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正好,孟元元從外面進來,手里端著一碗紅薯糖粥。
“淑慧要休息了。”賀勘開口,視線落在孟元元手間。
紅薯糖粥,每到冬日的時候,秦家母親總會燉上一大鍋,一家人圍坐桌前,每人面前盛著一碗。糯香甜,他和秦淑慧都喜歡吃,自從回到賀家就沒再吃過。
“哦,”孟元元應了聲,想了想往自己的西間看了眼,“去那間坐罷。”
一會兒秦淑慧要睡前洗,賀勘坐在正間吃粥實不合適。
這樣自然的說出,賀勘往西間看了眼,見端著粥碗進去,稍一思忖,也跟著進了西間。
西間是孟元元的臥房,這一點從踏進門來就看得出。屋中清淡的水仙香氣,整齊的床,規整的被褥。
靠窗的桌上,躺著一把阮咸,琴面板上的螺鈿熠熠生輝。
賀勘想起在游廊上聽見的琴聲,原是出于孟元元的手嗎?會彈阮?他從來不知道。
“有些,公子莫介意。”孟元元走去桌旁,放下粥碗。
背對著賀勘,小心將阮裝進布袋,收系口,隨后抱著放去了床尾。
正間有了輕微靜,那是下人們去秦淑慧房中伺候。
西間,賀勘坐去桌邊,看著面前散著熱氣的粥碗,紅薯的香氣往鼻子里鉆著。他是一個按行自抑的人,即便五臟廟空空如也,也不會讓旁人窺見他的。
好看的手指,優雅上瓷勺,輕輕攪碗香粥。眼睛不經意一瞥,看見桌角的紙筆,以及一團皺的紙。
他沒說什麼,舀著粥送進里。溫熱瞬間舒緩了上疲倦,紅薯切細,與大米和另幾種谷一起熬煮,竟是有幾分記憶中的味道。
孟元元坐在床邊疊著裳,余中男子背對坐在桌邊,偶爾一聲瓷見的輕。這般景,像極了兩人在秦家時,不大的房間,夫妻兩相對無言。
當然,讓他來到西間,并不單單是這碗紅薯粥,而是想說明白一些事。在這邊,也不必擔心秦淑慧那敏的小丫頭聽到。
見賀勘放下瓷勺,孟元元上前,給他遞了一條手巾。
上次兩人說話還是從郜家回來,實在算不上愉快。可就算再不愉快,橫亙在中間的結還是要解。
“興安說,有一艘南洋的船回來?”先開口。
“是,”賀勘拿巾子著手,眼簾微垂,“從海上回來,現在停在碼頭。”
州并不靠海,但是江往東有一片遼闊的水灣,連通大海,是以海船可以來到城中港口,甚至還能繼續往上游走。
孟元元低頭想著,這艘西洋回來的船,是否就是郜居所說的那艘?也不知在州會留幾日?想去看看。
“船下西洋,最遠能去哪兒?”問。
賀勘看,想起上次想看那張海圖的事,心中猜到一二:“家方面定下的是大食,至于別的,有商船說去過更遠的地方,甘棠。”
他所說的這些,和孟元元從郜居那兒知道的差不多。甘棠國,據說人都生的通黝黑,有些權貴人家的昆侖奴就是來自那兒。
點頭嗯了聲,可能賀勘知道的更多,只是不愿說罷了。
“還有,我有事與你商量。”孟元元心中暫放下海船的事,開口。
賀勘眉眼清淡,頷首:“何事?”
四目相對,彼此間彌漫著生疏的氣氛。
孟元元覺得,不會有夫妻如同和賀勘這般罷?哪怕相對著說一個字,也全是尷尬。
“放妻書。”別開眼,手一,將桌角的紙筆推到了男人手邊。
三個字,賀勘這樣聰明的人肯定一聽就懂。孟元元知道,賀勘不會主提休妻,脾使然。他一個高潔君子,才貌決然,人人稱贊,不會做出休棄發妻之事。
大渝律典,無家可回,夫不可休;侍奉公婆盡心,孝義,夫不可休;先貧后富,糟糠妻,夫不可休。
瞧,這三條可都占全了,賀勘休不了。這也難怪賀家出了這麼個法子,讓沒名沒姓留在輕云苑。
所以,兩人分開只剩下最后一條路,和離放妻。
由賀勘寫一紙放妻書,說明夫妻兩人自愿和離,彼此放開,無關其他。這是一種最平和的方法,不會鬧得滿城風雨,甚至都不會有人知道,賀家長子曾經娶過妻。
“何意?”賀勘皺眉,起那張單薄的紙,提到孟元元面前。
孟元元垂眸,纖長眼睫落下一方影:“等淑慧好起來,我就走。”
說出這幾個字時,心遠比想象中要平靜許多。之前,腹也是編了許多的話,可真到這會兒,卻還是直接的幾個字。
賀勘薄抿平直線,盯著子發頂:“走?就因為前日的事?”
方才東間與小妹的話,他不信沒聽見。他娶了就會認,可并沒放下前日之事,如今還如此胡鬧,說什麼放妻書?
僅僅相隔兩步遠,孟元元明確到賀勘的變化,似有一無形的力,讓不上氣,生出想退后的心思。
“不是,”仰臉對上他,那雙深眸仍探不見底,“秦尤將我抵了賭債,我若不是秦家婦,他那契書便不管用,而公子你,早已不是秦胥。”
不是秦胥,婚事自然也就不算了。索就說個明白,彼此斷開那些不必要的牽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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