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賜座位搬了上來,就放在杜玉章邊。他擰著眉頭,抬頭看向李廣寧——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李廣寧究竟要搞什麼鬼?這樣明目張膽的偏袒,是將他推到了眾目睽睽下,更了眾矢之的了!
——陛下,你這是做什麼?
杜玉章的眼神里是無聲的質問。而李廣寧面上笑容越發明顯,他齒一笑,帶著戲謔低聲開口:
“杜卿不是要驚喜?朕賞你。”
……驚喜?這種平白落人話柄,卻沒有一點實權的“特權”,算什麼驚喜?只怕是李廣寧怕他死得不夠快,跌得不夠慘,在萬丈懸崖上又推他一把!看似將他推到更高的位置,卻是岌岌可危的峭壁邊,不留神就被推下去了!
果然,李廣寧話音才落,立刻從大臣堆里站出幾個人。
“陛下,杜玉章不過是一介權臣,并非德高重,怎麼能在前賜座?何況,他為大臣,如何能夠左右朝堂上的決斷?”
——難道,這就是李廣寧想要達到的目的?先用滿足他要求的名義,給他這份“恩典”和“驚喜”,卻他境更加艱難,更難施展手腳?
杜玉章心頭一陣難過。可他沒想到的是,李廣寧再開口時,語氣卻是說不出的認真。
“為何不能?前朝宰相莫甌,輔佐先皇幾十年,不僅前賜座、佩劍、見駕不跪,更能左右朝堂大事,甚至代先皇批奏章。權臣——莫甌不是權臣?杜玉章比他莫甌,又差在哪里了?”
“這怎麼能一樣!”
大臣漲紅了脖子,
“莫大人得了先皇賜丹書鐵券,見劵如見先皇,自然可以理朝政大事,這是借了天子的威儀!可他杜玉章……他杜玉章如何能與得先皇威儀的莫大人相提并論?憑什麼得這份榮耀?”
“你說的有理。”
李廣寧突然打斷了他。
“從來名至而實歸。若是手中權柄不足,威信不夠,再多的權寵,也不過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大臣以為說了李廣寧,頓時喜上眉梢,
“陛下英明!所以他杜玉章并沒有這份威信,自然就不該……”
“朕當然英明。”李廣寧理所應當地哼了一聲,“他沒有這份威信,朕就賞他這份威信!王禮!”
“奴才在!”
“替朕擬旨!賜宰相杜玉章丹書鐵券——見劵如見朕,從此宮外,通行無忌!朝廷事務,只向朕親自報備,不必百拘束!從此之后,杜玉章便是萬人之上……”
李廣寧又瞥了杜玉章一眼,別有深意地笑道,
“……只在朕一人之下。”
……
散了朝,杜玉章回到了闊別多日的宰相衙。那些吏見了他都大吃一驚,神也分外不自在。
——只怕是他不在的時候,這些人是樹倒猢猻散,早就另謀了出路了。
杜玉章看在眼里,也不點破,神態自若地進了自己的書房。
“杜相!您回來了?”
卻不想,迎頭就看到白皎然捧著一疊紙牘,站在他的辦公書案旁。書案上一方硯臺,幾桿羊毫筆,連帶筆架,茶壺,杜玉章竟然一樣也沒見過。
不過幾日時間,這書房就了他白皎然的了?這算什麼,鳩占鵲巢?
杜玉章短促地笑一聲,
“幾日不來,這書房倒是布置一新。看來我回來,白大人有些不痛快吧?”
“沒,沒有……”
白皎然慌地收拾桌上文房四寶,
“陛下下旨,說將這書房賞給我……不不,是我在這暫待幾日。”
哪怕他立刻改口,杜玉章也聽明白了原委。原來,并非白皎然暗中占了他杜玉章的書房,而是李廣寧在他不在的時候,早就將這書房拱手送給了白皎然!
此刻,白皎然才是這書房的主人。怪不得外面吏神那麼怪異,是因為他杜玉章,已經了妄圖占據鵲巢的那個“鳩”了!
白皎然還在解釋。
“我沒敢杜大人的東西,才自己從家里帶來了些。不知大人今日回來,不然,我早就收拾干凈了。杜大人,還請見諒!”
“我有什麼見諒不見諒?這可是陛下的旨意。我算什麼份,哪里能與陛下爭短長呢?”
“杜大人!我這就收拾……這幾日我一直等您回來……我看過杜大人之前寫的那些文章,早就想親向您請教……杜大人,您去哪?”
眼看杜玉章要走,白皎然語氣里帶了惶急。可杜玉章別說繼續待下去,連多說句話的興致都沒有。
他反推了門,
“你不必收拾。既然是陛下的意思,這間書房就讓給你了。”
“杜大人!”
白皎然急急追上來。杜玉章沒有理會,直接登上轎。
他刷地一下扯上轎簾,
“回家!”
轎夫一聲不吭,起步就走。走出幾步,杜玉章就察覺不對——這不是去宰相邸的路!
“轎夫,你這是往哪去?”
杜玉章拉開簾子,質問打頭的轎夫。可這時候,他突然驚覺這轎夫雖然穿著他宰相府的服,但面容卻很陌生!
“你是誰?你想做什……”
轎子拐過彎,突然加快速度。杜玉章被顛簸得差點跌倒。等他坐穩了,轎夫已經回過頭,出一張面白無須的臉。
——是個太監?這是誰派來的?想干什麼?
那太監尖著嗓子“嘿嘿”一笑,
“杜大人,你可是有福呢!太后老人家親自點了名,要見你這權傾朝野的大宰相!老奴勸您啊,乖乖地坐好別——咱們棲宮可不比陛下的寢宮,規矩大得很,由不得你放肆!”
“太后?太后見我作什麼?”
“瞧杜大人這樣子——太后想見你,你就乖乖去!還敢問做什麼?看來呀,真是陛下將你給慣壞了,你是只知道有陛下,卻想不起太后老人家——更沒把老人家放在眼里了吧!”
這幾句怪氣的嘲諷說完,馬車也到了棲宮。杜玉章心知此番來者不善,打起十二萬分神,隨著太監進了大殿。
殿中,太后斜倚在座之上,幾個在陪說笑。
“臣杜玉章,叩見太后娘娘!”
杜玉章不敢怠慢,行了跪拜大禮。可太后依然跟那幾個說著話,好像本沒見到他似的。
杜玉章知道,這就是下馬威。他若是敢有一點不滿,后面還不知有什麼懲罰在等著他。杜玉章低頭跪著,一也不。但地面實在涼,寒氣順著骨頭向上滲。沒多久,杜玉章兩條就都打起哆嗦了。
就在這時,一個端著果盤的小太監經過他邊,突然腳一踹!那一腳正踹在杜玉章膝蓋窩里,杜玉章上一,直接摔倒在地。
殿中說笑一下子停了。
杜玉章知道不好,他是被人算計了!
恰在此時,太后的聲音遠遠傳來,
“這是誰?在哀家面前,也敢這樣放肆?”
“稟太后娘娘,這是咱們大燕的宰相杜玉章呢!”
那太監怪氣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今日才在殿上得了陛下的賞,什麼丹書鐵卷的……見鐵劵如見陛下,權勢可大得很!”
“是麼?”
太后的聲音冷了起來。坐直子,“杜玉章是個什麼東西,哀家怎麼沒聽說過?小喜子,你來給哀家念叨念叨——他憑什麼這麼得陛下的寵啊?”
“哎喲……太后娘娘哎,像我這種沒的東西,哪里能知道這些?陛下這樣龍虎猛的年紀,見了那些妖艷些的貨……”太監小喜子嘻嘻笑著,跪在太后耳邊窸窸窣窣不知說了什麼。太后一雙細眉漸漸揚起揚起,面卻越來越沉!
“原來是這樣!哀家原本還疑,陛下近來怎麼不聽話。原來,是有個妖在他邊勾引著他!杜玉章,抬起頭來——給哀家看看!”
話音未落,那太監一腳蹬在杜玉章背上,拎起他的頭發,用力一抬!杜玉章骨節被抻得咔嚓作響,頭皮更是扯得生疼。
“唔……”
杜玉章被迫仰起頭,張著,連氣都費力了。那太后冷冷端詳他,哼了一聲。
“還真是一張狐面皮,連哀家看了,都覺得心里一。這樣的東西就放在陛下邊,他一個氣方剛的男子,怎麼經得住?自然是狐禍主,連哀家的話,他都不聽了!”
說到此,突然提高了音量,
“教唆陛下不敬哀家的,是不是你這下賤東西?”
“回稟太后!臣是外臣,平日只會對陛下稟告國事,絕不會教唆……”
杜玉章才開口爭辯,臉上突然被甩了一個耳——這耳又重又狠,直接將他的臉得偏向一邊。
“太后老人家說話,得到你?”
太監小喜子一邊罵,又是一個耳扇過來。這還不算,他竟然像是尋到了什麼有趣的游戲,一掌又一掌,掌摑個不停!沒幾下,杜玉章在牙齒上磕得見了,耳更是嗡嗡作響。
“好了。”
太后發話,太監立刻停了下來。杜玉章已經是頭昏眼花,兩腮上又紅又腫,針扎一樣地疼。
“你們都出去!”
太后一擺手,所有和宮都退了出去,這殿只剩下杜玉章、小喜子和太后三人。太后一雙眼睛盯在杜玉章上,
“杜玉章,你可有什麼話說?”
杜玉章抬手抹去了邊跡,
“臣謝太后隆恩。”
太后眉頭一挑,打量著他。片刻,邊尖刻一笑。
“謝什麼?”
“謝太后此番教導。玉章回去后,一定謹言慎行,更規勸陛下勵圖治,專心國事。”
聽了這話,太后邊又是一笑。端起一杯茶,在邊抿了一口。
“真不愧是能挑得陛下神魂顛倒的人,果然是能能屈。唬得宰相位置也給了你,這雨恩寵也給了你。徐燕秋比起你,卻是蠢得太多——他死在你手上,倒是不虧。”
徐燕秋……死了?
杜玉章吃了一驚。太后看到他神,嘲諷道,
“怎麼,現在給哀家裝傻了?若不是你在背后教唆,陛下怎麼會弄死他?他死倒不要,哀家在陛下邊的耳朵就這麼沒了。陛下年紀輕,不懂事,若沒有本宮在后面給他盯著,惹出事端可怎麼辦?”
——太后這是明著承認,徐燕秋就是安在李廣寧邊的間諜了?李廣寧可是的親生兒子啊!
杜玉章更加吃驚。他看著太后那濃妝艷抹的臉,只覺得厚重脂下面藏著不知多的計謀,人心里發寒。
“杜玉章——杜宰相。說來聽聽,你該如何賠償哀家的這只耳朵?”
“臣……不知。”
“不知?”
太后明顯對這答案不滿意。瞇起眼睛盯著杜玉章,似乎在考慮是直接刑,還是再給他一個機會。
最終,翹起蘭花指,似笑非笑地開口,
“杜大人,不如哀家替你指一條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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