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因爲雲中君的那句話。
府中,羣妖匯聚在一起議論紛紛,關於如何演奏雲中君所說的那種曲目。
“大家,吾等要演奏雲中君聽過的曲目!”首先,一隻手持笛子的跳怪上了桌子,振臂一呼。
“雲中君聽過的曲目是什麼?”然而下面沒有應者雲集,依舊在議論紛紛。
“那一定是天上的仙曲。”抱著琵琶的子嘆息道,眼中充滿了嚮往。
“咦,我們原來不是在天上麼?”角落裡的蕭妖放下了長蕭,疑地問道。
“你沒外去看過麼,我們在地上。”這個時候桌子上的笛子忍不住跳了下來。
“胡說,我們既不在天上,也不在地上。”不過笛子也立刻被人反駁了回來,那是一個皮鼓妖,皮鼓上描繪的面孔兇狠狠地盯著那笛子。
“那我們在哪裡?”笛子不知所措。
“我們在一座天仙府之中。”皮鼓妖說。
羣妖們七八舌爭論了一番,話題終於迴歸到了要如何才能演奏雲中君所聽過的曲目上。
他們一致認爲。
要演奏雲中君所聽過的曲目,首先要知道,雲中君聽過的曲目是什麼。
隨後,羣妖的目紛紛看向了那飄在高隨風搖的影。
那是神宮樂府衆妖之中,唯一一個行方便,來去自如的妖。
“那個青,還是青羅什麼的。”
“你去吧!”
這羣妖的格一個個分明。
有的狡黠市儈,有的慵懶傲慢,有的笨拙但兇狠。
彷彿與生俱來,他們不知道自己爲何是這樣,但是自有記憶以來便已經是這樣。
那妖自然也有著自己的格,天真懵懂就好像那輕風,聽到有人呼喊自己,這才懵懵懂懂地轉過來,指著自己。
“讓我去麼?”
“去何啊?”
——
江晁發現最近有東西跟蹤自己,那東西虛無縹緲,時高時低,隨風而來隨風而。
確定的確有人跟著自己,雲中君回過頭。
長廊的盡頭。
便看見一白雲袍的神人站在影之間,袍被太照亮,臉上的天神相匿在暗中。
天神相的雙眼散發出芒來,鏡頭髮出變焦的機械聲,瞬間鎖定了某個目標,然後確認了其份。
雲中君:“過來!”
出口彷彿帶有天憲一般,一力量便讓那暗中之無躲藏,被牢牢拘束住。
那東西便從柱子後面飄了過來,青的羅裳,虛幻的影,這是一種穿梭在兩界之間的怪。
那怪從空中落下在地上,其匍匐在地面上,好像被什麼給住了,不能彈。
只能畢恭畢敬地說道:“拜見雲中君。”
雲中君問道:“青妖,爲何跟著我?”
隨著雲中君的問話,青妖上的束縛也終於解開,再度恢復了那輕風一般的姿態,用輕鬆自在的細語說道。
彷彿並不害怕雲中君,只是尊敬對方。
青妖說:“因爲雲中君的法旨。”
雲中君:“什麼法旨?”
青妖說:“讓我們下一次奏神君聽過的曲目,可是我們商議過後才發現,我們從未奏過神君聽過的曲目,所以特此而來問過神君。”
雲中君想了好一會,自己說過這句話麼?
好像是說過,不過就是聽完之後隨口所說的一句評價,最近他要忙於修行,去扶桑樹下調整自和扶桑神樹的同步率,也逐漸地悉這座天的結構和每一的細節。
自然也沒有太多時間,去真的每日聽曲。
而且。
完了仙骨植並且擁有了種種神通之後,雲中君也當真有了一種不知歲月的覺。
一次打坐,便可能過去了十天半月。
這能夠餐風飲,哪怕打坐修行很長一段時間也沒有任何影響,甚至反而能夠延長壽命。
而每一次打坐都能夠神遊天外,坐在原地便能夠去往五湖四海,浩青冥。
雲中君也不知道下一次打坐醒過來的時候是什麼時間,對於這些事自然是隨口說說,心中並不如何看重。
“哦!”
“此話,不過是乃吾即興時隨口而言,並非有強求之意。”
“而且下一次,也未必還會赴宴。”
雲中君記起來了,但是也隨即轉離去。
“不必放在心上,回去吧!”
當初或許雲中君只是隨便說了說,神宮樂府之妖們卻當了真。
青回去之後,聚集在一起的妖們卻一個個覺得青妖怎麼能就這樣回來,神君的話是口含天憲,說出來他們就必須去做的。
哪怕雲中君沒有放在心上,甚至雲中君連來看的時間都沒有,下一次的大典之上他們也一定要準備好。
“定是爾沒有好好問,惹得神君心中不悅。”皮鼓妖惡狠狠的衝了上來,那張兇狠的面孔瞪著青妖,聲氣的說道。
“就是就是!”其他小妖怪也跟著一起說話。
“都是你的錯,你一定要弄清楚雲中君大神聽過的曲目是什麼,要麼就不要回來了。”狡黠市儈的笛子高聲說道。
“快去快去。”羣妖們驅趕著,將青妖趕了出去。
青妖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也不惱怒憤恨,只是靜靜地飄了出去。
其在大日神宮之到飄著,四再次尋找著雲中君的影。
但是此時此刻。
雲中君卻已經下了大日神宮,前往湯谷之中的扶桑神樹下修行了。
青妖在大日神宮的宮門前,遇到了妖客姥姥,從其口中得知了這件事。
“神君已經出宮了!”
“姥姥,神君何時會歸來?”
“不知。”
青妖說話的時候是站在大日神宮的宮門的,勉強將頭探出其外,卻不敢邁出一步。
對於大日神宮之的諸妖來說,這神宮的大門便是一道界線。
邁出去。
他們就真的從怪妖,重新變回了一件,或者是一株植亦是蟲豸了。
青妖從妖客姥姥那裡得知了這個消息,於是便立刻飛回來,告知神宮樂府衆妖。
但是樂府衆妖依舊不滿意,一個個圍攏上來氣沖沖地說道。
“都是你太慢了。”
“先是惹得神君不悅,說不來赴宴了,又慢吞吞地找不到神君,我看就是故意的。”
“不是說了麼,事辦不就不要回來了。”
青妖沒有辦法,一日復一日地徘徊在宮門之前,不過雲中君卻始終沒有出現。
一天又一天過去,而仙府之中的羣妖們也變得越來越急切焦躁,彷彿不能夠完那法旨對於他們來說就像是什麼天災大禍一般。
“歲除日沒有多久了,如果還不能提前知道神君聽過的曲目是什麼,到時候就來不及了。”
“怎麼辦,怎麼辦?”
“都怪那個青妖,當初就不該派去。”
在整個樂府之中,青妖被孤立了出來,顯得格格不。
青妖聽到這些聲音沒有說話,又飛了出去。
其遠遠地眺著遠那棵日益變得高聳巍峨的扶桑樹,而扶桑神樹之下的影中,似乎約約可以窺探到一個影。
想了一會,越飛越高。
一陣風吹過來,飄出那大日神宮的前府,朝著那扶桑神樹下飄搖而去。
穿過大日神宮宮門高牆的一瞬間,便看到其上覆蓋的幻影消散。
只剩下一件青的羅裳。
其好像一斷線紙鴛一般搖搖晃晃,卻又準地飄向那棵扶桑神樹。
最終,落在了樹下。
而這個時候。
扶桑樹下的影緩緩睜開了眼睛,腳下的線纜點流轉,面上的神面繪製著縹緲雲紋,後那神樹巨木和其連接在一起。
那影出手,點在瞭如同斷線紙鴛一般的羅裳上。
那指頭彷彿真的延出了“法力”,讓這件羅裳再度被啓,
“充電功。”
“網絡連接功!”
“……”
羅裳緩緩飄起,虛幻的影子隨著在風中衍生,出現在天神相下的雙眸之中。
剛剛的那一瞬間,帶著神相的存在便已經知道發生了些什麼。
那些對於他來說或許是無關輕重的小事,對於一些存在來說卻關乎一切,是不可捨棄的。
不過,那戴著面的神君卻更在意另外一件事。
雲中君看著那冒著不顧一切的風險從大日神宮之衝出來的青妖,如果不是他進行授權,青妖就真的如同斷線之鴛一樣落在外面了。
然而青妖一恢復過後,便又變了那副懵懂好奇的模樣。
好像剛剛介於生死一線的不是,而也只是做了一件稀鬆平常的事。
雲中君問:“你難道不會失和難過麼?”
青妖不明白:“青不明神君所言,青何故要如此?”
雲中君:“因彼等樂府衆妖那般辱你、斥責於你。”
“明明非是你的過錯,而將所有過錯與責任皆推於你的上,你豈能不覺得憤懣,不覺憤怒與憂傷?”
“明明是我這個雲中君言而無信,爾難道不覺失?”
青妖卻說:“此乃因衆人過於期待能演奏神君所喜之樂曲,而青亦甚是期待。”
雲中君又說:“即初時如此,然一次又一次被指責,一次次面臨失,終難免生出憤恨怨懟之心吧?”
青說得理所當然:“豈會如此!”
彷彿,真的從來沒有這般想過。
雲中君看著青妖,良久後開口說道。
“可是人會。”
“初時期盼,繼而怨懟,終至憤恨。”
“善或變惡,惡亦會變善,一人可變爲另一人。”
青驚奇那凡間之人的善變,開口說道。
“凡間之人真是可怖,幸好神君的仙府沒有那等凡人。”
隨後,雲中君沒有說話。
不過他也終於明白了一些之前舒所說的,關於妖的靈智和和人不一樣的意思,究竟是什麼樣的了。
人會變化,而妖他們開始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然後就一直是什麼樣子的。
一開始是善那便是善,一開始惡那便是持續的惡。
這是一開始雲中君便知道的,但是此時此刻他又到了另外一個層面。
他知曉人的善變,也可以覺到妖的不變。
人的善變讓人覺真實,但是妖的不變,也並不是他之前所想的那般虛假。
例如這青。
那歷經各種足以讓凡人發生種種變化的事件,卻也始終不變的格並不虛假做作,也是格外地真實。
並不是一個真正完全設定好的程序,的一舉一一言一行都充斥著真正的。
認爲自己這樣纔是好的,善變的凡人反而是不好的。
雲中君突然覺得,妖也有趣的,
他們或許是一種和人截然不同的生命,或許靈智和有著不健全的地方,但是或許這種不健全和不會變也並不一定完全是一種不好的事
“善變的人,和不變的妖。”
雲中君一揮手,便看到青被扶桑樹的藤條推搡了出去,重新返回了大日神宮之中。
“你先回去,一切等我打坐修行完後再說。”
說完,神仙閉上了眼睛。
又重新回到了那不知歲月,神遊天外的境界中去了。
——
又過了七八日。
神仙於扶桑樹下坐起,終於結束了修行。
於神宮寢殿之中,仙人沐浴換了套袍之後,然後終於想起了什麼。
提筆,在桌案前寫下了什麼。
“霓裳羽曲!”
他又路過了那座樂府的院子外,不自覺地朝著裡面張,裡面的妖正在各自找到不同的角落和地方吹奏彈弄著自己的樂。
而在大殿之中,一披著青羅裳的正在隨風起舞。
其輕盈地穿過一個又一個樂師的面前,跟著他們的節奏跳著,好像完全沉浸在音律的天地之中。
神宮樂府之中看上去一團和氣,全然不像之前那般吵吵鬧鬧,羣妖好像忘記了他們孤立青妖的事,或者說忘記了很多事。
樂府外的一樓閣之中,青妖飄上了重樓。
“拜見神君!”
帶著面的仙人轉過,將一幅長卷遞給了青妖。
“青!”
“給!”
他沒有說是什麼,但是對方應該知道這是什麼東西,畢竟他之前答應過,這一次也是過來兌現承諾的。
他想了想,再怎麼樣他也是對方眼中高高在上口含天憲的神仙,總不好說話不算數。
哪怕,本就是隨口一說的下次一定。
然而跪在面前的青看著面前的長生仙聖,有些疑的輕聲問。
“咦,我青,不是青羅麼?”
隨後,這個青指著那長卷。
“神君!”
“這是什麼?”
一時之間,神仙也有些糊塗了,不明白是自己糊塗了,還是面前的妖在裝糊塗。
“稟雲中君,他們都我青,但是有的又我青羅,我最近時常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青,還是青羅。”
“只是沒有想到,第一次拜見神君,神君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說完,青眉頭微微揚起,朱脣輕啓抿住。
似乎有什麼很重要的事要從腦海之中浮現,但是怎麼也記不起來了。
“哦,我記起來了。”
“好像,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沒有辦。”
“不過,爲什麼,爲什麼記不起來了?”
“好像過去了太久了。”
江晁看著青,同樣的格,同樣的聲音,甚至是同樣的羅裳。
但是,對方卻好像認不得了自己了,竟然說是第一次見到自己。
江晁不知道是不是巫山神製作的時候,製造出了兩個青。
還是,自己面前站著的是另外一個人。
而這個時候。
一個凡俗之間,人與妖都看不見的影從九天落下。
踮著腳尖帶著漫天清輝站在了雲中君的後,然後一步過,並肩站在了其旁。
明的霓裳飄出樓閣之外,輕聲告訴了他原因。
“雲中君不記得了麼,它們是螻蟻蟲豸啊!”
“因爲他們的大腦是一個蟲子,蟲子的腦容量就只能儲存量的記憶,例如一隻蠶,以一人類的完整視角和知一天涌的信息就能夠讓其覺龐大無比,哪怕再怎麼簡,最多隻能儲存最多一個月的記憶。”
“它們雖然是利用大腦陣列擁有了靈智,但是儲存的記憶太多,便會死機卡住,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
“所以每過一個月,這些妖都會自己進行清理記憶,只有這樣它們才能夠將自己的靈智和人格繼續維持下去。”
對於一隻蠶,或者一羣螻蛄蟬蟲來說。
一個月甚至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便已經是一世迴,
江晁也終於明白,爲何面前的青妖回憶起好像明明才上個月的事,對於其來說就好像是上輩子一般漫長。
難以回憶,不可追溯。
他來兌現自己曾經說過的話,然而面前的人卻好像已經迴轉生過了一次,記不得前塵往事。
一瞬間。
江晁的心緒變得有些複雜,有一種歲月蒼茫,歸來已不知歲月的遲到。
或許是覺得自己答應的事,最後還是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完,至沒有當著那個還記得自己的青妖的面完。
不過,最後他還是把那長卷給了面前的青妖。
看著青妖歡喜地抱著長卷,謝後離去。
樓閣之上。
風輕雲淡,只剩下一人孤立高。
“雖然只是過去了數日,但是仙人與妖已經隔著一層越轉世迴的厚壁障了。”
月神適時地飛了出來,說著旁白畫外音。
不過話語從裡到外,似乎都在揶揄調侃著雲中君。
雲中君有些無奈,月神總是能夠將他心中那深深的惆悵給驅趕到不知道何去了。
“別說得我是迅哥兒,別人是閏土一樣。”
“他們怎麼配做閏土。”
“你不就是這個意思麼。”
“他們頂多是那從瓜田叉下跑過去的猹!”
月神這個時候坐在欄桿上,看著雲中君開口說道。
“蜉蝣朝生暮死,神仙不知歲月。”
“雲中君現在知道,仙與妖之間的差別比天與地還要大了吧!”
——
歲除日到了。
整個大日神宮夜裡化爲了天上宮闕,衆妖前來爲雲中君恭賀,並且獻上了聲樂、歌舞、百戲。
“拜見雲中君!”
起之後,有不小妖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雲牀上的神仙。
“原來,神仙是這般模樣。”
“吾等也終於見到雲中君了。”
“真是天上仙聖纔有的氣度。”
彷彿上一次的冬節大宴,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難以追溯。
一次節宴,便是一次迴,一次轉生。
這大日神宮之彷彿沒有歲月,被固定於某個節點之上,一次次地迴開啓著。
雲牀之上。
神仙俯瞰羣妖獻樂獻舞,或者是表演著離奇古怪的百戲。
最後,看到了他親自寫下的樂曲被演奏了出來。
“霓裳羽曲!”
那青羅裳的披上霓裳起舞,這一幕看上去好像似曾相識。
雲牀之上。
雲中君拿起了一旁的機,看著裡面的影,又看了看那凌空起舞的影,最後還是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