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胡安和驚訝贊嘆的眼神，不好意思笑笑，“要先引火的，用玉米桿和玉米葉先將火引著了，再燒些干玉米棒，這樣火大起來，遇著柴火就不會滅。”

胡安和點頭道，“不錯，不錯。”

小結眨眨眼，他把手到一邊去烤，邊偏頭問胡安和，“剛才哥哥說的鐲子是什麼？”

胡安和說，“那是你阿梨姐姐的婆婆留下來的傳家鐲子，很貴重的，以后等你有錢了，娶媳婦了，也給媳婦買一個，傳下去。”

小結不太懂，他重復了遍，“傳，傳家鐲子？”

胡安和往灶里塞了木柴，點頭道，“對，戴上這個鐲子就說明得到了祖宗的認可，要一輩子長長久久地恩下去。”

小結笑起來，“阿梨姐姐和哥哥一定會長長久久的。”

胡安和看著小結亮閃閃的眼睛，忽然就想起了阿梨曾經說的話。

說，當初留下小結，就是看中了他樸實善良，且又孝順。有的人很聰明，又會說好話兒，但心思不純，口腹劍，沒辦法深。小結懂得知恩圖報，雖然拙了點，笑起來還傻傻的，但他知道別人對他好，也會盡力去回報，哪怕他沒有錢，能給的只是幾個自家曬的柿子餅。人行于世，德行最重要。

阿梨心疼他的難，也喜歡他的溫厚，拿小結做弟弟，對他極好。

小結恩，努力做活，也對阿梨極好。

胡安和咂咂，舌尖上還殘存著早上吃的蛋花湯的香味，他忽然覺得自己真的是老了，有時竟像個人。

風比來時更大了些，這個店有些老舊，窗框不嚴實，風順著隙往里鉆，好似小孩子的尖。

胡安和了領口，站起來道，“做飯吧。”

小結也直起腰，他在灶上掃視了圈，忽然想起什麼，拽拽胡安和袖子，“二掌柜的，咱，咱家沒鹽了。”

他這一提醒，胡安和也記起來，店里的鹽罐子確實空了。本來想早點來去鹽店買的，現在這天頭，也不知道那里開不開門，就算店開著，來回跑一趟，也要花上小半個時辰。

胡安和踮腳看了看對面，張家的糧鋪亮著燈，他心中一喜，沖小結道，“我去借點鹽回來，你在這等我。”

小結點頭，說好。

一腳踏出門口，胡安和視線轉過街口的那顆老枯樹上，心中猛地一跳，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點什麼。

風雨太冷，不給他時間深思，胡安和埋著頭小跑進對面店里，急聲喊道，“張大娘，咱家有鹽嗎？借點！”

小結在火前抱肩蹲著，他回頭看了看架子，一個方正干凈的木匣子被擺在角落，他想了想，覺著那可能就是阿梨要拿回去的鐲子。小結本來想去拿下來的，但又覺著自己該避嫌，思來想去，還是沒有作。

風雨仍持續著，門窗作響，小結把下枕在手臂上，傾耳聽著外頭聲音。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狂風之中摻雜著輕微的咔嚓咔嚓的聲音，本來很小，后來就愈來愈大，還有什麼沉重地墜在地上的聲音，啪嗒一聲，摔得四散。小結咽了口唾沫，抬眼向門口，驀的瞪大眼。

他驚恐地看見，街角那顆樹被風吹得攔腰斬斷，正沖著房子的方向緩慢傾倒。

一瞬間，小結只覺得手腳冰涼，他腦中嗡的一聲，拔就想跑，卻覺得腳宛若千鈞重。樹越來越近，眼看著就要砸下來，小結終于恢復了些力氣，拼命跑到了門口，可就在即將踏出門的那一刻，他想起了胡安和那會與他說的“長長久久”，小結的腳步頓了瞬，轉頭往屋里跑。他到架子抓了那個木匣子，又沖出去。

他從來沒有跑得那樣快過。

可終究是晚了一步。

第43章 章四十三

聽見巨響的那一瞬, 胡安和的心像是被什麼猛地砸了一下, 張大娘拿了個小碗裝了些鹽，正遞給他，但胡安和來不及接, 掉頭就往外跑。碗掉落在地上, 一聲脆響后碎兩半，白花花的鹽粒子灑得到都是, 張大娘“哎”了聲, 探喚他，“你做什麼去？”胡安和頭也不回。

張大娘有些生氣, 急忙忙追出去喊他，但當過門口瞧見對面景象后，便就止了聲。

路口那棵兩人合抱的大樹轟然倒下，砸中了對面的三間房, 薛家的店離樹最近，扛住了大半的力道, 幾乎垮了一多半。房子的橫梁傾塌下來，遍地都是碎掉的木頭，還有打破的碗碟件，一片狼藉。

那棵刺柏樹約莫有七八十年的歷史了，枯了也有二十多年, 卻一直沒有倒下，若遇上雨水充沛的時節，甚至還能長出幾片葉子, 半活過來。只是這三年來一直都是這樣死氣沉沉樣子，沒見再有新生。

那樹立得筆直，歪都不歪，當地人也就沒有將它當回事，誰都不知道這樹的里已經爛了，只待一場大風。

張大娘腦中嗡的一聲，反應過來后忙回屋大喊，“老爺子！樹倒了，有人在底下，快去幫著扶啊！”

胡安和沒穿蓑，也沒打傘，就那麼頂著風雨跪在地上，他不知道小結在哪里，但是不敢停下，細皮一雙手，沒幾下就出了。目斷壁殘垣，胡安和想不明白，明明剛才還好好的，怎麼一轉眼就這樣了呢。

他抹了把眼淚，哭腔說，“薛延，你怎麼還不回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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