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韓大人,這是最后一箭了。#34;
侍衛半跪在地上,布巾勒住韓淵——要不然,那深深嵌在中的生鐵倒鉤被剜出來的時候,會噴出一尺來高的柱。
韓大人方才已經流了太多。再流下去,只怕他這條命都快保不住了。
“哈……哈……”
韓淵目渙散,汗水一直淌進了眼睛。他微微闔上雙眼,干裂著,聲音微弱。
“還真他娘的……疼……”
戰場上裝的,此刻都了上疼出的冷汗。韓淵呼呼著氣,覺自己連一手指都抬不起來了。還好有侍衛將布巾塞進他口中,他咬住。
“最后一了。韓大人,堅持一下。咬住布巾,別咬了舌頭。”
侍衛說完,住箭桿一刀削斷。他盡量作輕一點,可箭桿還是微微一晃,連帶著皮里面的倒鉤一起了一下。韓淵登時繃,哼出一聲。
侍衛看他一眼,有些不忍心。可不忍心也沒辦法,總不能他帶著這東西過夜——若是創口發了瘡,那是真的會死人的。
侍衛深吸一口氣,用力將匕首刺進韓淵傷口,畫了一個深深的十字。
“啊……“
韓淵痛苦的聲音傳了出來。他抖得更厲害。侍衛才想一鼓作氣,卻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這邊有沒有人見了韓大人?有沒有?”
這里是醫帳。層層疊疊都是帳篷,各個掛著門簾。站在外面數十個帳篷之間,一時很難辨認自己要找的人在哪一間。
侍衛才要開口提示,一只手按住了他。侍衛抬眼,看到韓淵汗憔悴的臉上突然有了點鄭重。
奇怪了。這幾日侍衛跟著韓淵出生死地作死,還沒見過他臉上有這幅神。什麼意思?
那手指抖著比在邊,韓淵做了個“噓“的手勢。他輕聲說,
“別聲張。作快點,繼續。“
“啊?“
他不說,侍衛也得繼續。眼看十字傷流涌出,約能瞥見生鐵的。他按著韓淵的膝蓋,匕首著倒鉤進去,用力向外一剜!
韓淵瞳孔瞬間放大,手指痙攣著抓住布巾——那布巾上面,被他咬出了好幾個牙印。
“呼呼……哈……”
一時間冷汗如雨,將韓淵整個人都打了。侍衛飛快地替他敷上金瘡藥,又替他包扎好。
外面一聲聲“韓大人“喊著,從門前經過,但沒走遠。聽聲音,那些人就在醫帳里轉了一圈,一間間掀開簾子看。似乎就快再次轉回這個營帳了。
韓淵臉是真的難看。侍衛想,再怎麼瘋,畢竟是個文。
說起來,最后這一倒鉤這樣深,活生生帶下一塊。這樣的傷,就連老兵都會忍不住要鬼哭狼嚎一通。韓大人之前的那麼慘,怎麼現在連聲都不吭,突然漢起來了?
想不明白。
侍衛搖搖頭,不明白就不想了。他打算去替韓淵端一碗糖水,他喝下去緩緩。
才起,一聲沙啞的命令傳來。
“服。”
“啊?”
“把我的服拿來……快。”
“……”
畢竟是長,拗不過。侍衛將韓淵拿過來,韓淵手抖著,將外袍披上,抖抖索索進去一邊胳膊——另一邊肩膀剛置了箭傷,連箭頭帶剜下去一塊,實在抬不起來。
“盔甲。”
“?”
侍衛忍不住,“韓大人,您難道還想去一趟戰場?方才我聽說,咱們眼瞅著就要贏了,沒那麼急。再說您現在這傷,還折騰什麼……”
“快點!”
靜似乎有點大。門外的人似乎突然住了腳步,那個呼喚了一路“韓大人”的聲音道,
“白大人,您怎麼停了?”
另一個清澈的聲音響起,
“我似乎聽到了韓大人的聲音。你隨我去那邊看看。”
“是,白大人!”
——白大人?難道是那位宰相大人?勝利在即,他不去恭迎陛下,跑到這里做什麼?
侍衛更不到頭腦了。
此刻,他后傳來一陣嘩啦聲。回頭一看,韓淵竟然已經將盔甲囫圇著套上,那只傷臂也被塞進了進去。作可能急了些,傷口又有滲出來。
幾乎同一時間,門簾掀開了。侍衛轉頭看去——那位清秀拔如青松的白大人,正站在門口。他后,一名侍從將門簾挑起,外面的晨照進來,映在他上。
原本是眉目如畫年郎。此刻卻神沉,像罩了一層寒霜。
“韓大人。原來你在這里。”
“哈,原來白大人。你跑這里來做什麼?”
侍衛回過頭。就這麼一眨眼的功夫,韓淵不知道從哪里拽過一張被,將他那慘不忍睹的大給蓋住了。連帶那些繃帶、箭桿,甚至剜出倒鉤的小刀都連帶著蓋了個結結實實。
此刻他顯得氣定神閑,向后靠在床邊上。
若不是臉依然白得像紙,看起來與平時也沒什麼區別。
——真是一點也看不出,方才還是那樣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
侍衛在才腹謗了一句,就聽到一聲,
“你先走吧。”
“啊?”
——可是韓大人,你了這麼重的傷,不用人在一邊伺候著?我要是走了,這萬一有點什麼……
侍衛剛想開口,卻突然有種覺——白大人和韓大人,怎麼氣氛有點怪怪的?自己好像有點多余?
他不算聰明,心腸又直,不懂就問“為什麼”。這一次倒是福至心靈,覺得這句“為什麼”不太應該問。所以他從門邊溜走了,一句話都沒說。
侍衛前腳才走,后腳白皎然就到了韓淵床前。他居高臨下盯著韓淵,眉間擰出一個川字。
“這麼皺眉,可就不好看了。”
“韓大人了傷?”
“運氣不太好,一箭著胳膊過去了。”
韓淵依舊是笑,瞥了自己胳膊上滲著的繃帶一眼。
“正巧,我就借這個機會回來了。本來就是文,談判之后其實沒我的事。原本怕臨陣走了顯得沒種,這下好,正給我個絕佳的理由……”
說到這里,韓淵眼皮子向上一挑,一臉笑。
“怎麼,這麼擔心我?”
“……”
“怎麼不說話?擔心我就擔心我嘛。害什麼?說來,方才我聽那侍衛說,戰場上來了消息,我們快勝了。木朗那邊潰不軍,估計不了多久。皎然,你還不抓去迎接陛下?”
“……我在軍營里,看到了你那輛馬車。”
沒頭沒尾一句話,依然邦邦滿是寒意。
韓淵微愣,隨即反應過來,
“怪不得。我說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是見了車沒見人,所以擔心?現在你看到了,我沒事,所以……”
“馬車里,到都是。”
一句話,凍住了韓淵所有科打諢。
下一瞬,白皎然手指拽住他上那臟兮兮的被子,就要掀開——可韓淵的手卻按在他手腕上,笑聲著氣。
“干什麼啊?大白天的。”
“……”
“我告訴你白皎然,我可沒穿子。”
“……”
白皎然沒說話。他垂下眼簾,漂亮的下線條繃得死。
韓淵的手在抖,涼得像冰。虛弱的冷汗順著他下往下淌。那張臉上,都白得沒有了。
“讓我看看。”
“……別了吧。皎然,你
“又不是沒見過——這麼想看,回去了你來我家,了給你看。”
“韓淵。”
白皎然聲音里有些說不出來的意味,
“你不給我看,我只會更擔心。”
一句話,堵住了韓淵所有的避實就虛。他楞了一下,突然意識到,與白皎然已經是三年未見。
三年時間,不知白皎然在場上都經了多風雨?韓淵明白,再怎麼樣,他也不會是三年前那麼好騙的年了。
“皎然。”韓淵聲音里多了些意,“真沒什麼好看的。”
“……”
“你看,我不是好好地在這兒呢麼。”
“是嗎?好好地在這兒?”
白皎然輕笑一聲,“今天的戰報,我都看過了。原來韓大人的‘好好地’就是在戰場上挑釁木朗,讓他迎面上幾箭,好去鬼門關上走一遭?”
話音未落,白皎然手腕一翻。那一床薄被揚起來,卷著大團大團染滿鮮的繃帶一起滾到了地上。
叮當兩聲,隨之掉落的還有兩個倒鉤。拖著半截箭桿,染滿鮮。那鉤尖鋒利猙獰,上面還掛著幾。
看到那倒鉤,白皎然臉更冷三分。
可這還沒完。韓淵原本藏在被子下面的手里,還攥著一塊布巾。此刻也再藏不住,白布巾上兩排模糊的牙印明晃晃在外面。
有時候人捱不住疼,能把牙都咬出來。這事兒,白皎然也聽說過。
若只是地上狼藉一片,他依舊能撐著個冷若冰霜的臉。可看到那牙印的時候,他終是眼睛一,眼圈兒紅了。
“混蛋……韓淵!”
“別哭啊。”
韓淵出手想去他的臉,卻被白皎然躲開了。他心里更急,上卻不敢,只能仰著頭地看著。
白皎然偏過頭,腮邊到下的線條就分外顯眼。此刻大滴大滴的眼淚沿著這線條下來,將白皎然服的領子都給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