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章在寢宮對面那幾間屋子里,躺了一個多時辰了。
他滿污,氣若游,眼睛半睜半閉,王禮本不知道他還有沒有意識。
“杜大人,杜大人!”
王禮小聲在他耳邊呼喚,
“喝點參湯吧!里面放了不補子的藥,喝了,您就大好了。”
杜玉章眼神慢慢轉向王禮,輕輕搖了搖頭。
“杜大人啊!哎,您可不能任——陛下的脾氣,您不是不知道!可不能拿自己的子,與陛下慪氣啊!”
杜玉章慢慢笑了笑。他張開,王禮費力湊到他邊,才聽到他在說什麼。
“……王總管,你我相識……也有十年。莫非我杜玉章……從沒有脾氣麼?”
王禮愣在原。
是啊,他們認識了十年。杜玉章才府時,英姿颯爽,誰不贊嘆?那一位風流年,談笑間喜怒鮮明,若不高興了就掌大笑,不高興了就拂袖而去——何止是有脾氣的?脾氣可說是大得很!
就連當時還是太子的李廣寧,都會笑著容讓他三分。還要吩咐這些下人說,“玉章雖然縱些,但心底是極好的。你們都要讓著他,別與他計較,惹他生氣。”
是從什麼時候起,所有人都覺得,杜玉章咽下所有的委屈苦楚,都理所應當?
哪怕到了現在,他被摧殘了這個樣子,自己還要勸他讓著陛下的脾氣,千萬不能任!
王禮眼睛一熱,心酸不已。他哽咽著說,
“是老奴沒用!老奴日日跟著陛下,卻不能替杜相說句話。這麼多年……這麼多年……竟眼看著杜相你一步步到了今日!”
杜玉章又笑了笑。他搖搖頭。
“王總管,一直對我很好。我落到這地步……不怪旁人。”
他沉默片刻,又費力說道,
“若說怪,也只怪……”
他聲音漸漸低下去,似乎油盡燈枯。王禮心中咯噔一聲,呼喚道,
“杜大人!”
誰料,杜玉章合眼片刻,卻又緩了過來。臉似乎比方才還好了些似的。他突然有了力氣,能夠轉頭看著王禮。
“王總管,有件事,或許你知道的。”
“什麼?”
“我心里……有過陛下。”
這次,王禮是真的繃不住,眼淚落下來了。杜玉章卻微笑著,輕輕按了一下王禮的手背。
“王總管,別為我哭。心里有過人,總是好的啊。”
王禮卻更加哽咽。他耳中恍惚聽到杜玉章說話,聲音也是縹緲不定。
“我也不后悔,喜歡過他。怪只怪……我活得太久了。”
“杜大人?此話怎講?”
王禮驚疑不定。
“……怪我,該在三年前就死了的。后面這些事,就都不會有了。”
“杜大人!你萬不可這樣想啊!”
王禮越聽越覺不祥,他一把攥住杜玉章手腕,
“我這就去請陛下來,杜大人,你們將話說開了,以后就好了!杜大人!陛下他……他對你……他是糊涂了啊!你萬不能這樣想,老奴這就去請陛下!杜大人!您千萬撐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