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不及解釋一個字,季存轉而出,平時若是生氣了,他必定擺著一張冷臉摔出一聲震天響的敲門聲,可是這次。
這次,他腳步飛快又悄無聲息,快到我無法捕捉,只能眼睜睜看著背影。
給我最多的,永遠都是背影。
病房裡一下子寂靜下來,張良這才意識到他可能又得罪了什麼人,轉過頭來問我,“是不是我剛才說錯話了?”
我無力地搖頭,“沒有。”
“那他怎麼……”
“是我們之間出了點事,和你無關。”我低下頭去,下意識用另外一隻手按住了口。
在疼。心在疼。
我用力了口氣,像是鉚足了力氣,拼命地,將心臟深漫上來的那些細的疼痛,緩緩地,緩緩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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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在清不可置信看著闖進辦公室來的男人,回過神來拼命拍打著特助方城的肩膀,大喊著,“護駕護駕!!大膽刁民竟敢擅闖皇宮!來人吶!護駕啊!”
季存想抄起陸在清總裁辦公室裡的菸灰缸直接懟他臉上的,“狗皇帝,整個紫城已經被我包圍了!”
“你居然敢妄想謀朝篡位!朕要誅你九族!”陸在清說著說著被自己逗樂了,在那裡撲哧一聲笑了破功,“誒,等一等——你來幹嘛啊?真是,招呼都不打一聲,來的路上有沒有被人看見?”
季存不說話。
陸在清哐當一拍辦公桌,“你——你從哪進來的?”
“我大概還能從大樓外面爬窗進來。”季存翻了個白眼,“37樓,我就是蜘蛛俠我都怕。”
陸在清瞪大眼睛,“你從正門進來的?!”
“廢話。”
“那不是——”
陸在清立刻看了眼門口,正好這個時候沒人從外面經過,他試了一個,助理方城就馬上過去關上門,然後替陸在清守在了門口。陸在清這才敢說話,低了聲音道,“那不是很容易被人看見嗎?人家要是知道你來找我,就會知道我跟你關係好,傳到鍾讓耳朵裡去,他那種人一下子就能知道是我倆串過了!”
季存在邊上坐下,自顧自用著陸在清的咖啡機,他說,“怎麼了?我倆的確串過要在背後搞他啊,你幹嘛怕他發現?你都幫我了,還怕被他知道你站隊了?”
“那不是廢話麼。”陸在清皺眉,“我這是背地裡和你串通,跟你不一樣,我和鍾讓還不算徹底撕破臉呢,只是現在因為家裡事故導致立場對立。你不要和鍾讓好,我還要和鍾讓假惺惺好呢!”
“你想得啊。”季存被陸在清氣笑了,“我把你拖下水,你就休想維持和鍾讓的塑膠友。”
“你媽,太渣了吧,上了你的狗當。”陸在清怪一聲,“然後呢,你現在過來找我幹嘛?據我所知,這會兒,商綰在醫院吧。你不去照顧?”
“有人陪著,哪兒需要我。”季存怪氣地在那裡扯著角,“我過去就是太沒有眼見力了,打擾到他們相親相醞釀。”
“哎喲季小發,你這話聽著怎麼這麼酸呢?”陸在清樂了,“誰啊?”
“張良。”
“哦。”陸在清有印象,“我爸膽結石是他的手呢。聽說技好的。他爸好像更厲害更資深一點。”
季存呵呵兩聲,“你怎麼什麼人都認識。”
“先別管我,先來管管你的事兒。”陸在清百無聊賴地玩著手機,“怎麼了,商綰有男人陪了,你就自知卑微,然後退場了?”
“有沒有句好話了?”季存殺過去一個眼刀,“我又不在乎。”
陸在清看看他表,嘖嘖兩聲,臉上寫滿了不信,看好戲似的在一邊道,“繼續,繼續說。”
“我真不在乎。”
“……”陸在清頓了一下,“可以,我看看你到什麼地步。你不在乎,你來找我一塊對付鍾讓?”
“我這不是給自己出氣麼?”
“是是是。”陸在清隨便應付他,“你說的都沒錯,你是為了自己,不是為了商綰。”
“為了幹嘛,我又不指那種白眼狼能回報我。”季存兩駕到了茶幾上,雙手抱在前,一臉不爽的樣子,“晚上找陳渡出來喝酒?”
“怕是不行。”陸在清咧笑了,嘚瑟似的,“我晚上要陪兒子做作業。”
“……”媽的,防不勝防。
“我看你現在就像在生氣。”陸在清著下,“我推測一下,大概就是你在病房裡看見了商綰和張良,或者你和他們起了什麼衝突,然後你被氣得直接衝我這兒撒氣來了。”
季存被陸在清說得一愣一愣的,“你丫……你這智商什麼時候突飛猛進了?”
“呵呵,因為!”陸在清沒個正經走到季存旁邊,一把摟住了他的肩膀,“想想商綰和張良的樣子,就是!”
不說還好,一說季存的火氣剛熄下去現在又蹭的一下竄上來了,比之前在病房裡強忍著怒意還要可怕,更加洶湧地一次發出來,甚至口不擇言口,“tm了個!”
“誒!”陸在清原本只是開玩笑,被季存這樣子弄得嚇了一跳,“我開個玩笑,你當真幹什麼?”
“我當真?我什麼時候當真了?”季存呵呵冷笑,“關我屁事,商綰怎麼樣怎麼樣!”
“……你真的在生氣啊。”
“我沒有!”
“……那你為什麼火冒三丈?”
“我都說了我沒有!”
“你看看你自己,一說到商綰和張良就像被人中痛一樣。”
“我沒——”季存忍無可忍,氣得直接從沙發上站起來,現在錢醫院裡無發洩的暴怒在這一刻徹底被激發出來,他狠狠踹了一腳茶幾,腦子裡忽然間閃過當初張良對他說的那句話——
季存,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大的敵意?就因為,我喜歡商綰嗎?
陸在清看得目瞪口呆,跟著聽見季存怒吼,“對!我有!我生氣了,看見他們兩個,老子tm氣到炸!”
說完這話以後整個辦公室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只剩下季存氣的聲音,以及陸在清嚇得嚥了咽口水的聲音。
“你……”
陸在清怔怔地看著發怒火的季存,隨後才喃喃著,“莫名其妙的,幹嘛忽然間發那麼大火,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開心啦?”
開心?
季存一想到張良就想口,還開心!開心tm戈壁!
他沒說話,沉默好久一把抓起馬克杯,把剛磨出來的咖啡噸噸噸灌了下去,陸在清稀奇道,“火氣這麼大,年輕人,有什麼想不開啊。”
季存喝完把杯子朝著茶幾上一放,跟著才坐下來,“看張良煩。”
“張良可沒有什麼要對付的地方,人家紅苗正。”陸在清看戲似的笑了,“你還想對付張良啊?張良沒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兒吧?”
沒有。
的確沒有。呵呵了。
季存不說話,他拿起手機看訊息,微信第一次這麼平靜。這幾天他忙著家裡和醫院兩頭跑,沒去劇組,不過劇組裡的人也不敢催他,他隨便在微信群裡問了一句,戲拍到哪了。
一下子竄出來好多人抱大的,說存哥好久不見,問他最近去哪裡玩,但是都是那種阿諛奉承的口氣,看著讓季存十分不爽。
都只是為了名氣才和他親近的一群人罷了。
關掉手機,季存看了眼百無聊賴的陸在清,“晚上還是一起出去吧?”
“不,我從良了。我現在是良家夫。”陸在清樂了,“我可不是你這種閱無數的萬人斬。”
“你丫幾年前自己多浪都忘了嗎?”季存被陸在清這個態度氣笑了,“行吧,我還去找陳渡和薄止褣比較好。離你遠點,省得你被我帶壞。”
陸在清說,“你還是出去,最近慕暖捆綁你炒作太多了,你被人發現去夜店,估計又要引起微博轟。”
“吃飽了撐著……”季存拿出手機來,“這些好好地看我演的電視劇就好了,還非得關注我私生活。還非要控評。我要他們控評了嗎?我本來私生活就不咋地,瞎幾把腦補一堆理由幫我洗白,看著都累。看看劇看看電影得了,我私生活咋樣要他們說話嗎?跟我爹媽似的,對自己爹媽都沒那麼殷勤吧。”
“你也不能這麼說,你畢竟偶像,偶像有很大的公眾影響力,在是非觀念上,偶像就像是一種標桿,對於追逐你的人來說,你的選擇可能就會影響到他們的選擇。能夠幫你說話的人,不管到底是不是洗白,從上來說,他們是喜歡你的。出於喜歡,才會幫你說話,甚至有的時候他們自己都沒搞清楚真相不分青紅皂白——還會被人扣上腦殘洗白這樣的標籤。”
陸在清頓了頓,“理智上來說,他們的確有的時候一味護著偶像沒有是非觀念,傻缺的,我也覺得腦殘真的沒腦子。但是外人可以罵他們腦殘,可以和他們對噴,他們的偶像不可以。”
季存愣住了。
陸在清扭頭看著季存,“這幫傻子哪怕知道你多爛,都能自發替你控評,為你建立各種後援團賬號,為了你拍再爛的電視劇都能看下去——他們是傻子啊,站在我們角度上,說腦殘都行。但是唯獨你,你不能罵你的。”
季存沒說話,陸在清自己又過去倒了一杯咖啡,“明白了嗎?有人喜歡你是一件多好的事啊,你總是嫌棄自己的。你要知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他們捧起你,也能親手摔死你。”
有人喜歡你是一件多好的事啊。
季存不知道過這句話想到了什麼,沉默許久才把心思放回陸在清剛剛那段話上,“怎麼,我要把當我的親生父母嗎?”
“那倒不至於,食父母吧。”陸在清眨眨眼睛,“畢竟你要來娛樂圈,不是和你爹發誓了不問他要一分錢嘛。”
陸在清還記得季存為了慕暖要來娛樂圈的時候,季大發氣得臉鐵青。那會季存從家裡搬出來住在陸家,季大發帶著一隊挖掘機過來抓人,轟轟烈烈拉了個雄偉的排場,毫不管這是大名鼎鼎的陸家,就要把季存揪出來。
跟討債似的拿個喇叭大喊,在陸家門口大喊,“季存,你要是敢去娛樂圈,老子發誓,你從老子這裡拿不到一分錢!”
“拿不到就拿不到!”季存也是個暴脾氣,估計是傳季大發的,季大發拿喇叭,他就把陸在清家地下室KTV裡邊的四個大音箱統統搬出來,抓著話筒對著季大發吼回去,“你個工地裡出來的野蠻人什麼都不懂就不要出來丟人現眼了!我就是在外面死,我都不會問你要一分錢!”
“老子把你家拆了信不信!”季大發怒從心底,嚇得陸在清兩腳發,使不得使不得,叔叔這是陸家啊!你們要打去外面打!
季存也吼,“拆啊!季大發你今兒不把這裡夷為平地,我就看不起你!你拆一塊陸家的磚試試!”
陸在清弱弱地拿出手機選擇了報警。
……
想到這裡陸在清就笑,“你脾氣跟你爸一模一樣,比你爸還要暴躁。”
“誰讓他天天跟我抬槓。”季存翻了個白眼,“我就煩別人跟我抬槓,商綰也是,天跟我抬槓。估計跟我爸一個工地出來的。”
“……”話題怎麼又繞回商綰那裡了啊。陸在清想。
他剛想說你怎麼回事,就看見季存掏出手機盯著螢幕看了幾秒,又收回去,喃喃著,“媽的,平時嘰嘰喳喳怪氣的,現在一條微信都不發,沒看到拍戲群裡我說話了嗎?也不出來冒個泡,死了嗎?”
“……”你在說誰啊。不過這個陸在清沒敢問。
季存又拿出手機來看了看,還是收了回去,敢他剛剛一直看手機其實就是在關注微信的靜。一看還是沒訊息,季存咬牙切齒,“喲呵,看來和張良相很愉快。”
陸在清笑了!
“笑什麼笑!”季存丟過去一對眼刀。
“看來你對張良的敵意真的很大。”陸在清聳聳肩攤開雙手,“張良真無辜。”
季存沒說話,收回手機,眼神逐漸沉了下去。
******
我再一次看見季存,是在隔了一天之後的新聞上面,季存和富二代爺在夜裡出去玩被人拍下來了,一時之間各種訊息沸沸揚揚炸了開來,我看了一眼狗仔拍的照片,認出來季存邊那個富二代爺是陳渡,覺有些好笑。
他沒再來看過我,像是說到做到似的,給我和張良騰出了綽綽有餘的相空間,而他,就跟消失了一樣,如同在瞬間離了變作一個置事外的看客,再也不管我的死活。
一個禮拜後,我被季大發和溫芷如接去了季家府邸,雖然我一直拒絕,但是溫芷如不放心,生怕我在外面醫院出事,愣是把我接回了季家好吃好喝照顧著,連著保姆都是從專業醫院裡調過來的,整個醫護團隊都為了我而服務。
我住在季家第一天,季存沒回來。
第二天,季存還是沒回來。我有一次試著下樓,聽到了季大發在那裡破口大罵,溫芷如小心翼翼安他。
我沒說話,無言地著季家豪華的天花板,心臟跳伴隨著刺痛,直到我悄無聲息紅了眼眶。
第三天,季大發一個電話下去,“把那個王八蛋給老子抓回來!打斷他的也要給我帶回來!”
“季大發!”溫芷如驚了,“你別和存存槓上,那孩子吃不吃!”
“那我就看看他能有多氣!老婆都小產坐月子了,還在外面吃喝玩樂!”季大發說完掛了電話,話筒掛下去的時候力道極大,我都覺得家裡電話座機差點讓他砸壞,他打完電話發現我站在二樓走廊,立刻和溫芷如從樓梯口走上來,“兒媳婦,你……”
“我還不是呢,叔叔,您沒必要這樣。”我用力讓自己笑出來,“強行把我和季存捆綁在一起,對我們倆都不好。叔叔,您別那麼我了。”
季大發想說很多話,最後都說不出來,只剩下長長嘆了一口氣,“姑娘……我們季家也不能什麼都不做。你……你要什麼,你說吧。我沒有侮辱你的意思,但是,你也知道,補償是必須的。”
我站在那裡,紅著眼睛許久,笑著說,“叔叔,您能給我一點時間嗎?”
“好,好。”我能夠接納,對季大發來說也是一種減輕負擔,他立刻拍拍我的肩膀,“那,等你好起來了說。啊?”
我點點頭,季大發又讓保姆給我燉東西喝,我沒有拒絕,轉回了臥室裡,蓋著被子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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