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
隨著那一紅日緩緩升起,人間又從那神鬼遊街的界重新回到了屬於凡俗的世。
街肆上有人推開窗,清晨的濃濃溼氣便迎著窗戶衝了進來,穿著中的長鬚人疑地看向遠的高大樓閣,他竟然做夢在那裡和好友幾人一同飲酒至子夜。
但是想一想也覺得好笑,最近時局盪,街上的鋪子許多都沒開,他們這些下層的小末吏雖然未曾到波及也一個個謹小慎微,哪裡還敢去宴飲,頂多也就是心中想想。
而換上服小心翼翼地來到了署點卯的時候,他卻發現好友幾人都提起了這件事。
“沒錯,我昨天也在。”
“喝的還是城南李家鋪子的遊人醉。”
“是是是,就是這個。”
“咦,那不是做夢麼?”
署之中,幾人面面相覷。
而這個時候署裡的主也聽到了幾人說的話,放下筆走了下來,幾人立刻行禮。
堂問道:“昨日,你等不在雲中祠?”
堂問話,幾人立刻俯首作揖:“昨日我等留在署之中還有公務要辦,因此沒能去雲中祠。”
幾人都知道昨日白天的時候雲中祠發生了什麼,當時他們這些小小吏沒有資格去湊熱鬧,但是在他們看來也算是躲過一劫。
不過城中所有當差的都知道,最後贏的是溫神佑,這也是他們今天還大清早趕來點卯的原因,營造出一切如常他們還聽從溫神佑號令的景象,生怕沒來被當逆黨給拿下了。
堂搖頭:“我問的不是白天,而是夜裡。”
幾人問道:“夜裡?”
堂須皺眉,面帶疑地也說起了一件怪事。
“昨日夜裡,我又夢見雲中祠中迎神,不過和白日裡迎神完全不一樣,萬家燈火紅映城,雲中祠前金萬丈,只覺場面宏大不似人間。”
“我於殿外,看見神鬼遊街而來,看見山怪妖魔從殿中壁畫之中走出,回見雲中君乘雲從天而降,更有天宮仙娥神車從明月之中相迎。”
“醒來覺得是夢,但是似乎又不僅僅是夢,夢中之纖毫畢現絕非虛幻,所見種種更是刻骨銘心,難以忘懷。”
幾人聽完暗道,他們幾人的經歷就已經足夠驚奇了,而這堂所說的事卻更加荒誕不經,令人覺得匪夷所思。
幾人也不知道,還是這堂是真的夢見了,還是想要編出一個鬼話來迎逢那自稱神佑的武朝將軍。
而這個時候。
從側室之中另一名員掀開簾子走了進來,他剛剛聽到了所有的對話過程,而看模樣他也有話要說。
拱手作揖之後,開口說道。
“下也看到了。”
堂立刻上前:“當真?”
屬立刻說道:“昨夜我奉命修繕雲中祠所毀的宮門,調集木料、工匠,一直忙碌至月上樹梢,擡頭卻見到整個雲中祠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回頭一看卻看到整座城……”
堂聽那屬所說立刻不蹲點頭:“是是是,的確如此。”
但是所有,他又覺得不太對勁:“不對,我明明是夢中所見,而聽你所言這分明並非是夢,你是在雲中祠前親會。”
屬連忙說道:“下所說句句屬實,不僅僅是下一人看到了,下所領的工匠、屬吏也都看到了,豈敢狂言欺瞞。”
堂又召來了其他人問話,應證之後發現竟然真的是如此。
不僅僅是他夢中所見,那夜裡繁華綺麗的都城,神仙下界神鬼迎神的浩大場面,昨天夜裡真真實實地發生了。
“那這般看起來,這不是什麼夢,而是真正的神仙顯靈下界。”
“溫將軍命廟祝做法、巫覡迎神,當真將雲中君迎了下來,我等昨日所見的定然是發生在那神鬼之域之中的景象。”
說到這裡。
堂眼神一,然後看向了雲中祠的方向。
更準確一些來說,是皇城所在的位置。
思慮片刻。
堂須的手終於放了下來,看著另外幾人略微點頭說道。
“你等皆在雲中祠,能夠見到昨日那景象也不爲怪,爾等幾人雖然夢中了那神鬼之域,但是卻無幸得見仙神降世之景。”
“而本雖未曾親至,卻能夠夢中神遊至那雲中祠,定然是冥冥之中有所寓意啊!”
說完,堂心便變得有些迫不及待來。
歷經昨日的事,武朝主蜀已定局不可更改,他雖然之前是被武朝大軍兵臨城下而不得不聽從溫神佑號令,而此刻他心思已經完全變了。
“速速備車,我要宮面見溫將軍。”
他要將這等祥瑞神異之事報於溫神佑,一方面討好溫神佑,一方面也表達自己想要投其門下的心思。
馬車出了署,路上也是人聲沸騰,而這喧譁的人羣和堂所乘的馬車前往的是同一個方向。
皇城腳跟下,雲中宮祠那邊。
來來往往街頭巷尾的人也都在議論著昨夜怪聞,彷彿人人都遇上了各種荒誕不經的詭事,而馬車經過的時候自然也都聽到了,堂心中越發驚駭。
“怎地這般多的人都知道此事?”
他以爲是自己一人見證了那神仙下凡界,雖然夢中恍恍惚惚看到了周圍似乎有很多人,他以爲那是神鬼之流,如今看來那竟然都是城中百姓。
而如今看來,還不是一個兩個。
堂遣人去打聽,立刻回報。
“打聽清楚了麼?”
“打聽清楚了,這些人全部都是昨日夜裡來到雲中祠的人,他們也都說看到了鬼神出遊,神仙下凡。”
“當真,這麼多都是?”
“怕是更多。”
“那到底有多?”
“我估著,怕是整個城中的百姓,就算沒能在雲中祠前見到神佛降世之像,也或多或在昨日夜裡遇到了一些神異之事。”
堂坐在馬車之中,心中暗道。
“莫非,昨日整個城中的人都落那鬼神之域,得見那神佛下凡臨塵之象?”
車駕經過雲中宮祠附近,正準備前往皇城腳下進王宮中,這個時候堂又注意到了雲中祠外面喧譁陣陣,有人指指點點。
掀開簾子,便看見幾個文士在外面不斷地磕頭。
別人是磕頭如搗蒜,他們是磕頭如發癲。
“這幾個在幹什麼?”
但是那幾個文士也沒有說,衆人猜測紛紛,只當是他們是虔誠祭拜的信衆了吧!
堂匆匆進宮中,終於見到了溫神佑,一見面便恭賀道。
“雲中君顯靈,此乃蒼天降福,庇佑我武朝。”
“而將軍迎神便有神仙顯靈,可見將軍心誠之至,可見神仙護佑……”
但是說著說著。
堂看溫神佑的模樣,卻似乎並不是那麼歡喜。
甚至他還看到這位如今應該意氣風發志得意滿的年輕貴胄和將軍的臉上,帶著一些惶恐,這讓他有些不著頭腦。
出了這等祥瑞之事,別的不說,起碼也應該滿心歡喜啊。
雖然溫神佑本就已經以鐵腕拿下了蜀,如今更證明了其有仙神庇佑,整個蜀之地還有何人敢和他作對。
堂看溫神佑發呆,小心翼翼地開口呼喚道。
“將軍!”
“將軍?”
這個時候,溫神佑好似在回過魂來。
他哪裡知道,昨日整座城中所有人都夢到了雲中君下凡臨塵,至有著千上萬人見到了雲中祠中的景象。
但是他溫神佑,名爲神佑卻什麼也沒有看到。
溫神佑安打發了堂,自立刻焦急地喊人來。
“去,速去看看!”
但是隨後,他便忍不住自己跑了出去。
“不,我去看看。”
溫神佑來到了城外的神樹若木之下,看著這棵從巫山神峰千里迢迢而來的神樹,也徹底認出了這應當就是他曾經見過的那神峰後的神木。
這神樹出現在都,而云中君也便隨之而來。
而如今,這神樹也並沒有消失,那表示雲中君應當還在。
“我還有機會。”
“我還有機會。”
溫神佑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雲中君還在,他就還有機會。
但是隨後,他卻又變得更加患得患失了起來。
——
神樹若木之上。
層層藤葉之中,雲中君此刻就真的在樹上坐著,從這個視角可以看到整個城的景,也自然看到了溫神佑的患得患失。
雲中君低下頭:“他害怕什麼?”
他約知道一些溫神佑的想法,但是畢竟沒有去讀取對方的心思。
舒淡淡地說道,似乎並不在乎:“誰知道,他欠的貸款還不上了?”
舒算了一下,沒虧:“他不是拿下了蜀了麼,我們將社廟安裝到了都,貸款就已經收回來了,剩下的就是純賺。”
溫神佑在意的是他心誠不誠的問題,但是雲中君和月神卻只在乎他還不還得上“貸款”的問題,蜀之地能不能夠如期地安上基站,建小地獄。
從這一點上來說,溫神佑做得還算不錯。
月神沒有在意那溫神佑恐懼的是什麼,只是突然的出現在了雲中君的後,然後開口問他。
“那就準備,結界陣法實驗的第二吧!”
雲中君:“昨天試驗了結界陣法的幻界功能,今天實驗什麼?”
舒說:“今天實驗嘗試煉化陣法。”
雲中君:“煉化陣法?”
舒說:“植仙骨的人仙,練地掌握了控制妖的能力以後,便是將妖煉化爲了法寶,最後還擁有了神通。”
“隨後人仙便可以製造神樹若木這樣的存在,選擇一個地方佈置下陣法,然後煉化陣法,便擁有了自己的結界陣法,最後擁有自己的天。”
“神樹若木是由大量的藤妖這樣的妖組合在一起而,雖然目前的設計,神樹若木的主只有幾萬藤妖加了一些機械,不過以後可以設計得更復雜一些,融更多的妖,更多地活化神經機械,它的功能和作用也就越強大和完整。”
“因爲神樹若木沒有智慧,然後人仙便可以寄生憑依在其上,一點點的調掌握其力量,如同人仙煉化妖爲法寶一樣。”
“神樹若木若是能夠徹底結界陣法化,然後再融大量的妖和活化機械,化爲了一個完整的大型生命維持設施系統,便可以稱之爲天了。”
“在我的設計之中,植仙骨之後便可以藉助藤妖餐風飲能夠延長壽命,或者掌控屬於自己的妖擁有特殊的神通,便能夠稱之爲人仙。”
“而擁有了神木打造天之後,天這個龐大的生命維持設施系統更是就能夠讓一個人擁有更長久的生命。”
“在這個生命維持設施系統還沒有遭到破壞之前,便可以一直存在下去。”
“這便是地仙。”
月神舒落下,對著江晁說。
“不能與天齊壽。”
“也能夠與地同生。”
到了這個時候,江晁總算是有些明白瞭舒之前說的那些了。
“這就是你說的地仙長生計劃?”
舒從有了妖的概念和設想,到製造出藤妖涌幽,初時看起來也不過是一個奇奇怪怪的活電纜。
到無飢這裡發生了一層蛻變,仙骨和藤妖無飢的結合讓神通餐風飲出現了,人仙的設定也便從舒的口中告訴了江晁,目的實際上也是爲了能夠延長一些人的壽命,不過畢竟還是有限。
到了神樹若木這裡,舒開始了長生的進一步探究。
在舒的計劃之中。
若木的實驗如果能夠功,便讓江晁擇一個地方開始建造屬於他的天仙府,真正地爲一個長生不死的存在。
月神的影隨著高落下的斑駁影而忽忽現,看上去有些飄忽不定。
“到時候,你可以選擇一個你喜歡的地方。”
突然出現在江晁的面前,開口問道。
“華京城附近怎麼樣,你應該很喜歡吧!”
隨後,又翩然飄遠。
“江南風,繁花似錦。”
江晁靜靜地看著舒,半天沒有說話,而這個時候舒突然定了下來,看著他問道。
“你這樣看著我幹什麼?”
江晁突然說:“長生是爲了更好地完歸鄉計劃,是吧?”
舒:“當然是這樣。”
江晁:“我知道了。”
到如今,江晁只剩下最後一個問題。
“你不是說我算力不夠,怎麼能夠掌握控制這麼龐大的神樹?”
舒這個時候說道:“所以這纔是結界陣法實驗的第二,而不是天計劃亦或者地仙長生計劃。”
——
王宮之中。
今夜宮中燈火通明,溫神佑坐在外宮的署之中。
他孤一人而坐,逐走了邊所有人。
他似乎覺到了什麼,知道今夜將會有什麼事發生,而且大概就會發生在王宮中。
隨著夜幕降臨。
日月錯的一瞬間。
整個都的彷彿被上下顛倒了過來,溫神佑站起來,便看見整個王宮一瞬間變得熱鬧非凡,外面有著層層芒照進來,好像大日之。
但是就在剛剛,天分明就已經黑了。
“嘩啦!”
溫神佑立刻站起來,推開了面前的那扇門。
芒涌進來,他便看到已經死去的王正在和一羣千百的妃子在嬉戲,王對其寵至極,聲稱要將自己的心掏出來給。
然後畫面一轉,王親手砍下了那妃子的雙手雙腳,一邊流淚一邊哈哈大笑。
一切消失,陷黑暗之中。
溫神佑又推開了一扇門,門外傳來了年時的王,他的阿爺英明神武令其嚮往,阿爺說他像自己,他說以後也定然要完阿爺打出蜀一統九州的願。
畫面又消失,再次陷黑暗之中。
那是剛剛登上王之位的上代王,其看上去也有著英武之姿,也曾英姿豪邁的想要率領部下征伐南朝打破這蜀之地的錮,但是一主了這座王宮之後,被那繁華奢靡一包裹住,便忘記了曾經。
人是最善變的,也是最善忘的,一切都抵擋不住歲月的沖洗。
王宮中過去發生過的種種畫面一一出現,那並非虛幻,而是真實存在的。
溫神佑推開了一扇又一扇門,抵達了最後一座屋子之中。
那並不是一間屋子。
而是一方天地,也是曾經發生在過去的事,並且溫神佑曾親經歷過。
金谷縣,破敗的社廟院子外。
鬼神侍候在一旁,兩個影在月下對弈,一個是天上的仙聖,一個是人間的道人。
最後,人間的道人勝了一目。
仙聖問他:“你想要什麼?”
道人不知所措,戴著神相的仙人拿起了一目子,遞給了道人。
道人拿起之後,猶豫再三之後決定了什麼,其怒不可遏地說道。
“死了就完了,也太便宜這些人了。”
“我想要求您一件事,那些五鬼道妖人作惡多端惡貫滿盈,我希能夠將他們打幽冥,讓他們不得超生。”
而這個時候畫面消失,棋盤上只剩下那一顆棋子。
溫神佑恍恍惚惚,不明白此刻所見所聞的意義。
他彎下腰,拿起那顆棋子。
然而剛剛站起,其臉上便出了錯愕的表。
他看到了另一個自己坐在對面,還有另外兩個自己坐在兩側。
其中一個溫神佑說:“溫神佑,你也想要爲萬人之上麼,你揹負得起那天命麼?”
對面的溫神佑怒目相視:“你憑什麼,你認爲你能做個好皇帝麼,你是想要留在蜀當個蜀天子是吧,就像是之前的歷代王一樣?”
右側的溫神佑說:“我什麼也沒有想,我就是不想讓阿爺失。”
狂風驟起,天旋地轉,周圍的一切都被雨打風吹去。
溫神佑擡起頭。
便看到遮擋一半天幕的銀月之下,一個影坐在通天的神木之上,俯瞰著他問道。
“你想要什麼?”
溫神佑嚇得手一抖,那棋子掉落在地上,一切幻象便隨之消失。
落於空。
溫神佑知道那三個自己不是什麼幻象,而是他心真正的心聲。
而此時此刻,他也如同那上一代王一樣,坐在同樣的地方,面臨著同樣的選擇。
那個時候道人能夠怒而憤聲,而溫神佑不一樣,他就像是和另外三個自己坐在一起對弈,而不知道手上的棋子該落於何。
那不是棋子。
是問心。
九天之上,似乎傳來嘆息的聲音。
溫神佑醒來,發現自己依舊在原地。
而地上,一枚棋子在打轉,最後停止了下來。
他跑到外面,那屹立在城外的神樹若木,此刻已經不見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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