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進山谷。韓淵遠遠看到那近乎完好無損的茅舍,他的心瞬間沉了下去。
他已經猜到了故事的結局。
茅舍沒事,里面的人自然也該毫發無傷。那麼在這樣一場大戰勝利后,李廣寧死亡的原因,就絕不可能是他最初所擔心過的“面對木朗的脅迫,君王保全了皇家尊嚴,是寧死不屈”。
他的死,只會有一個理由。
——那就是支撐他一路走下來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白皎然。”
“怎麼?”
“我之前安排了一個替,與陛下容貌七相似。本來是打算瞞過木朗,接陛下險……你去把他過來吧。”
“你想做什麼?”
“陛下不能死。不能死在這個地方,以這一種方式……”
韓淵聲音著狠意,
“讓那替來犒賞三軍……告訴徐浩然,茅舍里面的只是事先安排好的替!是為了迷木朗,為了全殲叛軍……陛下從不曾來過這座山谷,他一直都在后方坐鎮!”
“韓淵!”
白皎然驚得汗倒立,
“你這……這是……韓淵,你膽子太大了!”
“不然呢?難道要讓這些平谷關兵士知道,他們出生死所營救的陛下,卻是殉自戕而亡?而他所殉的對象,卻是三年前就該被死的逆相杜玉章?”
“你說什麼?!”
“來不及解釋了。總之……茅舍的那個人只能是替!絕不能讓邊境兵知道真相!告訴他們,茅舍的替是誤以為是叛軍勝了,所以以殉國,不愿頂著陛下的份被叛軍折辱……所以他們錚錚忠骨,也是我大燕忠良!該被好好運回京城,妥善安葬。”
韓淵聲音沙啞虛弱,腦筋卻很清晰。他飛快布置著,
“皎然,你先照我所說去做。先將陛下尸用冰塊保存,拖過這幾日風口浪尖,再運回京城安葬。回去后先整飭政務,平穩開啟監國事宜,陛下駕崩之事暫且而不宣!這事若理不當,你我也愧對陛下囑托……愧對大燕百年基業!皎然,你聽我的麼?”
“我……”白皎然臉依舊有些白,卻點了點頭,“我自然聽你的。”
“好。”
恰好此刻,馬車也在茅舍前停下來了。徐浩然蠟黃著一張臉,前來向他們行禮。才抬頭,這剽悍爽朗的年輕將軍,眼睛里突然涌出了淚花。
“陛下,陛下他……”
“將軍稍安勿躁。”
韓淵從馬車里坐直了子。白皎然想扶他一把,卻被他輕輕推開。
“徐將軍,實不相瞞。我與白大人為保此役萬無一失,事先其實做了些小小的安排。”
他對白皎然使了個眼。白皎然便接著說下去,
“徐將軍,其實那茅舍里面的……并非真正的皇帝陛下。”
……
三日后。
平谷關靠近草原,常年干燥多風,夏日更是炎熱。但在這重兵把守的城關外,卻有一天生寒,深不見底。其中有冷風陣陣,若是下到三五十丈的地方,更是滴水冰,極為寒冷。
在這寒,有一人工開鑿的寺廟。本來,是本地達貴人夏日乘涼的地方。此刻,里面卻停了兩簡易的棺木。
這里地蔽,無人會來打擾。雖然平谷關有守軍看管,但他們都在較遠扎營,只管看守著不要外來之人誤闖就好。
所以沒有人發現,其中一棺木有著開合的痕跡。更沒人發現,那棺木之中,其實已經空無一了。
而在距口不到一丈的地方,有一個人趴臥在石頭上。他好像是無意昏倒于此,更像是被隨意丟在此。
那人一不,臉白得像紙。他前連一起伏都沒有,似乎早就沒了呼吸。
從口投了進來,在地上一點點挪著方向。日落西沉時,夕照終于爬到了那人的臉上。
那容貌傾國傾城。尤其是一雙桃花眼,雖然合著,依然得人挪不開眼睛。只是眼窩發青,蒼白。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活人。
突然,那人的似乎微微了一下。
然后他睜開了眼睛。
“咳咳……咳咳咳……唔啊!”
一口濃稠的被他吐了出來,那黑污,帶著腥味——從到氣味,都很不新鮮。這還沒完,他捂著口,又嘔出幾大口,在地上匯一灘。
直到這時,他才從自己按著的膛里,覺到了心跳聲聲,由弱變強,有力地跳著。
他扶著墻壁站起來。腳下有些,子也有些打晃。可他膛里總是如影隨形的疼痛與憋悶,卻漸漸消弭不見了。
“奇怪……”
杜玉章眼神迷茫。不知為何,他腦子昏昏沉沉,好像忘了些什麼。許多畫面在他眼前一閃而過,卻沒能留下什麼痕跡。就連眼前的夕都他覺得恍如隔世。
只是他總覺得,自己應該更難的。應該有些已經深肺腑的病癥,雖然痛恨,卻也無可奈何,只能一直忍耐著活下去。
輕松下來的不僅是,還有他的心。似乎有些永遠繚繞心頭的孽障,突然消散開了,連蹤跡也沒有留下一點。
他忘了什麼嗎?
他忘了什麼事……或者什麼人?
一時想不起來。杜玉章茫然地走出了寒,腳步有些虛浮。
兩棺木停在他后不遠,靜靜地被留在黑暗中。杜玉章并沒有回頭看上一眼,就離開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