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華池上,月如柱泄十里碧水中,水波掀起銀浪,畫舫如同行於銀河。
皇家宮苑裡,錦繡,金燈銀盞一片華,香氣氤氳、樂聲陣陣。
池上有歌伎高唱《子夜四時歌》中的春歌,歌婉轉傳向九霄。
“春風復多,吹我羅裳開。”
一切,盡顯繁華之景。
今夜的瑤華池。
不似人間。
但是此時此刻,所有的目都匯聚向那宮殿之中的靈華君。
只見,那穿著雲紋神袍戴著天神之面的影一揮手,一道暗影便天外落下,涌了宮殿之中。
速度極快,轉瞬即逝。
“咻!”
伴隨著那聲音,殿中的所有燭火也一同閃爍了一下。
頓時所有人的心也一同了一下,那閃爍的燈就像是某種預示和前奏,在提醒著殿中所有人將有神異之事發生,接下來會有不屬於人間之闖這繁華盛宴。
震袖,擡手。
靈華君豎起劍指,念起了咒。
“四方上下,土母地公,今召土地,神威顯隆。”
“奉雲中君法旨,急急如律令!”
隨著那咒聲的第一個字響起。
便看到有影子從四面八方涌來,潛這殿堂之中。
那影子走過一道道柱子,穿過一扇扇屏風之後,遊過大地,一點點地向著大殿中央匯聚。
“啊!”
“有東西,有東西進來了。”
“讓開,讓開,莫要擋著。”
“我什麼也看不見,只能看到個影子。”
殿中。
天子王侯、文武百列坐,有貴人期待地張,有員驚愕地擡頭,有紅妝眷用團扇掩住。
侍衛有的拔刀,有的匆忙地避開,一片。
寺人張兮兮地圍繞在天子皇子的邊,宮嚇得在角落裡。
最後,便看到整個殿中出現了一個又一個或高大或矮小的影,或投影在屏風之中,或投影在柱子上,亦或者站在牆壁前。
不過這些影只見影子,卻不見形。
天神相下的目掃過這重重影,似乎靈華君也有些意外,沒有想到唸了一個咒來了這麼多的鬼神。
“京畿之地果然不同它,這四方地神、八方山主,也要比其他地方多一些。”
靈華君終於從法壇之上站起來,看著那些影問道。
“華京土伯可在?”
最後,在所有人驚恐和不可思議目之中。
影之下,牆壁上的一道人影在衆目睽睽之中漸漸凝實,也從幽暗的黑染上了各種彩。
片刻之間,一個看上去栩栩如生如同真人,又讓人覺朦朧虛幻的人便出現在了衆人面前。
其不是站在地上的,而是虛浮地飄在半空中。
“拜見靈華君!”
殿中衆人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不人看著那未曾著地的雙足,更是嚇得面蒼白。
仔細打量著那鬼神,對方穿著大紅的鬼神之袍,面上帶著似玉非玉的鬼神之面,金屬的帽翅沿著腦後展開。
憑空就這般變出個人來,實在是太過驚世駭俗了。
靈華君問那鬼神:“待會要刮的是什麼風?”
那鬼神,也就是華京土伯。
行禮過後起應答:“半個時辰之後,當有西南風起,大風陣陣,風沙遮眼,樹搖池皺。”
靈華君:“可有雨?”
華京土伯:“一個時辰後當有雨,雨勢綿綿,雨下二時三刻,方纔停歇。”
靈華君與鬼神之語迴盪在宮殿之中,衆人一片雀無聲,只有燭火在搖曳,帶著影子在晃盪。
但是在那燭火搖曳之中,那兩道影也變得越發莫測了起來。
華京之中的百權貴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
一時之間,他們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神鬼妖魔橫行的幽冥,還是燭火照的世人間。
直到靈華君點頭,說道。
“這般說來,也不著急。”
說完。
靈華君坐了下來,同時也一揮手。
隨著揮手這個作,層層靈從其手下傳遞開去,如同大日掃去霾。
一瞬間。
層層暗影消散,那神鬼妖魔的界退去,一切又重新回到了世人間。
拘神遣鬼,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而靈華君輕輕落座,灑地靠在坐榻之上,靜靜地聽著外面的《子夜四時歌》。
彷彿,真的只是召那鬼神來問一問什麼時候下雨。
而所爲的,便是多看一會那百戲,聽一聽那洋溢著人世繁華之氣的四時之歌。
衆人這纔回過神來,好像開始重新流淌一般,發出一陣陣驚呼聲。
——
另一邊。
整個過程,天子目睹著這招神遣鬼的一幕。
在場之中他雖然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但是或許殿中之人最爲激和殷切的便是他了。
袍之下的手,可以看到不自覺地抖了起來。
他甚至不由自主的想要端起那酒杯,而目卻直直地看著那鬼神顯影的地方。
然而。
剛剛抿了一口立刻便看到邊的太監嚇得湊了過來,跪在地上高高捧起手說道。
“陛下,不可啊!”
“這酒可沾不得。”
天子這才反應過來,他的病可沾不得酒。
天子放下酒杯,突然問了一句。
“你說,待會真的有風雨麼?”
太監說道:“靈華君說有,想必定然是有的。”
天子笑了:“是極是極,靈華君都說了,待會定然是有的,朕也非常期待啊!”
天子雖然這般說,但是實際上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在意等會會不會颳風,一個時辰之後又會不會下雨,期待的也並非這個。
預測什麼晴雨,能夠知曉天象變化,對於一個已經年邁垂垂老矣且重病纏的天子來說,已經沒有太大的吸引力了。
但是一道法咒之下,靈華君真的能招來鬼神。
或者說。
讓他看到了人死後能夠神,看到了逆轉生死的法。
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能夠讓一個恐懼生死的天子更覺得震的了。
百戲一個接著一個演過。
《子夜四時歌》每隔幾個間隔出現一次,也逐漸從春走到了夏。
宴會之上衆人飲過那靈華君從天上帶下來的仙釀,看著那月泄地的“明月池”上的旋舞,聽著月月下傳來的高歌。
酒漸漸飲盡,醉意越發深重了,也越發覺得好像從人間飛到了天宮之上。
有老者搖頭晃腦:“今日,今日,老夫當真是知道什麼做天上宮闕,知道什麼是不似在人間。”
有長鬚的員舉杯:“這仙釀果然不同凡酒,如同飛雲端,不知在何。”
相之人跪坐於桌案前,互相攀談:“來之前,我還在想靈華君是何般模樣,擔憂是不是凡俗之人裝神弄鬼,今日我算是見到了什麼神仙了。”
有人點頭:“靈華君果真是仙人啊,是在世的神佛。”
有人擡手:“是半個神仙。”
又有人說:“戴上了雲中君的神相,那便是雲中君降世了。”
有眷貴頻頻看向靈華君所在的方向,竊竊私語。
“可惜可惜,被神面給擋住了。”
“你看仔細了沒,靈華君的模樣,當真是匪夷所思,人當真能長這般模樣麼?”
“今日早就看到了,果真是天人下界。”
“我都不敢看靈華君。”
今日的賜宴大雖然和往常的賜宴沒有什麼不同。
唯一的不同之,便是多了靈華君。
多了靈華君賜下的仙釀,擡手引下天上的明月,揮手招來了地上的鬼神。
但是正是多了這些,這人間之宴在轉瞬間好像變了瑤池仙宴,這凡間宮殿也變了天上仙闕,強烈的衝擊深深地烙印在所有與會之人的腦海之中。
不僅僅是那殿中之人,也有著那池中之人,北岸的百姓。
正當這“瑤池仙宴”歌舞不休,好像要將這銀月金風夢來的華夜無休止地蔓延下去的時候。
大風驟起。
有狂風自西南方位而來,吹皺了瑤華池的波瀾。
那風吹得樓船畫舫和彩旗小舟搖晃不已,吹得北岸的百姓遮擋風沙雙目,也灌了殿堂之中,驅散了那滿堂客的醉意。
而此時此刻,《子夜四時歌》也剛好唱到了秋歌。
“秋夜涼風起,天高星月明。”
這個時候。
船上的歌者以寬袖遮擋著遠來的秋風,殿中的靈華君舉杯看向天上的星月。
飲下最後一杯,靈華君看向了衆人。
“秋夜風起,天涼了。”
“當歸了。”
皇帝站起來,也開口說道。
“靈華君當真是神通廣大,朕今日大開眼界。”
靈華君:“是雲中君的神通與威靈,並非我的。”
隨著靈華君那一句話秋夜風起天涼當歸,今夜的瑤華池飲宴也徹底拉上了帷幕。
在文武百的注視和迎送之下,百姓的拜之下,靈華君的法架和天子的駕離開了瑤華池碧水苑。
而隨著靈華君的法架遠去,那從高落下的明月也一點點回到了高。
“月散了。”
“什麼散了,那是被收到天上去了。”
“靈華君從天上借來的,靈華君走了,自然也就沒有了。”
看到了這一幕,留在瑤華池周圍的百、勳貴、百姓和商賈又掀起了一波浪和高呼,一個個擡頭看著天上久久不肯散去。
彷彿要看一看那月到底是從哪裡來的,看清楚那天上又有著些什麼。
過了好一會。
文武百也終於開始散場,各自回到府邸之中。
北岸的百姓也紛紛散去,圍繞在碧水苑大門前的攤鋪勾肆也終於收去。
有人坐著馬車在僕從的圍繞下打道回府,有人舉家提著燈籠朝著家中走去,有商販挑著擔子趕路在風中。
半路之上。
伴隨著那夜來西風,一陣綿雨驟然而來,落在了華京城中。
“嘩啦啦啦!”
雨滴落在城中,落在水面,也落在趕路的人上。
走得慢的,或者家距離得遠一些的。
頓時被淋了落湯。
但是衆人卻不以爲意,反而一個個哈哈大笑。
衆人毫不覺得這雨來得意外,卻好像覺得它來得正好,來得正和他們的期盼。
“快看,雨下來了,我就知道這雨要來了。”馬車之中有人探出頭來,不斷地點著頭,臉上充斥著笑容,一副我就說要下雨了的激表。
“停下來停下來,速速停下,我要看看這雨。”有人立刻命馬車停下,然後從其中走出,仰頭看著天上的雨,任由其打溼華麗的袍。
“我今日距離靈華君不過百丈的距離,這也算是沾染了仙氣了。”雖然飲了不酒,但是此時此刻其卻覺神奕奕,回想今日所見所聞,怕是今生都難以忘記了。
天子的駕已經進皇城,但是其還沒有抵達寢宮,這雨也同樣落下了。
天子也同樣止步於臺階之上,於殿下擡頭天。
“連這蒼天,也得應雲中君麼?”
旁的太監、寺人、宮這個時候齊齊跪下,爲首的太監高喊道。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有國師靈華君,我武朝當大興。”
而與此同時。
靈華君的法駕也抵達了雲中宮祠。
這裡,便是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要停留的地方了。
靈華君看著那佔據了半個坊的雲中宮祠,看著浩浩從外面一直排到裡的提燈奴僕,走下了法駕。
朝著裡面走去,沿途越發覺得這裡的人和裝飾許多都顯得有些眼,彷彿讓覺又回到了楚地。
不過不是回到之前所在的楚地,而是夢迴古時的楚國。
靈華君看著站在巷道門下的一個個子,們穿著上下連著的直裾袍服,襬迭明豔花紋繁複。
只是,那腰間的繫帶勒得格外地,彷彿要顯出腰的苗條和姿的婀娜。
“爲什麼們將腰帶束得如此地,不怕不過氣來麼?”
一旁的人上前回應,聽完頓時了額頭上的汗。
“這……這……”
“因爲吾等覺得楚風便是如此,因爲……”
倒是跟隨在後面的一個道人說道:“因爲,楚王好細腰嘛!”
鰲道人今日京之後一整天都沒怎麼敢說話,也找不到說話的地方,這個時候總算是找到了開口之,一下子忍不住高喊了出來。
心想,這有什麼看不懂的,不是很明顯麼?
但是一開口,旁的兩個師兄弟頓時看向了他,瞪著眼睛恨不得將他的給捂住。
“就你話多。”
——
醒來,靈華君這才發覺自己已經在京城了。
雖然這雲中宮祠之中有著大量的奴僕使,但是神巫這一次過來,本就帶來了不出於雲壁山山民的巫。
依舊是由這些人服侍,將那些奴僕使都安排到了外層。
靈華君披上雲紋神袍,走到了大殿之中,站在了那幅以爲原型所畫的數丈長雲中君神靈畫卷之下。
而裡裡外外,黑的跪了一片。
“去,讓他們來見我。”
昨日已經是一個很好的開局了。
而接下來也終於要做些該做的事了,還記得自己來華京的目的。
空的大殿之中。
靈華君招來了賈桂,雲真道、鰲、鶴三道人,也召來了拈花僧。
靈華君帶著天神相,站在殿中雲中君畫下見的第一個人卻是賈桂,並且問了他一個問題。
靈華君:“我若是想要武朝重定神靈譜系,定四方地神八方山主的位格,應當怎麼做?”
賈桂:“鴻臚寺!”
“鴻臚寺不僅僅執掌朝廷典禮郊廟、祭祀朝會之事,也掌管天下各地寺觀祠廟以及道釋籍帳。”
“天下各方神主正祀皆要列於鴻臚寺冊中,如若不然便會打爲祀,各地主有職責搗毀其香火祭祀。”
“靈華君若是想要重定神靈譜系和位格,鴻臚寺的司天署便是關鍵,負責管理司天署的便是鴻臚寺的其中一位卿,應當派人掌管這一要職。”
靈華君:“鴻臚寺,司天署。”
而這個時候賈桂跪在地上:“賈桂不才,願爲靈華君做些事。”
不得不說這姿態有些難看,不過賈桂倒是十分坦然,甚至是他就是故意如此直白。
賈桂彷彿很久之前便知道神巫要做些什麼,在來京城之前甚至就已經想好了自己能做些什麼。
靈華君沒有答應,也沒有說不。
只是讓賈桂退了下去。
而接下來進來的便是、鰲、鶴三道人,靈華君問了他們一個同樣的問題。
“我若是想要重定神靈譜系,定四方地神八方山主的位格,應當怎麼做?”
陸、金鰲、丹鶴三人似乎也早有打算,跪在靈華君的面前,開口說道。
“請立山河社稷圖,繪九州天下山河,四方地神八方山主於其上!”
最後,拈花僧也進來。
三方,也分別代表著三個不同的人間方向和三羣不同的人,靈華君都召進來問了問。
拈花僧聽到了靈華君的問話,也明白這是大機緣到了,或者說這九州天下的大變就在眼前了。
他滿腔想要說的話,有著大量的想法,但是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
而這個時候,外面有人匆匆進了雲中宮祠。
隨後,便看到有巫進了殿門口,被允許通過之後才進了殿中。
靈華君:“怎麼了?”
巫躬而拜,起之後說道。
“神巫!”
“天子舊疾復發,況危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