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麼回事？眼前這兩個究竟是何人？他自己又究竟怎麼會到了這里，卻又看到另一個“自己”跪在地上，向著前朝服的“李廣寧”求饒？

腦中一片混，杜玉章竟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而眼前一幕還在繼續，

“張煜，你究竟想怎麼樣？我是為了護著你，才要嚴懲那些門客！不然這群不要臉的東西都要騎到你頭上來了，我還不知道！眼看朝堂上越發形勢詭譎，宰相本來就態度曖昧。此刻若真的傳出什麼聯姻的風聲，那才真的難辦了！所以這些門客我是一定要嚴懲的！你起來，別在這里礙事！”

那位張煜依舊垂著頭，一聲不發。反而是開口的那人原地轉了幾圈，是愈加急躁了。

他又吼了一聲，

“你究竟起不起來？！”

“若老爺真的決心已下，就不必管我起不起來，直接去嚴懲他們吧。我該說的話都已經說了，老爺不聽，我也不想再說一遍。苦苦哀求本來也沒什麼意思。”

那聲音清清冷冷，平平靜靜。若不是看到他跪在原地，竟然看不出是誰在求誰。

“張煜！你誠心想氣死我不？”

“老爺息怒。”

“你跪在地上，我怎麼息怒？你起來行不行？我已經夠煩了，你就不要再添了！”

“我敢問老爺，您是在煩些什麼？為什麼不敢告訴我？”

“我……”

站立那人一時語塞，只是定定看著張煜的臉。片刻，他偏過頭，咬牙切齒道，

“你這混蛋東西，究竟想問什麼！你起來，趕問！你知道我看不得你苦，偏要跪在地上讓我看著難！你是越來越放肆，越來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老爺這話說的不對。張煜心中什麼都沒有老爺重要，老爺你心里再清楚不過。老爺你先說，說完了我再起來，不然，只怕你三言兩語敷衍我，不肯告訴我實話。就如同之前幾次一樣，是不是老爺？”

“張煜！”

那男人吼得驚天地，一嗓子直接破了音。

“老爺小點聲。你聲音太大，那些下人聽見，還以為我又失寵了，過幾天又要傳出老爺要休了我這個男妻的風聲來。這次再加上什麼宰相小姐的謠言，只怕想要來欺負我的人就更多了。自然，我是不怕的。只是老爺出門在外，別又一天一封信地回來問，又發脾氣又抱怨的——若是老爺心太過，連累了子，我心里難道不心疼麼。”

說著，他直起腰，向后坐在了小上。

“不和你胡扯了，說句實話，這麼跪著還真疼。等你出門之后，我得找人把這些破石頭子都換了，換細沙子。下次再跪能跪久點，也沒這麼遭罪。”

聽到這里，杜玉章一陣啞然。他怎麼還能看不出，眼前這一幕“跪地求”的苦戲，原來背后大有玄機？明面上是地上這位百般示弱，其實卻是那位“老爺”被得步步后退……

還有那一句“男妻”，加上自己上這一嫁，直接點醒了杜玉章。這兩個，恐怕就是偏位娘娘和徐大人吧。

看得出，這二人的是真不錯。所以鬧什麼呢，莫非是趣？

——只不過，這下跪老攻的一幕怎麼如此眼呢？總覺才在哪里看過一樣……

——而且，那位偏位娘娘為何看起來和自己這麼像？

“你別啰嗦了，趕起來！想問什麼，痛快問！我都告訴你還不行？還沒完沒了了是吧？張煜，氣死了我對你有什麼好！”

徐大人臉鐵青，一把拽住張煜胳膊，就要將他弄起來。恰在此時，杜玉章聽到自己對面那房間突然傳來一聲，

“這是什麼地方？玉章！你在何？”

是陛下！

杜玉章心中一喜，卻又擔心驚了院中兩人不好收場。這一個猶豫，他沒有馬上開口回答。而對面的門已經咣當一下子推開，同樣穿大紅新郎服的李廣寧跑了出來。

那房間正對著小院，李廣寧目一下子就被拉拉扯扯那兩人吸引住了。

他子一僵，臉一下子冷了下來。整個下線條猛地一收，折一道凌厲折線。一看那要吃人的臉，杜玉章頓時知道不好。他趕開口制止，

“陛……”

“你是什麼人！給我放開玉章！”

一聲怒吼咆哮而出，李廣寧嘭地一聲摔上門。杜玉章這一聲還是晚了，李廣寧那張臉已經由青轉紅，氣得嗷嗷直！

“敢我的玉章，你是不是找死！淮何，給我將他拿下，砍了他兩只爪子喂狗！現在就去！！！”

“寧哥哥息怒！我在這里！”

杜玉章本顧不得什麼瞞行蹤了，趕大喊一聲。他聲音傳過去，李廣寧突然頓住了。他好像很不明白，自己的玉章明明在前面跪著，怎麼聲音卻從后面傳來？

“陛下！回頭！”

“……”

李廣寧遲疑地回過頭，看了杜玉章一眼，又迅速扭頭再去看了看對面，然后又轉過來。一連幾次，李廣寧的腦袋好像個撥浪鼓，眼中迷卻更重。杜玉章十分無語，趕走上前去抱住他胳膊。

“寧哥哥，別看了。那個不是我。”

“你是我的玉章？”

“我是寧哥哥的玉章。那個是人家的妻子，人家兩個膩歪不膩歪，不干你的事，你可別來。”

“可他長得與你一模一樣……”

“寧哥哥，你看到他與我一模一樣，卻看不到對面那人與你也一模一樣？”

“什麼？”

李廣寧還真沒注意。他一眼看到“杜玉章”跪在地上，邊上居然還有個男人對他又拉又抱無比輕薄，那腦子就是嗡地一聲。

敢自己的玉章，那位在他眼里基本已經是死人了，還是要剁好幾塊那種！他滿腦子里都要濺三尺了，哪里顧得上看一眼對面那人長啥樣？

聽了杜玉章的話，他才回頭仔細一瞧。

“這……這人確實與我很像！怎麼回事？”

“恐怕這不會是巧合。寧哥哥，你看你我上這吉服，我猜這件事與偏位娘娘有關。”

“不管和誰有關，這事都人心里厭煩！那邊那兩個怎麼回事？為什麼你跪在地上，那混蛋還手腳？……就算與我相像，竟敢欺負你，那也該死！”

“……”

杜玉章無語片刻，提醒道，

“寧哥哥，再說一次——那不是我。對面那個也不是‘混蛋’，人家兩個是正牌夫妻。”

“那也不行。頂著這張臉說什麼和別人是夫妻？我看不下去。”

“那你就轉過去別看。”

左右此沒有別人。杜玉章干凈利落將李廣寧推著轉了個圈，他背對那兩個人。

“看不下去就別看，在這里呆著別給我添。”

說完，他自己往前走了幾步，湊近到張煜和徐大人邊。

“你干什麼？”

李廣寧當然不可能老實呆著，杜玉章自己東西。他轉回，跟上杜玉章，也湊近了。兩人就好像看什麼西洋景一樣繞著張煜和徐大人轉了幾圈，那兩個卻如常聊天，一點反應都沒有。

“與我猜的一樣。方才寧哥哥你那樣大聲地說話，他們也沒什麼反應。看來，他們是見看不見我們，也聽不到我們說話的。這樣的神通，看來真是偏位娘娘的手筆。”

“那這個偏位娘娘想干什麼？”

“或許是想告訴我們些事吧。”

杜玉章已經來到那兩人邊了。他向李廣寧擺擺手，

“寧哥哥你先別說話。我方才聽到他們提及宰相小姐……和之前阿婆所說那位正位娘娘的事恰好對得上。我總覺得，這事恐怕是個關鍵。”

于是二人面對面蹲下，開始明正大聽起來。

徐大人正在發牢：“眼看洪水都要沖到城門下了，那幫老爺們還在傾軋個沒完！我真是服了！反正他們這都是家大業大多代的世家，自家基都在山好水好的好地方，本不怕這場大水會給他們造多大損失是吧？可百姓呢？就不管百姓死活了？漳州年年發水，一場大水過境那就是十室九空，他們沒事，死的全是百姓！這種況下，居然還能為了些蒜皮的小權小利吵起來！真的氣死我了！若不是陛下連下了三道急詔，我本不想回去！無論如何，我是漳州的父母啊！”

“陛下究竟為何給你下急詔？”

“還不是宰相……”

徐大人突然一頓，生地說，“沒什麼大事。可能是閑的吧。”

“別騙我了。你當我蠢麼？早有人來跟我放風，說是宰相家的小姐看上你了，聽說你沒有正妻，哭天抹淚要嫁給你呢。”

“這是誰嚼的舌子？找死呢？”

徐大人蹭地站了起來，

“我就說那幫門客一個個不識好歹是不是欠揍！我徐家養著他們是讓他們替我排憂解難出主意辦正事的不是讓他們在這里給你添的！不行，我還是得去揍一頓趕出去——”

張煜一句話沒說，手撐著地換了個姿勢，又從跪坐變了跪姿了。

徐大人：“……”

徐大人：“你給我起來。反正我不可能娶那個宰相千金。我有老婆了，而且我特別懼。什麼宰相家的小姐，有我家夫人好看麼？顯然沒有。”

張煜笑了笑，但看樣子并不那麼開心。李廣寧看著他那神，心中卻是一凜——之前他對杜玉章說想要娶他為妻的時候，杜玉章那一笑卻與現在的張煜何其相似？

“玉章，他……”

“他就算再好看，再賢德，與徐大人之間再恩，他終究是個男人。在宰相，門客，還有千千萬萬人眼中，男人本來就不能算是另一個男人的正妻。哪怕他是徐大人明正娶花轎抬進來的，依然不行的。”

杜玉章輕聲說著，嘆息一聲。

“徐大人在外面場上，總歸是一方的封疆大吏。他又這麼年輕，誰都要奉承幾分，他恐怕還沒有切之。但張煜每日都在家中，是風刀霜劍嚴相。他心中恐怕再清楚不過，宰相嫁這種風聲，會給他們帶來什麼樣的風浪。”

李廣寧不說話了。他沉著臉，將杜玉章更摟些。片刻，他艱難地出一句，

“或許沒這麼悲觀。”

可是他錯了。

很快，眼前景風云變幻。就在他們兩個眼前，一場場風浪接踵而來，將張煜一步步推了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