雷聲轟鳴,在李廣寧心里震起來。
“你……當真覺得對不住朕?三年前……”
李廣寧滿心想的是三年前的事。杜玉章卻本不知他的心思。他意識已經在渙散邊緣,只想著如何撐過今日,再茍活一日。
他還不能死……起碼現在不能。
“都是臣對不住陛下。”
“……你知道就好。”
李廣寧宮人又盛了一碗參湯。
“起來,把這個喝了。”
但杜玉章起不來。李廣寧就摟著他的肩膀,將這一碗參湯慢慢灌了下去。
本來,從三年前那場變故后,他就再沒辦法對杜玉章有這樣的耐心。但今日不同。
今日,他得到了一個“對不住”。
他自己都不知道,來自杜玉章的歉意,竟然對他這麼重要。
三年來,杜玉章對他磕了無數的頭,求過無數的饒。可李廣寧從沒聽到那人說過一次“對不住”——就好像他的背叛與辜負,都是理所應當。本不需要認錯,也不該給他一個代似的。
他想要杜玉章承認當年的背叛,承認他真的錯了。那樣他才能大手一揮,饒恕杜玉章的全部辜負。之后,他們就可以翻開新的篇章——自然,杜玉章要付出代價。要乖乖進他的后宮,再不能翻。但他是個罪臣,這不是他應有的贖罪嗎?
可杜玉章偏偏不肯!他不肯坦白認罪,到了今日還想東山再起!李廣寧想,他就是要欺騙自己到最后,想找機會翻——
那個雪夜里,杜家準備架在他李廣寧脖子上的刀,只是暫時被撤了下來。杜玉章如果有機會,是不是還會毫不猶豫地砍斷他李廣寧的頭顱?
可今天……杜玉章算是當真服了個。他要是真覺得對不住自己,那是不是意味著,兩人之間……還有機會,擺過去的影?
李廣寧的心,突然沉到了很深很深的地方去。那地方幽深又靜謐。連帶他所有的怒火,好像瞬間都熄滅了。
他不自地了杜玉章的臉。
“杜卿,你冷麼?”
杜玉章意識有些模糊了。但他能聽出李廣寧在對他說話。他強睜開眼,勉力對李廣寧笑了笑。
“我沒事……陛下……別擔心……”
李廣寧的心又是一。他看著杜玉章,心里有些酸。
如果你從一開始就不曾背叛朕,一直站在朕這一邊……
可這世界上從沒有如果。
做錯的事,永遠要付出代價。到最后,你失去的就永遠失去了。就算你悔斷肝腸,又有什麼用?
李廣寧覺得杜玉章,就是該悔斷肝腸的那個人。所以他理所應當地說,
“我有什麼好擔心?你現在這樣子,也不過是你咎由自取。如果你乖一些,早聽朕的話……何至于差點丟了命。”
杜玉章沒力氣反駁。他吞下過太多委屈,早就習慣了李廣寧說什麼,就認下什麼。
“臣知道了。是臣的錯,以后再不會了。”
李廣寧冷笑一聲。
“杜卿,既然你錯了,那你就要改。今日之前朕既往不咎,今日之后你就不要跟朕耍些小聰明了。乖乖待在朕邊,記住了?”
“臣記住了。”
“最重要的是,對朕,決不可有半分欺瞞。若是再被我發現……杜玉章,朕絕不會再那麼輕易放過你了。”
說完這句,李廣寧心里卻跳得越來越厲害。想到能夠跟杜玉章擺三年來這傷人傷己的怪圈,他心里就一陣陣悸。
明明這下賤的奴才,不過是白皎然的替……自己居然對他這樣留!該死,所以才說,這是個誤事的妖孽……
以后要是他真的悔過,懂得對自己順求歡。那也不是不能對他好些……后宮里還空著不后妃的位格,雖然不能將他越過太后賜予的徐燕秋的貴妃位子,但給個偏妃,也不是不可以。就把他當個玩,養在宮中,若是駕出巡,也可以帶著他路上侍奉……
李廣寧想得越來越遠,心里竟然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