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山君被錢媽媽又帶著回了壽府。鎮國公府的人都已經走了,壽老夫人一個人靜靜的坐在堂庭里,見們回來后,嘆息道:“清梧呢?”
錢媽媽:“被鄔閣老接走了。”
壽老夫人:“府怎麼說?”
錢媽媽語帶不忿:“說是失足落水。”
而后想到蘇行舟沒有一好皮的尸,哽咽道:“咱們一起幫著查了那麼久,都沒有查到什麼,我當時就料是出了事。如今五天過去,人又在河水里泡那副樣子——就算不是失足落水,也找不到什麼了。”
“好生生的,一個人憑空沒了……”
忍了忍,還是沒忍住,“背后的人也太過分了些!”
壽老夫人沉默不語,臉上浮現出悲戚,捂住口咳嗽了一聲。
錢媽媽卻不敢讓這樣傷心。大夫說,老夫人若再是多傷多悲,便容易元氣。連忙道:“蘭六姑娘的裳在河邊染了泥沙,直接回去不妥,我就將人帶回來了,好歹換裳。”
壽老夫人點頭,強打起神拉著蘭山君道:“我跟你母親說,我遣你幫我到鐵珍堂取新刀了,回來恐晚一些,等你回來后再送你回去。”
蘭山君點點頭,“是。”
抬眸,正好看見壽老夫人擔憂的看著,“山君,你可還好?”
蘭山君再次點頭,“好。”
壽老夫人:“這可算不得好。”
抬起手,輕輕的在背上拍幾下,“回魂——回魂——”
這是小兒到驚嚇時長輩常用的辦法。
蘭山君抬起頭,朝著勉強一笑,問,“您還好嗎?”
壽老夫人輕輕嘆氣,“我這把歲數了,看過多生死……還能有什麼不好的。”
問:“今日嚇到你了吧?清梧來求我,我只好請了你來。”
蘭山君搖頭,“蘇公子于我有恩,今日的事,我該幫。”
看向壽老夫人,“他曾送我一副棺木,但他的棺木,我應當是還不了的。”
蘇行舟的棺木,肯定是郁清梧置辦。
道:“我只能去祭拜一番。”
幾乎是這一句話說出來,壽老夫人就懂了,說,“你放心,你就跟著我去。”
暗暗打聽別人家的事,鎮國公府一家老的子都知曉。老的十六年前就悲痛過度不再出過府,所以天地就小了,變得尤為霸道不講理。
小的呢,又自持份,還沒有從烜赫的過去回過神來,如今還守著鎮國公府的面子。
蘭山君要是想去拜祭蘇行舟,怕是會到阻攔。
壽老夫人卻沒有這個顧忌,做事直接得很:“我下帖子給你一個人,到時候你上我這里來就行。”
蘭山君起激一拜,“多謝您。”
壽老夫人擺擺手,“你們現在的小輩啊,就是太多禮了。”
說到這里,到底又傷心起來,“若是當年他們三個肯住在我這里,也不至于一個兩個沒了命。”
郁清梧是鄔慶川的弟子,來自然會拜見。是想讓他們住在壽府的,但鄔家也有宅子在,三人還是住到鄔宅去了。就這麼一念之差,竟然牽扯出這麼多事。
蘭山君連忙安,頓了頓,又試探的道:“郁大人今日來找我,問我師父的事。”
壽老夫人是知人,道:“你別怪他,他是走投無路了。”
蘭山君:“這是人之常,若是我見這般的事,也會如此做。只是……我想來想去,我家師父都是普通的和尚,并沒有其他異,便沒幫上忙。”
壽老夫人:“你不用多慮,行舟確實去過白馬寺,但他先去的瑩瑩長明燈前,再去的你供奉的四盞燈前。白馬寺的小和尚說,他曾駐足在那四盞燈前良久,但到底是看什麼,也沒有定論。也許是因著你們曾相識想順便祭拜祭拜,也許是因著他在想其他事,所以停在那里沒有回過神來。”
這都是有可能的。若是其他時候,這不過是一件小事,偏偏湊巧,郁清梧在遍尋不著蘇行舟后,在街上見了去博遠侯府赴宴的蘭山君,便當了最后的希冀來辦。
壽老夫人眼淚,“我也是悔恨,當初無論怎麼樣,在瑩瑩死后,也得讓行舟來我這里住啊。”
錢媽媽方才去給蘭山君取干凈裳了,回來聽見這句話直嘆氣,而后對蘭山君道:“這還是老夫人年輕時候的,跟姑娘正好材相仿,姑娘試試看能不能穿。”
蘭山君接了裳道謝,剛要起去換,便聽錢媽媽對壽老夫人說:“您也別自責,您都出面敲打過博遠侯府了,誰知道他們還敢這麼做!”
蘭山君便又坐了下去,輕聲問,“博遠侯府?”
記得,三哥曾經說過郁清梧跟博遠侯府大爺打過一次。
錢媽媽:“這也不是——知的都在猜蘇爺是林大爺指使人殺的。”
但沒有證據。沒有證據,就不能去抓人。
嘆氣,“當年瑩瑩的事也沒有證據是林大爺做的,所以郁爺打上了博遠侯府,將人狠狠捅了一刀便是不對,還是老夫人去林貴妃面前說才保住了前程。”
林貴妃是博遠侯的妹妹。
蘭山君卻詫異,“捅了一刀?”
遲疑道:“我聽聞只是打了一架。”
錢媽媽撇:“博遠侯好面子得很,不肯說吃虧的事傳出去。”
又落寞道:“瑩瑩死得慘,上好幾個窟窿呢。郁爺當時年,一氣之下,是想要拼命的。”
說到這里沉默起來,“當年拼了一次命,這回……這回怕是拼命也沒用了,只能徐徐圖之。”
恐郁清梧自己也知道這個道理,所以蘇行舟失蹤之后,他沒有再不管不顧的打上門,而是求了鄔閣老和壽老夫人幫著尋。
但兩人卻都沒有尋到。
那背后的推手就有得琢磨了。
錢媽媽還是相信是林大爺做的。
給蘭山君倒了一杯茶送過去,“當年,林大爺在集賢堂里罵鄔閣老,被剛來的郁爺蘇爺聽見了,便起了爭執。”
集賢堂是學子常去的地方。
“林大爺心中不快,起了歹毒心腸,竟遣人瑩瑩去抄書賣。那麼小的姑娘,才十三歲呢,滿心以為是去賺錢的,結果進了集賢堂,卻被一個窮酸秀才以蜀人的緣故為難。”
“瑩瑩與他爭執了幾句,他就將瑩瑩活生生打死了。”
這秀才認罪也利索,口口聲聲是為了死在的士兵報仇。進牢獄之前還沖著郁爺笑,說:“你們蜀人,真當該死。”
但誰都看得出,秀才只是一把刀,背后還有人站著。
錢媽媽:“四年前,蜀州和的事早已經被人漸漸淡忘了,哪里還有人專門記著此事為難一個蜀州小姑娘?借口罷了。后來查出來,是博遠侯府大爺挑唆的。”
但人家只是底下的人請窮酸秀才喝過一次酒,什麼都沒有做,你能拿他怎麼樣呢?
于是眾目睽睽之下,一條人命沒了,林大爺在背后什麼事也沒有。
錢媽媽直到現在還氣,“幸而捅過一刀,不然更是憋悶。”
蘭山君還是第一次聽聞這件舊事。沉默良久,道:“多謝媽媽告知我此事。”
錢媽媽給懷里又添了一個牡丹紋樣的手爐:“此事是我們將姑娘牽連在里頭了,日后說不得會給你帶去什麼麻煩,肯定是要跟你說清楚的。”
壽老夫人在一邊一直沒有說話,等錢媽媽說完之后才道:“山君,你往后若是因此事見了麻煩,只管來找我。”
蘭山君再次道謝。
壽老夫人神頭不太好,勉強笑了笑,便讓錢媽媽送蘭山君離開。
錢媽媽因今日蘭山君跟著去了一趟雒水,對的印象好得不得了,一個勁的道:“您心地好,將來肯定長命百歲的。”
等送走人,回到堂庭,就見老夫人手里的杯子碎在了地上。眼眶一紅,小丫鬟進來掃了碎杯子,坐在一側道:“您也別氣,如今鄔閣老回來了,這條人命不會就這般算了。”
壽老夫人卻搖頭,“正是因為他回來了,行舟這條命,清梧怕是連一刀都不能為他還手了。”
錢媽媽眼淚的手一頓,“什麼意思?”
壽老夫人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他行事變了。”
喟道:“可能是他老了。我總覺得他回來后的手段了很多,顧忌也增了許多。”
“博遠侯府正如日中天,他不可能為了蘇行舟得罪人。”
蘇行舟的死,因著鄔慶川跟郁清梧的關系,便已經不是他自己的命了。大家都在看鄔閣老怎麼行事。
壽老夫人疲憊的閉上眼睛,“且這等的時候,博遠侯府為什麼要殺蘇行舟?”
這里面還有得說道。
……
郁家,靈堂里,鄔閣老用手著郁清梧的肩膀沉聲道:“越是這種時候,你越是要冷靜。這件事,不一定就是林冀做的。”
林家大爺名林冀。
郁清梧默然,并不否認這個猜測。
鄔閣老,“當務之急,是找到真兇。否則一味盯準了林家反而不好,容易讓人坐山觀虎斗。”
他看向棺木,輕輕將手搭在上面,“清梧,你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因小失大,你明白嗎?”
郁清梧懂他的意思。他也知道先生剛回,正在關鍵的時候,他不能做出讓先生為難的事,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依先生的意思,阿兄的命便這樣算了嗎?”
鄔閣老:“不可能算了。但卻不是現在算。”
他一言定下章程,拍拍郁清梧的肩膀,“這幾日就為行舟下葬吧。”
郁清梧猛的抬頭,“下葬?”
鄔閣老:“不然呢?你要等到什麼時候?”
郁清梧子抖起來,“可是先生,一旦下葬,就什麼證據都沒了,就是咱們什麼都不追究的哨聲——”
鄔閣老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了,沉聲道:“清梧,你別蠢。”
他說,“你蠢過一次了,在淮陵待了三年,你還要再蠢一次嗎?”
郁清梧神怔怔,喃喃問:“那阿兄的命呢?”
鄔閣老還是那句話:“等以后——你如今有什麼底氣呢?”
沒有人證,沒有證,沒有家世,沒有權勢。
鄔閣老問,“你有什麼?”
郁清梧雙手的握住,肩膀一點點被先生著沉下去,低聲道:“我什麼都沒有。”
鄔閣老這才放心。
他急匆匆來,又急匆匆走。
外頭下雪了,他隨手拿起邊的一把黑傘撐著出了門。
郁清梧跪在堂前看著他沒了影蹤,好一會兒,他才站起來,拿出一新的蠟燭去接祭燈的燭火,輕聲道:“那阿兄……你慢點去曹,慢點再去……”
……
另外一邊,蘭山君回到了鎮國公府。朱氏幾人早就等著了,見著人回,連忙道:“怎麼如此晚?”
蘭山君說出壽老夫人的說辭,“先去看外祖母的刀,看了一會,錢媽媽便說帶我去鐵珍閣看看,那里還有幾把壽老夫人的刀。”
朱氏皺眉,“山君,這是你失禮了,人家只是提一提,沒想你竟然答應,只好帶著你去看。”
說,“你該回來問問我的。”
蘭山君點頭:“我下回知曉了。”
朱氏見臉疲憊,心道:“快些坐下歇會吧,我們也在聽你三哥哥說要的事呢。”
蘭三爺連忙又把郁清梧同鄉死在雒水的消息說了一遍,撇道:“當時他來書院找人,借著鄔閣老的臉面架勢大得很,一雙眼睛好像要吃人一般。”
“結果找了這麼久,沒想同鄉是失足落水。這下子總不至于說我們推他下去的吧?”
三夫人手了,到底沒有在婆母面前說丈夫的不是。
朱氏擔憂道:“往后你們出門,多帶幾個小廝,如今冬日里雨水足,又有冰雪,路也得很。”
蘭三爺哈了一聲:“我才不去那般的地方,我跟他可不一樣,我閑著無事麼?”
雒水邊是窮苦人家才去的。
蘭山君今日聽了蘇家兄妹的事,本就悶著一口氣,聞言抬眸看過去:“人死如燈滅,三哥且積些口德。”
蘭三爺張口就道:“我又沒說什麼!”
蘭山君站起來,冷笑道:“你閑著無事,難道別人是有事麼?”
賊殺人,權貴愚人,本就毫無道理。
難道是蘇行舟自己去的雒水河里嗎?
難道是蘇瑩瑩自己愿意死在集賢堂嗎?
朝著朱氏行禮,“母親,我累了,想先回去歇息。”
朱氏目瞪口呆,但見目里含著火,又不好說教,只能無奈道:“那你就去歇息。”
等人走了,眼眶一紅,“你們也回去吧。”
三夫人連忙站起來抓著還想囂的丈夫起告辭,蘭慧瞪了三哥一眼,等三哥三嫂走了,才跟母親道:“你可別怪六姐姐,連我都知曉郁清梧是蜀州人,那他的同鄉肯定也是蜀州人啊,三哥哥也太不把六姐姐當回事了,怎可當著的面就說出來。”
朱氏:“我知道的,你瞧,我不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嘛!”
蘭慧也站起來要走,“你該說說三哥哥的!”
朱氏:“知道了知道了,你小小年歲,怎麼話倒是越來越多。”
蘭慧撇,抬就走。
朱氏追出去人給打傘,“又下雪了,今年雪就沒停過!”
……
雪夜里,蘭山君讓趙媽媽為點了一盞燈。坐在書桌前,慢吞吞研墨,本是要將老和尚的畫像畫出來的。
若老和尚的份有異,這無疑是最簡單的辦法。但不敢畫。
至現在敵未明,不敢畫出來。
只是到底將老和尚跟自己被困淮陵聯系了起來。
靜靜的坐了一會兒,突然站起來,將掛在柱子上的戒刀取下來仔細看,卻沒有看見什麼不同之。拿著戒刀在手里慢慢比劃了幾下,回憶老和尚教自己的刀法,也覺得沒什麼過人之。
老和尚說,行走江湖,花架子要不得,練刀,主要是要快。所以,從小就被哄著去削蘿卜。他則在灶臺前囂,“山君,快點,再削快點,油都冒煙了!”
蘭山君以前便覺得,老和尚讓學刀的初衷不過是讓多做些活,并無其他的意思。
將戒刀放在邊,沒再死倔著在這上面找不同,而是又繼續在紙上推演。
想,若是跟老和尚有關,便不是宋知味和那位不知名的婦人在背后殺人了,而是可能牽扯到了朝堂兩字。
朝堂啊……上輩子從未去注意過,的力都在宋國公府一畝三分地了。
深吸一口氣,再摒去濁氣,筆下一,在紙上寫下了鄔慶川三個字。
這三個字至是悉的。
自從知曉鄔慶川這個人的時候,他的名聲就很好,別人提起他來的時候,總是稱贊的。
那是誰在面前稱贊過他呢?
宋知味肯定是沒有的。他從不在面前說朝堂的事。
蘭山君努力回憶往昔,而后在一眾人名里,寫下了博遠侯府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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