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今天的一鳴驚人,師雁行當真下足了工夫。

    甚至特意照旋轉餐桌的模式，定做了一款旋轉蛋糕臺！

    蛋糕盒子被一點點舉起來，緩緩出裏麵的容：

    相較一般生日蛋糕輒三層起步,這款隻有兩層的新式蛋糕著實有點平平無奇，甚至率先出來的底胚竟然是……黑的？

    不賓客下意識皺眉。

    如此喜慶的日子，師夫人竟然弄了黑點心來，這不是存心給郡主不痛快嘛！

    再說了,那黑漆漆的模樣……當真能吃？

    可待到二層剛出一點邊緣,眾人便都顧不上多想了，因為那糕竟然是明的！

    蛋糕臺開始旋轉,隨著出的部分越來越多,燦爛的斜下來,慷慨地灑在糕上，裏麵竟然有東西！

    蓮花！

    是蓮花！

    那許多蓮花沿著糕螺旋狀上升，瓣瓣分明，先是白，然後花瓣之中約摻了一點金，最後一朵巨大的金蓮在蛋糕上層怒放，幾飛出！

    所有的蓮花都在明蛋糕盛開，水潤潤的，一照，更顯晶瑩，金蓮花瓣在下熠熠生輝，流溢彩燦爛非常,好似真的是黃金打造的一般。

    又因糕明，遠看蓮花宛如虛空懸浮，更添俗。

    超出時代的設計震撼全場,足足有四五息，整個會場雀無聲，就連端郡主本人和那幾位宮中來的貴賓也都看得目不轉睛，直到有人喊“步步生蓮”，方才打破一室沉寂。

    那白蓮螺旋上升，確實有些像人一步步走上來。

    但師雁行還真不是這個意思。

    趁著沉默被打破，師雁行適時講解起來，“此為自苦糕，黑蛋糕用了新鮮食材，先苦後甜，回味無窮，專為郡主誕辰之賀，寓意苦今生，修來世。”

    又指著那一溜兒漸變金的蓮花說道：“蓮者，塵世淨土也……”

    一行說，那邊剛才喊“步步生蓮”的夫人就有些愧地低下頭去，趕雙手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

    罪過罪過，是我淺薄了！

    如此高潔聖，我怎好以常理揣度？佛祖莫怪，郡主莫怪。

    端郡主顯然對這份禮十分滿意，竟親自從座位上走了下來，近前細細觀看。

    果凍糕注的蓮花瓣是用牛和果醬調的，後麵的金是摻金達到的效果，真金白銀，效果就是不同凡響，非常氣派。

    因為蓮花瓣都是立的，端郡主每一步都能看到它們從不同角度折出的流，豔麗之餘，還真有了那麽點兒超然外的聖潔之。

    金蓮，自苦。

    不錯，能看又能吃，這可比送什麽佛經、菩薩像的新奇多了。

    端郡主很滿意。

    甚至當即雙手合十，朝那蛋糕煞有其事地拜了兩拜，“阿彌陀佛。”

    師雁行：“……”

    怎麽說呢，場麵確實有點稽。

    有端郡主帶頭，在場那些信佛的不信佛的賓客們也都紛紛起，朝著那座巧克力果凍蛋糕拜了一拜。

    師雁行：“……”

    那我也拜拜。

    恭喜發財！

    恰在此時，突然人群中傳來一聲輕笑，“照師夫人這樣說，若吃到肚子裏，豈非對佛祖大大的不敬？”

    幾乎是這人剛一開口，端郡主的眉心就不易察覺地皺了下，師雁行馬上就明白了，說話這人恐怕跟端郡主不睦已久。

    作為人際往的基本禮節，客隨主便，就算送的賀禮再怎麽不靠譜，壽星本人都明確流出歡喜之意了，賓客們再有意見也該憋著，怎會這樣大咧咧唱反調？

    關係不好還能來赴宴，說明即便以端郡主的份也不好跟對方撕破臉，答案隻有一個：

    皇室中人，而且是現任帝王的直係親。

    師雁行抬頭去，果然見說話那人坐在第一桌，都是宮中來的王妃、公主之流。

    看對方的穿著打扮和年紀，估計是某位未出閣的公主。

    “回公主，”師雁行立刻半垂了眼眸以示恭敬，“心中有佛，自然是佛，何必流於表麵？那是著相了。左右都是獻給佛祖的禮，心誠則靈，君不見各供桌上的供品都會被人拿出去分食，沾庇佑、福氣，都是一樣的道理。”

    每年佛誕節，城外各寺廟都會擺放大量供品給佛祖，晚間撤下來，眾百姓們無不爭而食之，就是沾福求庇佑的意思。

    故而師雁行這話一出，那位公主殿下就被噎住了。

    生就一副好相貌，奈何似乎對端郡主和師雁行都抱有莫大的敵意，麵含煞，顯得有些刻薄。

    很不喜歡自己，師雁行默默地想，為什麽？

    是單純與端郡主不合而遷怒自己麽？

    不大像。

    端郡主挑了挑眉，趕在對方再次開口前道：“此言有理，來人，小心抬到佛堂供奉兩刻鍾再吃。”

    又對師雁行認真道：“這份賀禮，我很喜歡。”

    師雁行眼角的餘分明瞥見挑事兒那位公主麵不虞，才要再說話，卻被旁邊一人按住了。

    師雁行心滿意足回了座位。

    端郡主大約是與那位公主真心關係一般，見對方挫，的心越發愉悅，擺擺手，示意樂班繼續演奏。

    竹聲一起，下麵的流程就自續上，公主殿下自然也做不出公然擾人家壽誕宴會的事，隻得憋氣作罷。

    饒是師雁行沒特意往那邊看，也能覺到對方火辣辣的眼刀子甩過來。

    誰管你！

    師雁行不聲地坐回去，暗中將其樣貌記下，又刻意留心方才阻止的那名男子，準備回家後問問柴擒虎，那兩位到底是幾皇子那邊的。

    金蓮蛋糕一出，今日其他所有賀禮都變得黯淡無，後麵賓客們繼續獻禮時，眾人明顯心不在焉。

    多稀罕吶！

    明天就是佛誕日，我現在能訂一個嗎？

    若是不能，能趕頭一批嗎？

    賓客座次是按照份排的，在師雁行左右的也是兩位四品誥命，年輕點的四十來歲，另一位看著得有五十了。

    師雁行回座時，兩人都看過來，前者報以和善的，明顯帶著親近意味的笑，後者表則有些生。

    “您真是好巧思，”那位四十來歲的誥命姓於，低聲笑道，“實不相瞞，看得我也眼熱了。”

    佛誕節，大家都湊熱鬧，這些年就漸漸有些變了味兒，多帶了點攀比的勁頭。

    都不用想，今天的宴會結束後，師家好味的金蓮必將怒放在京城外一幹達顯貴們的餐桌上。

    這份流，誰先得了誰快活。

    師雁行謙虛道：“您客氣了，不過是一點兒小把戲罷了，虧得郡主娘娘不嫌棄。”

    隔壁那位夫人似乎低低嗤笑了聲。

    師雁行心道你什麽病？

    於夫人卻道：“咱們這樣的人，誰還在乎貴重不貴重的，心意最要。”

    到了們這個階層，誰還在乎金銀呢？便是稀世奇珍也不罕見，就是這獨一份兒的小把戲才有趣。

    會說您就多說點兒！

    師雁行就喜歡們這麽想，忙真心實意奉承道：“您是有曆練的，不比我年輕，沒經過大世麵，今兒來了著實有些寵若驚，不知該怎麽樣好了。不瞞您說，這會兒心還砰砰直跳呢，聽您這麽說，才算安穩了。”

    說著，微微向那邊傾斜了些，低聲道：“您若不嫌棄，回頭我就打發人向您府上遞一本冊子……”

    師家好味圖文並茂的菜單也如它家的菜品一樣出名：隻給有份的貴賓。

    於夫人早知師家好味是這位小師夫人的產業，可今時今日這樣的場合，卻實在不便說起各人私下的買賣，不然總有辱人之嫌。

    於夫人聽了，果然歡喜，微微頷首示意。

    稍後切蛋糕，端郡主竟打破了“壽星邀請當日最尊貴客人”的舊例，沒邀請任何人，自己手切了。

    師雁行想了下，意料之外，倒也在理之中。

    據說來的賓客中就有三位皇子和幾位王妃，雖說齒序不同，但生母的份和皇子本人在慶貞帝心中的地位和分量也不同，這幾項因素加起來，到底誰更尊貴一些？還真不好說！

    況且皇子之爭何其敏，保不齊今天東風倒西風，明天又是西風倒東風。

    請誰？不請誰？

    萬一請錯了人，被記恨了可怎麽好？

    或者有朝一日慶貞帝疑心病犯了，懷疑端郡主與某位皇子私下勾結，意圖奪取皇位該如何是？

    還不如誰都不請，自己獨！

    想明白之後，師雁行就暗自慨，真是天家無父子，豪門多變態，生在皇室，連過個生日都不安生。

    金蓮自苦糕上層明部分是果凍加果醬、酸，口水潤多，酸甜可口。

    恰逢春暖花開時節，綠茵如瀑、鮮花如蓋，一派生機盎然，這晶瑩剔的水晶糕配著奪目金蓮，一舉掙了漫長冬日的沉悶和束縛，端的人心曠神怡，甚是應景。

    底部是酸巧克力蛋糕，黑的蛋糕胚外麵沒有糊油，乍一看，仿佛水晶池塘下的泥土，滋養出朵朵蓮花，形完閉環，竟一點兒不突兀了。

    蛋糕中間夾著酸和巧克力油層兩種夾心，口細膩綿，先是清晰的淡淡的苦，然後便是酸油層和糖的甜，很有層次。

    三月底四月初，最近回溫很快，而且天氣非常幹燥，吃甜點就特別容易膩，而這種水分充盈的果果凍和酸夾心的搭配，就很清爽。

    師雁行一邊吃，一邊留心觀察賓客們的反應，以此來決定後續營業額來源。

    離得遠的不便觀察得太細，倒是旁邊的於夫人先是微微蹙眉，然後就有些驚喜地舒展開來，一連吃了好幾口。

    還好吃的！

    淡淡的苦反而越發凸顯甜，口醇厚，回味無窮，是別樣的異域風。

    很特別！

    喜歡！

    另有幾位心思細膩的，這番苦盡甘來竟讓他們品出別的味道，總覺得……有點像人生呢！

    人這一輩子不也正是有苦有甜麽？

    一時宴會結束，於夫人特意邀請師雁行同行，兩人先在門屋子裏等自家馬車，卻見宴會時坐在師雁行另一側的夫人也來了。

    於夫人收斂了些笑意，輕輕扯了扯師雁行的袖，意思是不要理。

    來之前，師雁行已經通過各種途徑搜集了今日宴會賓客名單，雖有相當一部分未曾謀麵，但一場宴會下來，據座次和穿著，大致也能對得上號。

    來人姓馮，乃四品禮部侍郎之妻，算柴擒虎在六部的平級同僚。

    但兩人的年紀足足差了三。

    弄明白對方的份之後，師雁行就知道馮夫人對自己的怨氣從何而來：

    的丈夫困在禮部侍郎的位子上已經很多年了，又沒有什麽特別的建樹，能不出錯，按著四品階告老就不錯了。

    那位員本人倒沒什麽不滿，榮華富貴麽，謀事在人事在天，得看命。

    這年頭，禮部固然沒多立功的機會，可也不容易惹子，是個太平榮養的好地方。

    但馮夫人不滿意，一直上躥下跳找門路，想著能不能趕在丈夫告老之前再升一升。

    奈何馮夫人好像確實不太擅長際，上頭的貴人們又想不起來一個五十多歲的禮部侍郎能有什麽用，自然不買賬。

    馮夫人正焦頭爛額之際，柴擒虎就這麽扶搖直上了，難免心裏泛酸。

    今日宴會上，又見師雁行三言兩語撥端郡主心神，滿腹酸氣就憋不住了。

    師雁行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對方老遠又出那副悉的生的表，眼神也稍顯尖刻。

    “師夫人好手腕，”走上前來，忽然來了句，“一份點心便得了郡主娘娘的青睞。”

    也知道在貴人誕辰宴上說那些話不好，可眼瞅著對方一張稚氣未的臉，竟也能與自己平起平坐……

    我們熬了半輩子，耗費心和金銀無數，你一個丫頭，那樣的出，憑什麽！？

    忍了又忍，到底沒忍住。

    於夫人皺眉，才要開口，卻聽師雁行直愣愣回道：“您什麽病？”

    兩邊都愣了。

    “什麽？”馮夫人茫然道。

    什麽什麽病？

    我沒病啊！

    麵對不同對象，師雁行其實很擅長隨時變換姿態，但這種時候一味忍耐隻會人覺得弱好欺，連帶著背後的柴家、林家和師門眾人都要被瞧不起。

    不怕說得直白點，現在的師雁行非吳下阿蒙，份和地位都不一樣了，得起範兒！

    該起範兒的時候不起，落在旁人眼裏就是自輕自賤。

    “我說您這兒，”輕輕點了點自己的太，嗤笑道：“在宴會上您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這會兒又說什麽酸話？”

    屋子裏還有其他幾位賓客，聽了這話俱都笑出聲，於夫人也是要笑不笑的，但明顯沒有阻止的意思。

    馮夫人自詡年紀大，資曆深，素來喜歡說教，大家礙於麵，想著男人們同朝為，大多能躲就躲，不與一般見識。

    馮夫人都忘了上回被人這麽直接說到臉上是什麽時候了。

    腦海中一聲嗡鳴，一張臉迅速漲得通紅，“你簡直……”

    “簡直莫名其妙！”師雁行搶道。

    於公，大家都是四品，我們家小柴上還有爵位呢，誰怕誰？

    於私，先者賤，你都敢在郡主的生日宴上怪氣了，要倒黴也是你先死！

    到底是年輕人，膽子就是大，倒是痛快的。聽說那位小柴大人便是有一說一的脾，沒想到夫人也不遜，倒是一對佳偶。

    於夫人在旁邊笑了聲，“車來了，走，咱們去吃茶。”

    說著，也不理馮夫人，拉著師雁行就走。

    馮夫人被晾在原地，眼睜睜看著眾人笑著散去，不又又氣。

    晚間回家，師雁行把宴會的事都跟柴擒虎說了，明正大地打小報告。

    後者一聽，冷笑道：“我明白是什麽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