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韓淵的心聲真的傳到了蘇汝耳中。他攥拳頭,忍片刻,忍過了心頭那撕裂般的疼。
他抬起頭。
“阿齊勒確實是不可多得的良才,更是值得全心呵護的瑰寶。大燕皇帝陛下,你比我幸運。”
“……”
“所以我希你能夠珍惜你的這份幸運,不要傷他的心。不然……”
“不然如何?”
“不然,或許你有一天會知道——若是不加珍惜,再幸運的人也會失去他的那一份幸運的。而我,會靜待那一天的到來。”
“那你可要白等一場了。”
“是嗎?”
蘇汝年輕俊朗的臉上,出一個悵然的微笑,
“平心而論,我是很希會有那樣的一天。可是他……他真的不該再被辜負了。所以大燕皇帝陛下,我衷心希你能夠永遠記住今天的話,別給我這個乘虛而的機會。”
“……”
“是男人,就別再讓他傷了。行嗎?”
一時靜默。
“蘇主,朕沒想到你會這樣想。看來玉章友的眼確實不錯。他三年前投奔你,是對的。”
李廣寧也坐直,一改之前的輕狂姿態。此刻的他,眼神誠懇,語氣也鄭重得多。
“既然這樣,那我大燕也可以給你西蠻個機會。”
蘇汝起眼皮,雙方對視。李廣寧對他頷首道,
“你們那位小朋友,告訴你昨日我提出的條件不曾?”
“什麼小朋友?”
蘇汝有些詫異。一邊的圖雅漲紅了臉,狠狠瞪了李廣寧一眼——可是他確實忘記告訴蘇汝,昨日李廣寧曾提出“免西蠻三年關稅,再贈布匹萬卷,糧種萬擔”這種優厚條件了。
他趕湊到蘇汝耳邊,低低咬著耳朵。蘇汝聽完,臉一變再變,半天不曾開口。
“大燕皇帝陛下。”
終于,他艱難道,
“你為了斷絕我和杜玉章的誼,竟然要做到這般地步?你當我西蠻人是什麼東西——我與他本來就很清白,他為人高潔,不曾做過違背心意之事。我對他也是尊重護,從未強迫他做些什麼……可你卻要用這種手段,買我們一個老死不相往來?!”
蘇汝一心火,連眸子都燒得發紅。李廣寧砸出大筆錢財利益,指著鼻子要用這些換杜玉章回大燕,他西蠻不可阻攔。可蒼天在上,若杜玉章自愿回去,他蘇汝再心痛,又如何可能阻攔?若杜玉章不愿回去,他蘇汝難道就看著李廣寧搶人,卻放任不管?
這種條件提出來,就仿佛李廣寧將金銀糧食砸在他蘇汝臉上,告訴他——拿了錢,就別再管杜玉章這個人。滾開,以后他的死活,再與你無關!
對于他來說,接這等條件,無異于奇恥大辱。可這條件卻又不是他一人的榮華富貴,而是關系到冬日里凍的婦孺老,甚至西蠻未來長久發展與民生大計!
對面的李廣寧看到他臉白了又青,青了又紅,似乎覺得有些意思。他邊微翹,問道,
“蘇主果然年意氣,骨氣錚錚。所以,你倒是給個準話——若我當真用這條件脅迫你,你會就范嗎?”
“……”
蘇汝垂下眼簾,渾都繃了。一邊的圖雅氣不過,在桌子下面拽他的手,
“主,別理他!仗勢欺人……我們西蠻人從來都在草原上討生活,祖祖輩輩如此,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什麼優惠條件,就不要了!不跟他們做生意,我們也一樣能夠活下去……”
“住口,圖雅。”
蘇汝卻冷靜了下來,
“這不是你我意氣用事的時候。我一人榮辱算不得什麼,整個西蠻的前途民生,不可用來兒戲。”
“主……”
圖雅還想說話,卻被蘇汝出一只胳膊,給攔了回去。蘇汝抬起頭,眼神清明,
“大燕皇帝陛下。你的條件,我接了。”
“是麼?”
李廣寧臉上顯出漫不經心的笑容,
“可是我的條件,卻變卦了。”
“你!”
蘇汝臉劇變,眼看就要翻臉。他強自忍耐,可膛劇烈起伏,雙手也攥拳頭——難道對方是因為杜玉章,在故意刁難辱他?若大燕當真如此,實在欺人太甚!
“急什麼?”
欣賞夠了他的神,李廣寧面上笑容卻顯得竹在,
“玉章是朕的,從頭到尾都跟你沒什麼關系。朕當然不會拿他去和你談易。當然,朕也不會出賣大燕的利益,去跟你談易。朕說了,覺得你這個人配得上,所以要給你個機會。”
他坐正了,子略微前傾。那一雙鷹眼里四,
“大燕的盟友,政治經濟甚至武力一的同盟,能你橫掃草原全境,與我大燕一起掌管天下諸國權柄!這樣的地位,你西蠻,想不想要?”
……
一個時辰后,李廣寧回到了他的馬車上。
“陛下,您真的要走了?”
白皎然跟在他后,有些疑慮,
“可是還有許多事未能最終決定……”
“最要的協議,從來不是落在紙面上那些。皎然,方才我與蘇汝的約定你也聽到了,這個談了,這一次就不算白來。剩下那些事,你來決定就可以了。”
“但是……”
“沒有那麼多但是。”
李廣寧站定了,回頭對他說道,
“你一直以杜玉章為榜樣。但是有一點,你卻一直不如他。他越是遇到大事越是果決,從不曾懷疑過自己無法勝任。白皎然,你是一國宰相,你是學識不夠還是謀略不夠?都不是。那你為何做不到當年他在朝堂上時候,那樣一言九鼎,力群臣呢?”
“是臣還不能夠服眾……”
“服眾?你錯了。你確實需要服眾,但你將服眾與講理的因果也搞錯了!你真以為杜玉章是因為他做的事對,他的道理多,那些臣子才不敢違抗他?是他有權!他敢弄權,敢專權,若真有人壞他的事,他真敢直接用他手中的權,將那人打落無底深淵!白皎然,你記住——那些臣子都是狼,你越是退讓,他們越不會服你。以理服人當然重要,但不敢運用你手中權柄,是無人會來聽你的道理的!”
“陛下教導得是。”
“所以去吧。本來這和談也是你在牽頭準備,哪一條哪一塊你都諳于心。當爭則爭,當斷則斷。朕信得過你。”
說罷,他手在白皎然肩膀上拍了拍,算是勉勵。之后,他就掀開自己馬車的車簾,頭也不回地鉆進去了。
留下白皎然站在原地想了片刻,單手覆在口,拳頭漸漸攥起。他下了決心,卻不能再陛下替自己心,更要以杜玉章為榜樣,撐起這大燕的朝堂了。
“陛下都走了,你還在這里傻站著。白皎然,想什麼呢?”
“韓淵?”
白皎然一回頭,發現韓淵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他后。此刻,他抱著雙臂,歪著腦袋看自己,那臉上都是促狹笑意。似乎方才的景,已經被他從頭看到了尾。
白皎然臉上一紅,心里卻是說不出地歡喜。最近整日忙碌,雖然能看到韓淵,卻沒什麼機會說話,跟別提獨了。
“你方才不是去給杜大人送東西去了?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當然要回來接你啊。只不過你們晚,才散場。陪著陛下在里面談判這麼久,你累不累?走,到我帳子里休息一會,我帶了葡萄酒給你喝。”
“啊,好……”
習慣答應了,白皎然卻想起了什麼,又搖頭道,
“不行。陛下將剩下的和談任務都給我了。我可不能辜負他的信任。喝了酒容易誤事,韓淵,你先回去休息。我先將文書整理好,再去找你。”
“呵,陛下……”
韓淵角一撇,
“他方才說的話我都聽到了。什麼像杜玉章一樣一言九鼎——他不一言九鼎行嗎?還力群臣?那還不是被出來的!陛下就一句話說得對,群臣都是狼,你弱他就強!可若是你彈得太厲害,那你就再沒有退路了。想全而退?狼群忌憚你,會將你吃的渣滓都不剩的。白皎然,你可別聽他的。”
“韓淵,你怎麼又胡說?”
白皎然低聲音,
“陛下也想我長些,不能太過弱。不然……”
“是,他是希你長些。最好像當年的杜玉章一樣,一個人把一整個朝堂的事都給包攬了。這樣他可就清閑了。要不然,他哪里有空去談說,卿卿我我呢?”
“韓淵!你怎麼這麼想!為臣子,難道不該替陛下分憂?何況這次陛下為了和談,沒日沒夜地忙了十多天,卻我去照顧你。陛下對你也夠好了,你這麼說,不怕陛下傷心嗎?”
“傷心?陛下才沒工夫為了我傷心!白皎然啊,你怎麼這麼傻啊,你看看清楚,若不是陛下日夜勞,還專挑杜玉章在意的事去勞,杜玉章能這麼乖乖回頭嗎?”
——而且明明自己察圣意,將這消息告訴杜玉章,又添油加醋得恰到好,才他這麼順利抱得人歸。結果呢?賞了我個宅子,卻要用我家小王八蛋的苦力來換?那宅子要它有何用,用來獨守空房嗎?
韓淵心里呸了一聲。他有心好好罵幾句,可眼看白皎然臉難看,再說下去恐怕就要發火了。他只能忍氣吞聲,長嘆一口氣。
“算了算了,別擺那麼一副臉給我看。文書是嗎?我陪你一起去整理吧。”
“你?”
白皎然有些猶豫,
“你傷勢未愈,提筆不方便。還是你去休息,我自己來就是。”
“你自己來要多久?下午還要接著談,你中午還吃飯嗎?不休息嗎?別廢話了,趕帶路!”
一邊說,韓淵一邊攬過白皎然肩膀,一起往帳篷里走。臨走前,他還回頭瞪了李廣寧的馬車一眼——不知怎麼,他突然有種不妙的覺。
似乎,自己也被陛下算計進去了。
陛下他該不會一開始,就打著讓他和白皎然兩個一起做苦力的主意吧?
這這這……好歹是一國君主。陛下,您這臉皮怎麼這麼厚,心怎麼這麼黑啊!
……
李廣寧可不管韓淵多麼怨念沖天。
他滿心都惦記著馬車里藏著的那個人。掀開馬車簾時,他心跳都快了幾拍。
可他沒料到,卻是見到了一個睡的杜玉章,蜷著子,整個人都被被褥和墊埋起來了。看起來那麼小,又那麼招人疼。
車很溫暖,飄著安神香的淡雅香氣。杜玉章睡得很,雖然李廣寧進來時帶來了外面的涼氣,可他只是眼睫微微抖,并沒有醒。
李廣寧沒想到,韓淵真的送來了蠶被。只是不知道這蠶里面熏了什麼香,帶著甜膩的味道。李廣寧只聞了幾下,就覺得子有些熱。
杜玉章整個人都在這蠶被里,似乎睡得熱了,額頭上有些汗,鬢邊發黏在臉上。他腮邊也染上些嫣紅,呼吸更是有些急促,好像在做夢。
李廣寧靜靜看了他片刻,覺得心里都了下來。他了外袍,湊近些,在那人額頭上印下一個吻。
“嗯……”
一聲呢喃,卻帶著些,竟好像是被人寵到了極致,不住時才發出的輕。只一聲,李廣寧就覺得小腹一熱,眸子也深沉許多。他單手扯開帶,將沉重的外袍摔在地上。
然后上前一步,托起那人的下,直接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