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宸被韓熙載發現了形,不好再走,于是上前相見,拱手道:“見過韓大人。”
“老夫暫時無一輕,不是什麼大人啦。”韓熙載擺了擺手,笑著說道。
蘇宸走到跟前,說道:“先生,又在這里作畫嗎?”
韓熙載輕聲嘆道:“與老友過來垂釣,一時心生所,寫了一首詞,蘇宸,你過來瞧瞧。”
“寫了詞?”蘇宸一怔,目看向畫板上的宣紙,上面的確寫著一首詞,詞牌名是“訴衷”。
這是唐教坊曲,由晚唐溫庭筠取《離》中“眾不可戶說兮,孰云察余之中”之意,創制此調;雙調四十四字,上下片各三平韻。
那溫庭筠通音律,詩詞兼工,但是寫詩與李商齊名,時稱“溫李”。其詩辭藻華麗,秾艷致,容多寫閨。
他的詞更是刻意求,注重文采和聲,就在晚唐諸人之上,為“花間派”首要詞人,被尊為“花間派”之鼻祖,對詞的發展影響很大。在詞史上,與韋莊齊名,并稱“溫韋”。
蘇宸也算中文系高材生,對這個冷門詞牌也有了解,平靜掃了一遍后,微笑道:“先生高才,詞藻樸實,但真實,若晚輩所猜不錯的話,這首詞正是先生的生平寫照了。”
“哈哈哈,蘇宸小友,真是慧眼啊!”韓熙載笑了笑,轉對著旁的男子說道:“徐賢弟,給你引薦一下,這位是蘇宸公子。昨晚你在我府上,不是贊過那首皮日休的詩,字雋永,筆鋒獨特嗎,就是他所寫。”
“噢?就是這位年才俊啊!”姓徐的男子,目地打量著蘇宸,看他穿戴簡單,臉上都是汗漬,沒有穿著士子貢士的襕衫,有些好奇。
蘇宸拱手行禮道:“不敢當,晚輩見過這位先生。”
韓熙載繼續介紹道:“我這位徐賢弟啊,姓徐名鍇,字楚金;在朝廷時,與老夫莫逆,曾同為書省的書郎,目前是集賢殿的大學士,過來到潤州公差,順道看我這老友來啦。”
“原來是徐大學士。”蘇宸心中微,這是南唐二徐之一啊,徐鍇與徐鉉可是南唐朝廷的兩位肱人才。
不過,徐鍇從政能力一般,但學富五車,通文字訓詁學,相當于南唐的一部活字典。據傳,李煜得了一本古《周載齊職儀》,整個江東無人通曉此書,他請教徐鍇,這徐鍇卻能逐一注釋解答,無所偏忘。
徐鍇對蘇宸那自一家的“瘦金”筆楷書,印象深刻,頗有唐朝褚遂良、薛曜的筆法傳承之風,只是更加特殊,筆跡瘦勁,至瘦而不失其,天骨遒,給人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之。
“蘇宸公子年紀有多大,可曾參加去年的科舉秋闈?”徐鍇心生才之心,饒有興趣問道。
蘇宸尷尬,搖頭道:“沒有參加,其實我……只是個州府書院的生徒份,沒有畢業,就輟學了。”
“肄業生徒?”徐鍇有些驚詫,州府有書院,在書院學習就是生徒的份,如果沒有畢業,中途退學,就是肄業了。
由于南唐的科舉效仿唐代舊制,雖然也有一些改制,但總差不多,主要設進士科,還不像宋明時期三級科舉制,有秀才、舉人這些份。而唐代的秀才,與宋代的秀才,明清的秀才都是不同意思。
南唐的進士科,沿襲唐代余習,詩賦為科考的主要容。
不過,南唐三位帝王對科舉取士的態度有所不同,因此考試容也有一些變化。比如烈祖李昪在位時,重視儒吏,以經義法律取士為,力圖革除武人為之弊。登基不久便下詔曰:“前朝失,四方崛起者眾。武人用事,德化壅而不宜,朕甚悼焉。三事大夫其為朕舉用儒吏,罷去苛政,與民更始。”
李昇在經義基礎上,更重視以法律取士,為烈祖時期科舉考試的新趨勢。但此種趨勢并未得到發展,因為李璟、李煜都是鐘文學之人,更喜歡以詩賦取士,所以李昇歸西之后,便取消了這種律法考試容。
而這徐鍇正是南唐讀書人中的學識淵博之輩,脾氣也特殊,在李昇時期對科舉制度頗多不屑,據后世五代史中《徐鍇傳》所載:“升元中,議者以文人浮薄,多用經義法律取士,鍇恥之,杜門不求仕進。”
這句簡單解釋就是:徐鍇對當時烈祖以法律取士的行為,自覺對文人恥辱,不屑一顧,關上門在家研究學問,不求仕途。
事實也是如此,在李昇一朝,徐鍇都沒有出來仕做,直到李璟登基之后,徐鍇才出來參加鄉貢,以學問破格進朝廷,為書省的校書郎,在那個時候,跟韓熙載為了同事兼摯友。
“對,算是肄業的生徒!”蘇宸大方承認。
徐鍇蹙眉,目轉向了韓熙載,有些許詫異和詢問目。
韓熙載有些尷尬,因為他當日和蘇宸見面,閑聊片刻,主要圍繞畫卷和字上,并沒有細問他的士子份。而且韓熙載這個人,不拘小節,往往看人只看才華,格是否合脾胃,不在乎份。
“哈哈,沒有參加科舉也無妨,看你年紀不大,也就剛及弱冠吧!即便肄業了,也可以回書院,上一定錢貫費用,領取考引,可重新報名參加科舉。”韓熙載為他出主意。
蘇宸心中失笑,他雖然讀了中文系進修,背誦了一些唐詩宋詞;但是,若要參加科舉,寫駢文的唐賦,注重不同的韻腳和轉合,寫出錦繡文章,那就不可能了。畢竟他可不是從小讀經書長大的純古人,教育環境不一樣啊。
“科舉方面,晚輩并無志向。”蘇宸如實說道。
韓熙載聞言愕然,徐鍇更是鎖了眉頭,似乎對他的言論,到詫異不解。
這蘇宸是沒有才學,玩喪志,無能力參加科舉?
還是此人自持才華,對當今朝廷和局勢不看好,才故意逃避仕的?
徐鍇并不了解蘇宸是哪一種;但韓熙載曾跟蘇宸有過一面之緣,相談甚是投機,不認為他是沒有才華之人。
韓熙載打個圓場笑道:“功名利祿都是外事,不談這些了,老夫如今也是白丁份,哈哈,反而覺得更加清閑自由,滋潤愜意!蘇宸啊,不知你對《訴衷》的詞牌是否了解,寫過這方面的詞曲沒?”
蘇宸謙虛道:“不是很悉!
徐鍇看了韓熙載一眼,在旁忽地冷笑道:“這個詞牌,你不會連一首也沒做過吧?”
蘇宸到這位徐大人的輕視,心中思忖,他也不想剛見面,就在這丟了面,讓韓熙載跟著落面子,至自己目前還有在南唐潤州生活,于是笑著道:“寫是有寫過,不過卻是花花草草,不更事的閑愁,有些拿不出手,特別看到先生作的這首詞后,平添幾分對英雄遲暮的敬重,正好可以據韓老的生平和詩詞,仿寫一首出來!”
“哦,依據老夫的生平,寫出一首詞來?”韓熙載神一,這等于為別人量而寫一首詩詞,需要知道別人的過去經歷和心中意境,才能寫出相映襯的詩文來。
徐鍇聞言后,也來了興致,這年輕人要以韓熙載的生平,寫出一首類似訴衷,同一首詞牌,同一個人的經歷生平,對比之后,高下立判,更能現出,二人誰的詞更高一籌了。
蘇宸是背過這個詞牌比較,所以,暫時只想到陸游的那首訴衷,因為跟自己的年紀不符,所以才說出以韓熙載的生平原型來做參考,這樣避開詞中的老者心態。
韓熙載目閃亮,遞出竹桿筆道:“蘇小友請!”
“那在下獻拙了。”蘇宸點頭接過筆來,沉一下,然后提筆寫下了陸游那首膾炙人口的《訴衷》:
“當年萬里覓封侯,匹馬戍梁州。關河夢斷何?塵暗舊貂裘。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老滄洲。”
韓熙載和徐鍇看完之后,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驚訝之;這首詞可別剛才那首意境強多了,比韓熙載寫自己生平還要深刻,此等才,絕非尋常士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