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趙姬的緣故,人人皆以為他不該宿驛站,該往趙氏宅中去。
劉徇著意的觀察趙祐的神,妄想瞧出些蛛馬跡來,卻只見他面如常的笑道:“大王,多日未見,阿姝定已等在府中了。”
甫聽阿姝的名字,劉徇微微晃神,并未接話,只顧左右而言他:“聽聞君山不久前喜得麟兒,倒是我疏忽了,未送上賀禮。”
說起兒子,趙祐面上出自豪的笑意,連連擺手道:“哪里敢要大王的賀禮?昌兒才滿百日不久,我只盼他能平安喜樂,再無他求。”
他說得坦,似乎對此毫無介懷。倒是劉徇聽在耳中,莫名的心虛。
妻兄得子,他未有問候,著實說不過去。當時他心里始終記掛著章后的信,無暇旁顧,此時想起,才覺疏忽。
一路行至府邸,與孫和等人道別后,才踏府中。
前廳,阿姝與鄧婉二個帶著昌兒,已然等候多時。
鄧婉氣力尚未全然恢復,昌兒便由阿姝抱在懷里。
劉徇時,便見正搖晃著臂彎,口中輕哼著趙地謠,面上全是溫的笑意,仿佛對懷中小小的稚子進了心窩里。
他腳步一滯,心口像被蜂蟄過一般,有些又有些疼。
半年未見,似乎量又高了,腰肢束在帶中,愈顯纖細,也不知是否因懷抱昌兒的緣故,從前尚帶著純稚天真的姝麗容,此刻也因了一分溫婉之氣,越發令人驚艷。
抬眸瞧他,目流轉,頰邊梨渦加深,笑盈盈過來,沖他喚了聲“大王”。
劉徇恍惚生出一種錯覺,仿佛他離去不過數日,此刻婷婷立在眼前的子也好似早知他不久便會歸來。
他沒說話,只怔怔著的面龐,一不,心口積的許多猜忌與戒備,有那麼一瞬間似乎都消失了。
趙祐與鄧婉只當二人久別重逢,有許多話要說,不便打擾,便十分自覺的帶著孩子先回了屋中。
前廳中只剩阿姝與劉徇二人。
他心底紛,倉促笑了笑,便轉往寢房而去:“趕路有些乏了,先回屋去吧。”
趙府的路,他早已記于心,不必旁人指引,便兀自行在前。
阿姝輕提裾,小跑著跟在他后,也不忘回道:“浴湯已備好,飯食也溫著,大王盡可好好歇息。”
屋中,又忙著親自替他寬凈面,殷切又,仿佛先前他數月的冷淡毫無怨言,倒令他心中莫名的愧疚不安。
他著眼前看似面目溫和,毫無棱角,實則自進屋后便再未與他對視的子,中涌起些煩躁,也顧不得有婢子在,直接手自背后將正就著銅盆絞巾帕的扯進懷里。
子發鬢料間的淺淡馨香鉆鼻間,平他的躁郁。
“趙姬,這些時日,你可好?”他將腦袋擱在肩側,低低問道。
這一聲生疏而別扭的“趙姬”,已許久未聽到。
先前他在此時,日日都親昵的喚做“阿姝”、“小兒”,如今倒是變了。
手上作微頓,轉瞬又恢復自然,一面將手上水漬拭干,將巾帕予婢子,令眾人下去,一面盡力微笑,眼眶卻悄悄紅了:“蒙大王關懷,我十分好。”
實則并不好。
若說先前閑居時尚輕松愉悅,兩月前,大軍襲來,他卻遲遲未見回信的那幾日,著實令人焦心失。
常常自省,是否自己哪一行差踏錯,令他從此厭棄。甚至時時擔心,這一世重生,也要如上一世般,雖不是因他而死,最后卻要命喪他手。
如此惶恐不安,邊卻無人能訴,就連兄嫂也不能。
忍著驚惶過了這樣多時日,尚未問他為何這般冷待,他卻要問過得好不好。
他聽出話中最后那兩個字帶出的鼻音,心口驀地了許多,將人又摟些,沉默片刻,方沉沉道:“我并不好。”
他將子掰過來,對上分明的黑白間,籠罩著朦朧霧氣的雙眸,決心將埋在心底多日的事抖出來:“趙姬,你這半年來,可曾與你母親有過通?”
阿姝稍愣,片刻才想起,他說的母親乃是章后。
去歲冬日那封信浮上心頭,橫豎并未寫沒什麼見不得人的,猶豫片刻,坦然承認:“曾有書信往來。”
他握住雙肩的手倏然收,方才還算和煦的面也冷下,秋日過窗欞照,映在他側臉,顯得晴不定。
“你都同寫了些什麼?”
抿,抬眸靜靜凝視他已顯出怒容的俊,方漸漸明白,原來他的反常,都源于此事。
未做虧心事,也無需掩飾,遂平靜道:“當日有人假大王之名,將太后書信予我手中。信中言,謝監軍曾數度去信長安,中傷大王,太后詢問我,大王是否存有異心,也催促我早日回到大王邊。”
劉徇見毫不閃躲,又問:“你如何答復?”
角扯出點笑意,繼續道:“我本不回信,可又想替大王辯駁兩句,遂書信一封,送回長安。無他,只言大王兢兢業業,并無異心。”說罷,稍停了停,“至于回信都,我未多言,只說大王不久,將會接我歸去。”
他聞言,只覺心頭一塊大石去除,面漸緩,手上的力道也松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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