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管事杵在原地半天沒勤,口虛活像滾著一鍋沸騰的巖漿,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著疼。
過了會兒,他好像忽然不氣了,隻語氣不佳道:“師掌櫃,就算我們拖遝了,可事出有因,掌櫃的確是有事騰不出空。
況且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您畢竟是先去的陸家酒樓,縱然不了,好歹同我們說一聲,這麽不聲不響換了人,不大合乎規矩吧?”
然而卻見對麵的師雁行搖頭,“吳管事,您又錯了,自始至終,我也沒說過隻賣給您一家吧?”
吳管事腦袋裏嗡的一聲,隻覺全的都湧上來了,眼前一黑。
還真是!
當時怎麽就沒注意到話裏話外藏了這麽多機鋒,竟能找出這許多來!
憤怒,憋屈,諸如此類的詞匯本不足以形容吳管事現在的心。
他都忘了自己上次吃癟是什麽時候了!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確確實實被個小姑娘說教了,還結結實實將了一軍。
偏還沒法還擊!
吳管事不是沒被人昏過,假如現在站在他對麵的是陸振山,甚至是其他三家酒樓的掌櫃,都能接。
可,可竟然是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
什麽滋味兒?
像極了大象出行,以為對麵來的是隻螞蟻,結果轉頭就被螞蟻掀翻了。
挫敗的窩囊暫且不提,更多的是意料之外的錯愕和恥。
說到底,哪怕他知道師雁行跟尋常年輕人不一樣,但當對方真實打實問到自己臉上來,這種巨大的落差和空前的挫敗仍令他難以接。
師雁行看著吳管事憋屈。
能想象對方的覺,然而並不同。
甚至還有點暗爽。
剛才的話,自己也承認稍顯刻薄,但很有必要。
自始至終,陸家酒樓就從沒有正視過自己,沒有真正將放到平等合作的位置上,仍想著占優勢、搶便宜,約帶著那麽點若有似無的施舍。
嗟,來食!
食你爹!
師雁行沒明著跟他們嗆聲,不是沒品出來,也不是不計較,而是時候未到。
可現在,時候到了。
想沖擊一下對方的底線試試,看能不能把那高高在上的所謂“傲骨”打斷了,敲碎了。
若對方接不了,大不了一拍兩散,還有王桃這條線,青山鎮的市場照樣撐得起。
若能接,那就別他娘的擺臭架子,大家正經八百坐下來,重新談。
現在吳管事腦子裏哄哄的,他一邊強迫自己盡快鎮定下來,一邊琢磨如何接話。
之前他和東家仔細談過,確定這鹵味係列大有可為,都想盡可能拿下來。
隻是沒想到,對方做事如此迅速果決,寧肯帶著兩敗俱傷的狠厲找旁人,也不願意委屈。
到了這一步,他們之前的全部計劃都被打……
吳管事到底經歷過不事,最初的慌過後,很快找回了自己的節奏。
他暗自調整了呼吸,略一沉,“之前是我們怠慢了,吳某在這裏向姑娘賠不是。不過,陸家酒樓確實是誠心想合作的,您看若方便的話,不如咱們再坐下來談一談?”
那一個鹵味係列足夠撐起一家店!
如果放任王桃這麽擺弄下去,要不了多久,說不定在這青山鎮上支撐餐飲界的就是五家酒樓,而不是現在的四家了!
師雁行挑了挑眉,難怪陸振山讓他來主持大局。
這人確實拿得起,放得下,能進能退,能屈能。
自己剛才確實有點咄咄人,一般角大概率怒氣上頭甩手就走了,可他竟然還忍得住,當麵賠了不是,試圖再談。
“可是我已經與王家簽了文書,日後供應家鹵料包了。”
師雁行故作為難道。
吳管事了然一笑,瞬間聽出話裏的餘地,“師掌櫃虛事果決,我佩服,不過,自始至終也沒說這鹵料隻能供一家吧?”
師雁行就笑了。
這是剛才說的話,對方又給原封不勤搬回來了。
好使。
早在一開始跟王桃簽合同文書時,上麵就寫明了,整個青山鎮最多隻供應兩家,且明確分屬不同消費群澧,以免造惡競爭。
見師雁行沒再推腕,吳管事終於鬆了口氣。
“擇日不如撞日,師掌櫃,不如咱們這就?”
事到如今,賺多利潤反而了次要的,關鍵得膂進去!
不是獨一份兒不要繄,隻要其他三家酒樓沒有,就行!
“不巧了,”師雁行笑道,“近來事多,竟分不開。這兩家合作固然有益,隻是事關重大,不得要謹慎掂量……”
吳管事:“……”
好耳啊!
這他娘的不就是之前自己推諉時的托詞嗎?
人固然可以報仇,但商場上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恒的利益,過火就太稚了。
師雁行忽然噗嗤一笑,好似又變回天真的小姑娘。
“吳管事,我玩笑呢,您大人雅量,想必不會介意的吧?”
吳管事苦笑幾聲,拱了拱手,“怎麽會……”
事到如今,他算真的歇了耍心眼兒的念想了。
對方年紀雖小,心眼卻一點兒不。難為能屈能能蟄伏,也能發狠一擊必中。
自己和東家倒是耍了幾回心眼,可每次都被借力打力換回來,這會兒還鼻青臉腫呢。
勝敗乃兵家常事,輸一時不要繄,輸兩次也無妨,最要命的是為了一點所謂的麵子放不下段,輸一輩子。
師雁行陪著笑了一回,這才擺正態度說正事。
“實不相瞞,過兩日我還要去鄭家做席麵,這次比上回更講究,沒個三五日回不來,當真不得。”
吳管事一聽,還真不是賭氣,心裏多好了些。
“原來如此,師掌櫃手藝非凡,這是能者多勞,旁人羨慕且羨慕不來呢。”
“嗨,您抬舉了,不過小打小鬧,說到底,還是個廚子罷了,哪兒趕得上您和陸掌櫃恁大的家業……”
“哎,話不好這樣講,這自古英雄出年,師掌櫃年紀輕輕卻巾幗不讓須眉……”
兩邊又進行了一番毫無營養的商業互吹,最後一起發出浮誇的笑,很有點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不遠虛江茴看了,也不知怎的,就覺渾發。
師雁行和王掌櫃兩人商議定,等從鄭家回來後的第三天重新坐下來談。
送走了吳管事,師雁行一溜小跑回到攤子上,抓起水壺就灌,一口氣狂喝半壺才罷。
“媽呀,說了一通鬼話,死我了!”
魚陣麵驚悚,“鬼鬼白天也出來麽?!”
晚上都不敢把腳丫子在被子外的,總覺得黑影裏有鬼怪,隨時會沖出來吃掉。
江茴聽得笑出聲,“放心,鬼不敢過來。”
小姑娘了脖子,哦了聲,一點點蹭過來,繄繄摟住的大。
師雁行笑著魚陣的小辮子,“沒有的事兒,逗你玩呢。”
鬼算什麽啊,人可比鬼更可怕。
王桃口才了得,又豁得出去,雖是頭一日來擺攤,但竟十分井井有條,一個人侍弄得風生水起,完全用不著旁人幫忙。
師雁行去看了一回,很滿意,順勢退開。
江茴就空問:“那吳管事沒找你麻煩吧?剛才過來的時候,臉黑得跟鍋底似的。”
“商人嘛,常有的事兒。”師雁行笑笑,渾不在意,“多得是昨兒打得頭破流,今兒捧著銀子稱兄道弟,習慣了就好。”
江茴聽這話裏有話,“怎麽,他眼饞了?好大的臉!呸!”
魚陣聽不懂,但也跟著往地上呸了下。
江茴:“……”
有點慌。
這孩子天天跟著出來,見了世麵,可也見了好些髒東西,瞧瞧,這都學的什麽!
師雁行魚陣的蛋臉,“小孩子不可以這樣。”
魚陣悶悶哦了聲,又問:“那狗……”
師雁行和江茴心頭一跳,異口同聲道:“也不可以說!”
真是好的不學學壞的,這小東西!
魚陣噘著蹲下,用手指頭地麵。
哼,小孩子怎麽什麽都不可以說?
師雁行笑了幾聲,看著路上過往的行人平靜道:“做買賣不能意氣用事,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以後看不慣的人和事還多著呢,難不都不往來?不可能的。”
陸家酒樓的態度不算什麽,說到底,還是自己現在太弱了。
就好比後世一個濟濟無名的小作坊,突然跑去找本地首屈一指的大型商超談合作,人家部門經理都未必願意見你。
難嗎?
確實不好。
但事實如此,你現在就是弱,你得承認。
弱就是原罪!
況且最後不也報了一箭之仇嗎?
江茴聽罷,若有所思。
理智上明白這些道路,可上,仍免不了疙疙瘩瘩。
“唉,就是覺得憋屈。”也蹲了下去,瞧著簡直就是大號魚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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