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大發想到了什麼似的,一拍大,“我讓人撥幾臺進口大型挖掘機轉到你名下去?一臺一百多萬呢,也不錢了,姑娘你要不要?”
……暴發戶的思維還真是令人防不勝防啊。
好說歹說季大發和溫芷如終於要走了,臨走的時候,溫芷如指指我的床位,又對季存說,“你晚上在這裡陪。”
季存出奇地沒有拒絕,居然同意了,將爹媽送到樓下之後,他又折返,回來找我。
彼時我正躺在床上閉眼,說是睡覺,其實我也睡不著,我只能讓自己閉著眼睛,騙自己我這是睡著了。
“不要裝睡了。”季存涼薄的聲音傳來,還帶著一些疲憊,“真睡不著的話……再聊會天也行。”
“我睡不著……”我紅著眼笑,“我睡著了,就會做噩夢。”
“……”季存頓了頓,隔了很久他竟說,“抱歉。”
他說什麼?抱歉?
我笑了,像是無所謂似的,“哦,我原諒你了。”
季存一僵,“不樂意說就不用說了。”
我乾脆選擇閉。
這一夜我和季存再沒說別的話,我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時候睡著的,等我睡醒的時候,外面的進來暖洋洋的。我睜眼,看到坐在床邊長椅上的季存正閉著眼睛,他像是在這裡坐了一夜,坐著睡著了。
我睜開眼睛看他的睡臉,看到了他眼底淡淡的青黑眼圈。
我麻木地收回視線,見他還在沉睡,也沒說話,就這麼待著。隔了好久季存轉醒,他維持一個姿勢睡覺,導致醒來渾痠痛,舒展著手腳,季存皺眉看我,“你醒了?”
“嗯。”
他說,“有什麼想吃的嗎?”
“沒有。”
“怎麼樣?”
“老樣子。”
季存噎住了。
我看了他一眼,“你沒事的話可以走了。”
剛說完這話,門口有人用力拉開門,一道影衝進來,紅著眼睛撲向我,“綰綰!”
我愣住了,“江鈴兒……”
“你怎麼……你怎麼……”江鈴兒見到我這樣,哇哇大哭,轉就去撕扯季存,“你怎麼能這樣對待商綰!”
“冷靜點!”季存坐在椅子上一時之間招架不住,他看向門口站著的男人,“陳渡!把你人拉開!”
陳渡站在那裡,看著江鈴兒好久,才喊名字。
江鈴兒置若罔聞。
陳渡加重力道喊了一聲,“江鈴兒!”
江鈴兒渾一,這才放開季存,季存口的服都被攥得起了褶皺,看看季存,又看看陳渡,忽然間吐出一句話,“陳渡,以後我這樣了,你會跟季存一樣嗎?”
陳渡表瞬息萬變!
江鈴兒頭一回沒去管陳渡什麼心思,轉一步步走到我床邊,拉著我的手坐下,問我,“疼嗎?”
這兩個字,就讓我眼淚在瞬間決堤。
我咬著,江鈴兒看著我,從床頭櫃出餐巾紙來給我眼淚,我沒說話,江鈴兒對我說,“別犯傻,商綰。”
我點頭,又我的臉,“快點好起來……”
季存在旁邊沉默,他睜著一雙眼睛,眼神深得像是蒙著一層霧。
一言不發,坐在一邊,如同一尊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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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溫芷如和季大發便又過來看我了,這次季大發來的時候手裡拎滿了禮,又是滋補品又是貴重首飾,恨不得把家產都掏到我面前來,哐當一開啟門,龐大的軀就跟扎馬步似的邁進來,嗓門洪亮,“兒媳婦!今兒個怎麼樣!”
我們坐在裡面的人都被季大發這個架勢嚇了一跳。
季存皺眉,“爸……你瞎搞什麼?”
“王八蛋老子還沒訓你呢,你tm一大早來訓你老子?”
季大發把手裡的禮懟到我臉上,轉手又去季存的腦門,“臭小子,昨天晚上跟人家道歉沒有?”
季存眼神冷漠說,“有。”
“算是個人。”季大發從鼻孔裡哼了口氣,溫芷如上前來看我,“今兒掛幾瓶?”
“兩瓶。”
我看了眼溫芷如,還是衝我溫地笑。我就在想,溫芷如這麼有氣質的一個貴婦人,怎麼就養出了季存這麼個冷的兒子……
他們陪我聊了一下午的天,全過程我有一句沒一句的,到頭來也忘了自己都說了些什麼,溫芷如和季大發起要走的時候,季存也跟著站了起來。
“你幹嘛?”
季大發一看自己小兒子就沒好氣,“好好在這兒陪我兒媳婦。”
“沒結婚呢。”季存咬牙,“爸,我自己也有點事兒要走……”
“你知不知輕重?你現在出去?你知不知道老子把你的訊息下去花了多錢?你肯定是出去見慕暖那個的吧!我告訴你,你休想!”
季大發指著季存一頓惡罵,我明顯看到季存手指倏地收了,像是生氣似的,可是到頭來他又生生忍住了,等到季大發和溫芷如徹底走了,他沒說話,回來坐下後就這麼繃得筆直筆直。
我一直覺得這幾天的季存沉默得不像話,和以前截然不同。
他似乎把他所有的緒都憋了回去。
江鈴兒坐在我床邊,一邊跟我看影片,一邊悄悄安我,“沒事的,你會好起來的……等好起來了,我們去找鍾讓再算一次賬。”
說實話,其實季存在這件事裡對我造的傷害遠遠沒有鍾讓來得大,我懷孕的時候,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季存更加不可能知道了。他收到訊息也是一臉懵,現在孩子在我們都沒經過同意的況下被打了,鍾讓自然是罪魁禍首。
但是我也不敢想,如果季存提前知道了,會對這個孩子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後來陳渡和季存出去菸,走遠了,陳渡往回看了一眼確認周圍沒人之後,才深深吸了一口手裡的煙,吐出霧來問季存,“到底怎麼回事?”
“商綰懷孕了,鍾讓強制打胎。”
季存眉目凜冽,眼神比往常還要冷。
陳渡一聽就笑了,“那關你屁事啊?怎麼搞得你像個罪人一樣,看不懂了。”
季存結上下了,“孩子是我的。”
陳渡愣住了,隔了好久,他才緩緩問道,“你是說,鍾讓打掉的那個孩子,是你的?”
“對。”
“你們之間不知道嗎?”
“不知道,沒預料到。也沒人告訴我。但我覺得商綰應該也是不知道的,沒有瞞著我的理由,也不是那種忍負重自我一個人跑去把孩子生下來的sb,所以我推測也是提前沒想到自己懷孕了。”季存了一下眉心,“不然我也不至於收到訊息風風火火趕過來。何況有孩子對我來說不是壞事,哪怕懷孕的是商綰,生下來季家也養得起——”
季存在承認這件事的時候,面部表有一瞬間的猙獰,隨後又趨於平靜,“可是就是因為商綰懷孕了,是我的。所以鍾讓才控制打胎。”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陳渡意味深長突出一句話,“倒也不是,你對商綰沒什麼恨意,只是鍾讓比較恨你和商綰而已。咽的下這口氣?”
季存眼裡殺意頓顯,聲音猝然冷,“你覺得呢?”
“沒有人會接孩子被別的男人打掉。”陳渡夾著煙,瞇起眼睛來,“就算是打胎,也得經過本人的同意。鍾讓為什麼這麼做,你想過嗎?”
季存正視陳渡,“你想表達什麼?”
“表達鍾讓在乎商綰。”
陳渡一字一句,“不然,他為什麼要打了商綰的胎?畢竟按照正常來說,商綰懷誰的孩子,都跟他沒有關係。他為什麼要打掉你的小孩——他為什麼會恨你?”
季存一愣,跟著立刻反應過來,“可是鍾讓那裡有陸曼——”
“沒錯,這就問題來了。”陳渡將沒有完的煙丟下去,踩滅在了腳底,“鍾讓做的這些事,一定會傳到陸曼的耳朵裡,就如同你忍不了你的小孩被人打掉,陸曼一樣忍不了自己的男朋友——去為了一個人強制打胎。”
季存瞳仁了。
“做好準備吧,季存。這只是一個開端。”陳渡眼神深邃盯著季存,“慕暖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他們都互相糾纏錯了人。
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一切回到正軌?
季存看著潔白的走廊,眼神一寸一寸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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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鈴兒陪我到了晚上,季存和陳渡兩個人出去談事談了很久,回來的時候給我倆帶了晚飯,季存高高瘦瘦垂著眼走進來的時候,我有些愣怔。
“吃啊。”季存看我一眼,“給你帶的,省得回頭我爸又罵我沒良心。”
“你是沒良心的……”我喃喃著,總覺得我和季存份像是換過來一樣,現在是他伺候我。
看了眼季存打包來的菜,江鈴兒在邊上流口水,說,“你看,兩雙筷子呢!季存一定是給我也帶了一份。”
陳渡在邊上氣得哼哼,“哎呀,怎麼,吃我的不夠,還要吃季存的啊?”
“你的我不吃。”江鈴兒把陳渡帶來的打包盒推到一邊,“明顯季存的好吃點兒。”
陳渡臉都綠了,“小賤人,還挑!”
晚上八點,江鈴兒被陳渡帶走了,病房裡一下子就只剩下了我和季存,護工過來收拾完東西,整個房間又是乾乾淨淨的,江鈴兒留下的那些生活氣息也被人打掃了,我倒回床上,拔掉了針頭,茫然放空視線。
季存和昨天一樣,一不坐在一邊,我覺得我要是不說點兒什麼,今天他可能又是這樣坐在椅子上等到累了閉眼睡一夜。
“你要是真的覺得麻煩,可以不用來的。”
“你懷的是我的孩子。”季存給出了一個理由。
“孩子已經沒了。”我下意識收了手指,“也不是你讓我打胎的,非得拉著你跟我一塊半死不活,的確委屈你的。”
“商綰,你想過以後嗎?”
季存忽然間開口說這種事,讓我有些不敢面對。
不,是我這段時間一直都不敢面對季存。
從我發覺自己不鍾讓了之後。
“以後?我覺得你沒必要真的覺得愧疚,這個小孩來的時候是意外,我和你都沒做準備,你我願的事忽然間就多了個小孩出來。你也可以安我說,如果我懷孕了,你願意養——你倒是想養啊,可惜孩子被鍾讓弄死了。”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說這種話,說著說著鼻子一酸,“你跟你爸媽都坦白了吧?我們沒有在談,也好的,我養好,其實跟你也沒什麼大牽扯了,對孩子下手的不是你,我要算賬,也該找鍾讓。”
我把季存撇得乾乾淨淨。
季存站起來,走向我。
我轉過臉去,不看他。
“看著我。”季存的聲音還是那樣涼薄,“商綰,看著我。”
“我沒事啊,幹什麼非得看你……”我蜷在床的一角,心臟彷彿被人死死攥住,“你要是沒事回去吧。”
“你出來,我們談一談。”
季存拽著我被子的一角,“逃避是沒用的,商綰,你看著我,我們談一談。”
談,談什麼呢?談我這破爛的人生嗎?
還有什麼好談?
我更加用力被子裡,“沒有什麼好談的,季存。我也不想再跟你談了。”
季存察覺到了我的抗拒,或許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只是從來沒穿。
他那麼聰明,肯定早就已經想通了一切。
為什麼我要逃避他。
或許只是我,自己欺騙自己,自己不肯給自己答案。
季存站在那裡許久,他手將我的被子輕輕扯下來,我原本以為季存是強制過來拽我的,沒想到他力道這麼輕,一點一點把我蒙著臉的被子拉下來,我抬頭就對上了他的眼睛。
季存對我說,“商綰,以後的事你好好想一想,做個選擇。”
除此之外,他再也沒說別的。
以後?
我在心裡無聲地笑,季存,你看看我,我還有以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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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存照例在長椅上坐了一夜,睡醒的時候滿臉疲憊,但到底是好看的皮囊,讓他也不顯邋遢,進去廁所衝了把臉出來的時候,還是漂亮又緻的面孔。
他和前一天一樣,如同例行公事一般問我,“今天覺怎麼樣?”
我道,“好點了。”
“再過幾天我帶著你出去,我媽說了,讓你回我們家休養。請了專業的醫生和保姆團隊。”
我尷尬地笑了笑,“不用太麻煩阿姨了吧?”
“還是要的。”季存深深看我一眼,“對於現在的你來說,早點把養好一點才是最關鍵的問題。如果真的要復仇。”
他頓了頓,“不管向誰算賬,都先讓自己好起來。”
我攥了被子,紅著眼睛看季存,很想問他現在這樣心平氣和地照顧我到底是為了什麼,為了自己心裡能好過一點嗎?
為了能讓溫芷如和季大發放心嗎?
這個世界,從來沒有給過我一善意,在我商家大勢已去的時候,我就已經墜落深淵。
季存替我去買早餐,可是在這期間,一個不速之客的闖讓我整個人一驚。
高跟鞋的聲音近,跟著高挑窈窕的影便出現在我視線裡,慕暖一淡風,穿得緻奪目地上門來,就像是貴婦來和小三算賬一樣,戴著墨鏡勾著紅就這麼闖了進來。
我皺眉,“誰讓你來的?滾出去。”
“好好看看你自己。”慕暖摘下眼鏡,緻的妝容有片刻扭曲,“你也配我滾?商綰,我今兒過來是來告訴你一件事,給我離季存遠點!”
“我和季存礙著你什麼事了嗎?”
我渾氣上湧,“我倒想讓你和季存趕滾出我的生活,他不是你的備胎嗎?奇了怪了,怎麼不聽你的話?你氣急敗壞來算我的賬嗎?難道是因為——季存為了我,分心了?”
慕暖被人中了痛,惱怒,“野一隻還想高攀季存,季存你配得起嗎!我告訴你,商家早就不是以前那個商家了,你算什麼東西也敢讓季存特意過來照顧你,你的胎打掉了倒好,鍾讓總算幹了一件好事兒,就你這樣的人,本沒資格做一個母親!”
這話跟刀子似的衝我明晃晃扎過來,我倒一口冷氣,低估了慕暖從里說出來的惡意。
“你明明是嫉妒得發瘋吧?”可是我不能讓自己暴半分的脆弱,在慕暖這種人面前,只要我退讓一步,能往前得寸進尺地十步!
慕暖表一僵,跟著惡狠狠盯住我,“你有本事再說一遍?”
“你其實就是在嫉妒我吧!嫉妒現在我出事了,季家明正大照顧我,嫉妒我可以被季家這樣對待,嫉妒我天天都有季存陪著——這個原本都是屬於你的一切,現在卻被我用著,慕暖,你心裡恨不得殺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