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雪。

    山間的雪總是伴隨著霧,駐足遠，是一片微茫白森林。來玩的客人絡繹不絕，停車場讓出的位置,空不了多久就會被填補,上山跟下山的人總在替更迭。

    沈青棠推著行李出來，幾位同事已經在，有同事接著雪玩，歎這裏是度假勝地，如果不是工作，真想多玩幾天。

    工作人員過來,將行李裝點上車。

    老板跟許今野並肩出來,老板滿麵紅，邀請他來英國參加年底的晚宴。

    他欣然應允，“送你們去機場。”

    “許總真是客氣。”

    “反正也是要下山的。”

    胖子招呼著人從大堂裏拎來禮盒,樂嗬嗬打招呼說是山間特產,值不得幾個錢，就是圖新鮮。

    招呼完後挪步到沈青棠邊,嘶了聲問：“怎麽這麽著急走啊，這還沒回來幾天呢。”

    “回來也是因為工作出差,工作結束，就不得不回去。”

    胖子用餘瞥了眼許今野,吞了吞口水，小聲問：“沈妹妹，你什麽時候再回來？”

    這話是替人問的，沒得到回應，頭就被拍了下，低沉嗓音隨後響起,“行了，雪大路，讓人注意著山裏的路。”

    “這事你放心。”胖子理解應聲。

    許今野目看過來，目如點漆，“走吧，我送送你。”

    “好。”

    沈青棠從他邊走過，拉開車門上車。

    許今野的車在後，始終保持著適合的距離，一直到機場，他再次下車，沒進去，在門口停下，一一握手道別，到沈青棠時，覺到手是冷的，冬天一直如此。

    不能握太久，禮節的便要分開。

    “我走了。”沈青棠輕聲道，呼出的熱氣在室外白霧。

    “好。”

    一行人推著行李往裏走。

    沈青棠的影在外國男人中間顯得單薄小，即便如此，也要將背繃，背影拔，分明還是兩年前的小姑娘。

    原來離開時是這樣子。

    當年沒機會，這次補回來了。

    許知衡已經習慣找許今野時直奔辦公室，十次九次都中，今晚也是這樣，整棟大廈的人早已走的幹淨，隻剩下他辦公室亮著的燈。

    “不要命了是不是？”他問：“還是說你想坐我的位置？”

    許今野合上筆蓋，在安靜空間裏很輕的聲脆響，他抬頭，長睫闔了下，“如果我說是呢。”

    空氣都靜下幾分。

    許知衡笑，“有本事你就來做，我正好落得輕鬆。可能我也不是這塊料，買個農莊，種種菜養養也好。”

    他格中庸，沒什麽野心，家裏安排什麽做什麽，說不出喜歡還是不喜歡。許今野跟他不一樣，他進公司後就劍走偏鋒，更偏於冒險，這幾次的決策，他都賭對了。

    許今野頷首，“你要，我送你。”

    “行，還算有良心。”

    “回來了。”

    “在哪？”許知衡有些意外。

    “又走了，說是回來看看我。”許今野啞笑幾聲。

    許知衡推了推眼鏡，道：“當年事鬧得很僵，爸那邊現在是聽不得一個沈字。”

    對許家而言，那是這輩子不願提起的醜聞。

    “那我以後多提。”

    許知衡頭疼扶額，這種事也隻有許今野能的出來，“你還是饒了我們爸吧，現在是脾氣越來越大，你才讓他滿意幾天，再惹出點什麽，我跟媽都難勸住。”

    “聽不得就要多提，心理學有種治療方式敏治療。”

    “……”

    *

    英國終年涼，冬季多雨天，大霧，極為難得。

    沈青棠居住兩年，已經適應這邊的氣候，雨傘是常備的，正常上下班，出差不多，多是伏案工作，嚴格的八小時工作製，不加班，輕鬆也規律。

    下班後會有同事邀約，吃飯或是小酌，偶爾還會跟室友見麵約會，去些網紅打卡點，早已翻倍，去哪都習慣拍視頻。

    回國的幾天像短暫夢，本就是出差，去留都由公司安排。

    年關將至，街道上還有聖誕節過後留的裝飾，節日的氛圍一直延續到新年的到來，元旦前一天，室友打來電話詢問年的安排，那時剛出公司，說話間，從雨霧裏瞥見悉的影。

    對方撐著黑雨傘，傘下形高大拔，將長款大完撐起，服被熨燙服帖，握住傘柄的手偏冷白的，骨節分明，他的後，是風格濃鬱的維多利亞建築。

    他像是等了很久，又像是剛到。

    視線疊，隔著霧氣朦朧，沈青棠聽到電話裏得不到回應的室友在自己，回過神，回幾句才掛掉。

    心髒的跳早已掉，像落在傘麵的雨點，集而沉悶。

    直到許今野走過來，麵部的線條廓逐漸清晰，他在麵前駐足，眼瞼下痕跡很深，他笑，又幾分懶散的意，抬眉問：“不想抱一下？”

    話音未落，傘柄從手中落，的靈敏鑽進他的懷裏，裹挾著冷的溫度，他敞開大，將裹住，什麽也不必說，什麽都懂，靜默，隻剩下沒完沒了的雨一直在下。

    擁抱過後，牽著他的手，像以前那般，說要將他藏起來。許今野隨著他，雨傘傾斜。

    租房之前沈青棠做了一番準備，查找攻略跟注意事項是必看，最後按照前人經驗，在網上篩選過後，跟英國同學線下看房，前後費些力，才找到一套滿意的房子。

    一個人住的一居室，客廳外有一個小臺，支著折疊的木桌，木桌上是一棵小盆栽，不需要怎麽養護，也活得很好，這裏是絕佳的夕跟城市夜景觀賞地，喝茶看書，悠閑自在。

    許今野還是忙的，電話一直在響，他去接電話，站在的小臺上，那格未免顯得有些委屈，背影括的很，說話時一言一語，讓沈青棠覺到陌生，過於正經嚴肅，甚至有些脾氣，結合上次的印象，猜想他應該是位嚴厲的上司。

    沈青棠去廚房煮咖啡，出來時，電話還沒打完。

    將咖啡放置在茶幾上，安靜等待時，隨手拿了本看到一半的書，書頁翻，然後喝一小口咖啡，□□對不管用，沒有晚上失眠的風險，半晌後，沒聲音了，抬眼，許今野不知道什麽時候掛掉電話，他靠著臺欄桿，在看。

    異國他鄉，兩顆寂寂靈魂相撞。

    打破這份寧靜的是門鈴聲，有人到訪，沈青棠起去開門，是位眉眼深邃的英國人，布萊茲，同校校友，學會議認識後便一直相，這套房子就是經他介紹租下。

    他溫笑笑，笑容靦腆，說他發過訊息，但沈青棠沒回，他不放心來看看。

    手機放在包裏，一直沒拿出來。沈青棠隻好道歉，說自己沒事。

    “沒關係，我來這裏也是邀請你參加聚會……”

    話沒說完，屋又多了道影，布萊茲愣了下，笑著問原來是有客人，又說聞到咖啡的香氣，沈青棠邀請他進去，布萊茲也不客氣，忽視掉那道談不上友善的目，看起來輕車路。

    沈青棠介紹兩位認識。

    布萊茲仍然笑著，許今野抿著，幾乎隻是一便放開的手。

    “這位朋友是第一次見，是棠國的朋友嗎？”布萊茲問。

    棠。

    親昵的稱呼讓許今野抬眉，他掀，糾正道：“是男朋友。”

    “原來如此，倒是沒聽棠提起過，這次來玩多久，有沒有時間一起來聚會？”布萊茲反應出乎意外，反而更加熱。

    沈青棠見雙方相還算平和，先去廚房煮咖啡，留兩位男士單獨相。

    布萊茲顯然健談，跟許今野歎氣他們的聚會，白天還有其他環節，他是賽車好車，有幾個朋友也是，白天會去郊外，平時沈青棠也會去，對這項活一直很興趣。

    他張口閉口，毫不掩飾對沈青棠的欣賞，用語誇張，說是他見過最的亞洲孩。

    都是男人，有些心思，一個眼神都能懂。

    布萊茲也坦誠，毫不掩飾，“我一直以為棠不喜歡男人也不會談，現在好了，原來隻是因為有男友。”

    現在好了？

    許今野氣笑，自己給了他信心？

    沈青棠端著咖啡出來，布萊茲接過，又是一番讚，察覺到室的氣氛不對，不對在什麽地方說不出來，隻知道布萊茲每說一句，許今野臉要黑上幾分，最後忍無可忍將對方“請”出門，宣泄似的關上門，嫌棄別人太過聒噪。

    倒計時年，兩個人接吻，一個吻，吻出兩年之久。

    夜裏睡覺，許今野問起布萊茲，沈青棠說是還不錯的朋友，想到還沒回對方消息，拿過手機查看，人在懷裏，許今野難免看到屏幕，看到布萊茲發來的信息，經常的一大段，隔著屏幕都能到他搖著尾的熱烈勁。

    沈青棠回完消息，抬頭問他去不去明天聚會。

    “去，為什麽不去？”許今野摟著的腰，似笑非笑的。

    沈青棠眼睛說好。

    賽車地點在山區，公路彎曲僻靜車，一道U形路，觀賞跟難度係數並存，白日裏時間還早，山裏蒙著層霧氣，朦朦朧朧，天際線並不明朗。

    布萊茲幾位雖然是業餘，但裝備齊全，對自己車也是極為寶貝，定期養護檢查。

    觀看的還有幾位共同朋友，其中一個吹哨做裁判。

    先是熱，然後正式比賽，都是常玩的朋友，互相打趣幾句，放下狠話勢必要拿下冠軍，一圈下來，布萊茲拔得頭籌，擊掌過後，拿著頭盔走過來，臉上還有比賽過後的紅，他跟沈青棠聊幾句，又問許今野在國有沒有玩過。

    “會過這種速度與激，這輩子都忘不掉，男人應該多嚐試。”

    “試試？”

    “需要我教你嗎？我的車倒是可以借給你。”

    “不用。”

    許今野偏頭，問另一位借車，對方目有些猶疑，一麵擔心自己的車，另一麵是山路難度係數高，又沒什麽防護，搞不好會鬧出事。

    “車撞了算我的。”

    布萊茲認可地點點頭，又跟朋友打招呼。

    “我跟你比。”許今野道，嗓音還是懶懶的，他沒要頭盔，了外套遞給沈青棠，低垂著眼用中文問：“喜歡這種？”

    仰頭看他，喜歡賽車的原因他知道，因此抿淡笑不語，看他眼角眉梢意氣風發，約像是看見當年賽道上的落拓影，隨又張狂。

    那件事之後，他沒再賽過車，大小賽程全都缺席。他做很多不喜歡的事，唯獨丟了這件從小便喜歡的興趣。

    “我喜歡冠軍。”沈青棠展平他角。

    “等著。”

    許今野抬上車，這些車業餘的實在不夠看，但在這裏也夠用，兩年沒騎，握著手把是悉陌生的覺，有些東西，是練習太多次，早已深骨子裏的記憶。

    布萊茲看他像模像樣，隻當是虛有其表，帶上頭盔，跟他說終點見。

    然而哨音響起，旗幟舞那一刻，不過一秒的時間，布萊茲覺到邊刮起一陣急速風，許今野輕鬆越過他，他凝神，嚴陣以待，擰油門，企圖追回來，現在速度快不算什麽，到彎道，能平穩駛過才是重點，那裏也將是他超車的位置……然後，他看見許今野低車，繃的線與路麵平行，速度不減，轟然駛過，他睜大眼，覺出對方專業水準，遠不是他這種業務水平能比得過的。

    布萊茲抵達終點時，車已經歸原主，許今野拿過外套穿上，神平淡。

    越平淡，侮辱越強。

    他有些窘迫，忍不住問：“你看起來很專業。”

    “玩過。”

    “別開玩笑了，你這水平跟習慣，看起來是職業車手。”

    “拿過冠軍。”

    “什麽冠軍？”

    “MotoGP年度總冠軍吧。”

    布萊茲：“……”

    沈青棠忍著笑，被牽住手時，語氣無奈，又縱容：“你呀你。”

    “不帥？”他問。

    “很帥。”是篤定的語氣。

    晚上是party，要穿著正式，沈青棠從櫃裏拿出晚禮服，前麵是叉掛脖的設計，出整個滿背，如雪，優雅又，最後挽上低低的發髻，耳邊留有碎發，帶上珍珠耳環，了圓白小球。

    “好看嗎？”注意到許今野的目，站定在他前，問。

    這條晚禮服是室友送的聖誕禮，有些過於，一直沒有穿，現在穿上倒有些忐忑，擔心平時風格溫婉，並不適合。

    “好看。”

    許今野拉過沈青棠的手腕，近問：“因為太好看，所以能不能不去？”

    的不該被其他人覬覦，尤其是那位紅鼻頭的布萊茲。

    這是什麽道理？

    沈青棠莞爾失笑，一時分清是好看還是不好看。

    最後還是赴約，子沒換。即便頭疼，許今野想起周淇常在他耳邊說什麽穿自由，隻有自卑的男人才會在自己朋友穿什麽上有要求，他不屑冷嗤，他許今野這輩子跟自卑二字不沾邊。

    party上人不，布萊茲擅集，校友跟同事，以及朋友的朋友，布萊茲互相引薦，推杯換盞間，都是能上聊幾句的朋友。

    布萊茲言語誇張，直誇沈青棠今晚宛如東方繆斯，從頭到尾誇上一遍，又豔羨跟許今野提起念書時追求者之多，搭訕者依然不，即便許今野就在側，其中一位法國男人極為熱，言語曖昧，即便許今野橫在中間，目翳冷戾，堅實手臂隔出安全社距離，不耐煩打斷，但對方表達依然不阻礙，拿他當個死人。

    他在就如此，不在的時候呢？

    許今野磨牙，一晚上臉比天更黑。

    回去的路上心也不見好，沈青棠抱著他手臂，兩人依偎著回出租屋，看他側臉線條繃，沒什麽表，停下來，說走不想休息，許今野停下來，表臭但不妨礙他耐心，餘裏，兩個人影子被路燈拉長。

    “能不能靠過來一點？”眨眼，問。

    “嗯。”氣音從嚨裏溢出來。他太高，要靠近隻能低，他抱著手臂，額頭的距離跟的，隻隔了一掌。

    臉，臭臭拽拽。

    沈青棠抿笑，雙手卷喇叭狀，道：“許今野，你是不是吃醋啦？”

    語速很快，說完又放下，假裝無事發生，之後就那麽看著他，眸很亮，有赧，有好奇，更多是快樂。

    靈俏皮。

    “吃誰的醋？”他問，語氣更臭。

    沈青棠忍不住笑，又卷起小喇叭，這一次，更像是說悄悄話，“但是怎麽辦，我隻喜歡你誒。”

    許今野非常輕的哼出一聲，但是眉眼生，上說著“哄我罷了”，實際上角噙笑，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