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深,流急,李廣寧很快就覺得自己有點發冷了。將指頭出來,在掌用力按著止,又囑咐侍衛們化了些熱糖水過來,自己喝下去半碗,才覺得失癥狀好了些。
杜玉章在昏迷中,眉頭卻鎖著。邊被李廣寧拭過的地方,還留有淡淡痕。
“腥氣這樣重,怕你醒來一下子就察覺了。這可不行。”
李廣寧自言自語著,含了大口糖水渡過去。怕杜玉章嗆著,作也是緩而又緩。幾口下去,不但沖刷了那人口中的氣,連齒間殘留的痕,都被他了干凈。就連睡夢中,杜玉章都被他撥得輕哼幾聲,面上微微生了點嫣紅。
“說你是妖孽,你卻還不認。這樣人心馳神的樣子……旁人要來魅朕,都做不到。可你睡夢中一聲輕哼,朕心里就貓抓一樣。”
明明是他自己吻在先,惹得杜玉章夢中也有了回應。李廣寧卻閉口不提,非要將魅人的名頭按在杜玉章上——也就是杜玉章還沒醒。不然,李廣寧恐怕得費上好些功夫,才能哄好這人了。
“好了,睡了許久了。醒醒吧。”
李廣寧親自手,將冰冷的布巾敷在杜玉章臉上。片刻,杜玉章激靈靈打了個哆嗦,睜開了眼睛。
“陛下……?”
杜玉章眼神還有些迷蒙。他目從李廣寧的臉上挪到了篝火旁,又挪了回來。突然,他眉心一跳,一下子坐直了子。
“陛下,你!”
他一把揪住李廣寧的手,舉在眼前。那上面深深的割傷被涼水一泡,邊緣紅腫了,更顯得猙獰。
杜玉章臉鐵青,膛劇烈起伏著。他腦中一片空白,又氣又急又委屈,手就往李廣寧上用力打過去!
卻不想李廣寧正轉過臉來。這一掌不偏不倚,正甩在李廣寧臉上。
“……”
這一下真是毫不留勁。李廣寧被得臉都偏到一邊。他愣了片刻,才慢慢轉過頭。那一雙鷹目圓瞪,眉頭擰川字,眼看就要發火——再怎樣,他也是皇帝!被人掌摑,對普通人都是奇恥大辱,何況是九五之尊?
“杜玉章!”
李廣寧著火氣,聲音里依舊像帶了冰碴。可他回頭時,他卻看到杜玉章眉擰得死,兩眼泛著紅。明明打人的是他,他卻比李廣寧顯得還委屈。
杜玉章看起來,似乎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李廣寧住了口。他低下頭,用力了自己的臉。臉上火辣辣的,還有些脹熱。
停了許久,他才重新開口。這一次的語氣總算是控制得和緩多了。
“朕活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被人打在臉上。”
“……”
“杜玉章,你下手真狠。朕的牙磕在上,好像破了一塊皮。”
“……”
“你的膽子,真的是越來越大了。”
“……”
“朕很疼。也很不高興。杜玉章,你說該怎麼辦?”
杜玉章抿著,雙眼泛紅。他一聲不吭,一揚袍擺,直接跪在了地上。
“臣大逆不道,欺君犯上。請陛下降罪。”
李廣寧凝視他許久。然后他出手,在杜玉章下上,迫使他將臉抬起來。
“既然知罪了……總該有些贖罪的意思。”
“……”
“起來,替朕一。”
“陛下……松手。”
“松手做什麼?朕臉疼。快來。”
“陛下還知道疼……陛下若是知道疼,怎麼能做出這種事?”
“朕當然知道疼。”
李廣寧單手上杜玉章的臉,指尖按在他紅紅的眼角上。
“若不是知道疼,朕也不會做這樣的選擇。”
杜玉章眉一擰,才要開口,李廣寧的手指就挪到他上了。
“你要講講道理。你吃了藥,要遭多大罪,我親眼見過的。你我眼看著你遭罪,我心里該多疼?既然有辦法讓你好過些,我當然要做。”
“可這法子背后一定有患!”
“放著你不管,讓你遭那份罪,一樣有患。誰能肯定你一定熬得過去?”
“可是……”
“什麼可是?杜玉章,你自己捫心自問——若生病的是我,需要用你的來藥。你給了,或許有患;你不給,我卻要生不如死,甚至會熬不過去……你我換了立場,這,你給還是不給?”
“……”
杜玉章頓了片刻。然后他臉一沉,斬釘截鐵道,
“這明擺著就是圈套,我當然不給!”
“說謊。”
“……”
“若是你能看著朕痛苦不堪,卻不放救人——你當初,也該能等侍衛將木清趕走,卻不會自己冒險殺人了。”
“誰說我是冒險?若陛下晚些進來,我那一刀早就要了木清命了!”
杜玉章說起來,是恨得牙,
“殺了他,也就沒有這麼多后患!妖言眾,偏你還聽他的!真是要氣死我了!歸結底,還是陛下你不好——那一天,你進來的太早了!”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
李廣寧苦笑一聲。他臉還疼著呢。結果興師問罪不,連撒服也不行。自己給了那麼大的臺階,杜玉章不但不肯下,還一腳將臺階踹翻了。
這人,可真是越來越放肆了。
一邊想,李廣寧一邊打量杜玉章的臉——臉可比剛才好看多了。也不那麼生氣了。估計是他也明白,易地而,他大概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的。而且……自己挨了那一下掌摑,恐怕他心里也不好過的。愧疚又心疼,就不好意思咬著放這件事不放了吧。
不知為何,李廣寧心里突然生了個怪怪的念頭——看來方才那一下,也沒白挨?要不,另一邊也讓他打一下試試?
“不生氣了?”
“生氣當然還是生氣。”
杜玉章聲音小了些,
“可現在都已經這樣子,生氣也沒什麼用。我只擔心這以飼藥有些患——陛下,你有什麼不舒服嗎?”
“那倒沒有。我不過是吃了藥下去。和常人一樣,只是里一些舊疾浮上來了。你沒發覺,我嗓音不那麼沙啞了?恐怕和藥效有些關系。我猜,若真有患,只怕也落在玉章你上。”
李廣寧怕他擔心,故意瞞了那藥效失效很快,需要不斷放才能救命的事。果然如他所料,杜玉章聽說患在自己上,反而松了口氣。
“原來是這樣。陛下,日后卻不能這樣輕率行事,畢竟您答應過我,要以天下蒼生為重的。”
杜玉章說著,想要從李廣寧上下來。可李廣寧一把將他按住,扣在懷里。
“想去哪里?”
“陛下松手……”
可李廣寧偏不放手。堂堂大燕皇帝,像只八爪魚一樣耍賴,箍住了杜玉章。他下抵在杜玉章肩膀上,側過頭,小聲道,
“趁著他們都沒過來,咱們再抱一下。”
“陛下,你先等等……”
杜玉章卻沒這麼多閑逸致。他左右環視,越來越覺得不對,“怎麼我昏睡過去一次,這里竟像出了大事?看著不像演練,倒像是真的戰場……”
“哦,你說這個。”
李廣寧若無其事地拋出了一個重磅消息,
“木朗領著叛軍來攻打山谷了。此刻就在山梁那頭,堵住了我們出去的路。”
“什麼?!”
杜玉章一把推開了他,卻又被抱回懷里。他也顧不得推拒,驚得臉都變了。
“叛軍?有多人?那陛下在此,豈不是很危險!”
“是啊,是有些危險。所以才想將你提前送走——只可惜山路難行,兜了一圈他們又把你送回來了。玉章,看來你只好與我同甘共苦了。”
“陛下怎麼此刻還在說這些有的沒有!杜玉章不過一介平民,我的**有什麼要?可陛下你系大燕社稷,卻不能冒這種危險!”
杜玉章是真的急了。這次他用盡力氣將李廣寧推開,騰地站了起來。四目遠眺,侍衛們死傷嚴重,能戰之人不過寥寥。再遠遠到山梁對面的篝火,聽到那邊人聲,杜玉章急得原地轉了兩圈,突然向李廣寧出手來,
“陛下,等會你從后山撤走!雖然山路難走,但有淮何將軍他們保護,卻還有一線希!我是病著昏迷,需要人背著,你卻不一樣!陛下春秋鼎盛,強壯,未見得不能翻過去!就算不行,換一條路就是了,總歸有一線希!”
“你是讓我逃走?”
“這不是逃走!陛下,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之下,陛下份干系重大,怎麼能坐以待斃?”
“那你呢?”
“我?”
杜玉章與李廣寧四目相對。李廣寧一雙鷹眼半瞇,審視般在杜玉章臉上掃過去,最后落在那一雙桃花眼上。被他這目看著,杜玉章竟憑空生了幾分心虛。
“我換上陛下服,再在此待一段時間。賊子們看到了,認為陛下還在,就不會那樣猛攻……也可為陛下多爭取些時間。”
李廣寧角一勾,笑著搖了搖頭。
——果然如此。
——真不愧是朕的人。就連想出的餿主意,都跟朕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