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趙尋清的話在他耳邊落下, 邵星闌腦海中似乎有煙花“砰”的一聲綻放，隻覺得整個人都飄飄然，仿佛是在做夢。

    “叔叔阿姨……想見我？”

    邵星闌有些恍惚。

    趙尋清看著他，反問道：“你不想去？”

    “不是不是！”邵星闌立刻搖頭, 他張了張, 有些訥訥道：“叔叔阿姨……怎麽會想見我？”

    怎麽會在出了這麽多事之後……還想見他？

    趙尋清睨著他：“你說呢？”

    邵星闌有些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片刻之後, 他猛地把趙尋清抱進懷裏，腦袋埋在他的肩窩不住地喚著：“哥, 哥，哥哥哥……”

    趙尋清推搡未果, 片刻之後泄了力一般垂下手。他任由邵星闌抱著他，自己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語調輕快：

    “給你個機會，還不想想怎麽討好我爸媽？”

    邵星闌猛地抬起頭, 整個人明顯有些慌：“我我我我需要準備什麽嗎？”

    “叔叔阿姨喜歡什麽？我現在準備還來得及嗎？”

    “叔叔阿姨什麽時候有時間？他們想什麽時候見我？不不不我不急我不急，看叔叔阿姨的心, 我我我我去問問別人我該準備些什麽東西……”

    邵星闌一時慌無比，在門前走來走去。趙尋清倚在一邊看著他，時隔五年, 麵上終於久違地掛上了輕鬆的笑意。

    ……

    見家長這件事, 趙尋清本來以為折騰的是邵星闌, 卻沒想到最後折騰的是他自己。

    趙尋清和趙父趙母確定了三天後一起吃飯, 邵星闌這段時間就跟瘋了一樣，有時間就神經兮兮的纏著他問他趙父趙母的喜好，問他們對兒婿有沒有什麽要求，問他當天應該穿什麽才能表現出鄭重……雜七雜八一堆的事, 趙尋清簡直頭疼的不行。

    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邵星闌經過幾日的糾結，新買了一套休閑中又帶著點鄭重的西裝，手上提著大包小包各類禮品。淩晨五點就起床，出門前裏裏外外收拾了好半天，連一頭發都確保讓它待在該待的位置上。

    他們定的時間是上午十點，可邵星闌卻是八點半就出了門，不到九點就到了趙尋清家樓下。

    他也沒提前和趙尋清說，隻是自己坐在車上，過鏡子慢慢梳理自己的頭發。

    直到車窗玻璃被敲響，邵星闌轉過頭，就見外麵的趙尋清一臉一言難盡地看著他：“你在幹嘛呢？”

    他隔著老遠就看見這邊有個車很眼，走過來一看還真是他的車。

    他看了眼時間，才九點多一點：“不是說十點嗎？怎麽來那麽早？”

    邵星闌道：“我怕會堵車，就來早了一點……”

    趙尋清嘖了一聲：“來了怎麽也不說？自己在這兒坐著幹嘛？”

    邵星闌了鼻子：“我怕叔叔阿姨還沒起來，去的太早打擾他們……”

    趙尋清無奈：“我爸媽都是老師，怎麽可能這個時候還沒起。”

    他直起子：“你在這兒等會，我去前麵買點東西，一起回去。”

    邵星闌立刻就要拉開車門：“我陪你一起去。”

    趙尋清小區樓下不遠的地方就是菜市場，走不了幾步路就到了。

    這個時候不早不晚，裏麵的人也不算太多。趙尋清沒戴口罩，依著趙母的吩咐給買各種東西。

    趙尋清本就長得惹眼，更別說後還有邵星闌這麽個對於菜市場而言的異類，一路上吸引了不目，也引得周圍的人竊竊私語：

    “剛剛那人，我看著怎麽像老趙家的兒子啊？”

    “我看著也像！”

    “老趙家的兒子？他回來了？”

    “老趙前段時間不是在住院嗎？這當兒子的總不能不管自己爹吧？”

    周邊的人議論紛紛，趙尋清聽在耳裏，忽然覺得其實也沒那麽難以接。

    小城小鎮的人大多互相悉，所有的流言八卦一傳十十傳百，總是瞞不住。曾經的趙尋清也經常能從別人口中各種八卦，隻不過現在把主角換他了而已。

    他走到一個買調料的攤子，練地報出趙母需要的東西。

    “好嘞，一共32塊8，給你抹個零，32就行。”老板很是豪邁，趙尋清也不忸怩，拿起手機付了款。

    袋子給他的那一瞬間，老板才對他嗬嗬笑著道：“阿清可好長時間沒回來，這次回來是給你爸看病的？”

    趙尋清頓了頓，十分自然的點了點頭，衝他笑道：“是啊，他年紀大了，脾氣又倔，總得有人勸著。”

    老板哈哈笑了笑：“回來好，回來好。”他目一轉，又落到他後的邵星闌上，好奇問道：“這是……你男朋友？”

    趙尋清作一頓，邵星闌卻是眼前一亮，麵帶期冀地看著他。

    趙尋清遲疑片刻，含糊地應了一聲：“唔嗯。”

    邵星闌眉眼瞬間笑了開來，目灼灼地看著他。

    老板還很八卦：“這次回來還是見家長的？談了幾年了啊？”

    趙尋清道：“有十年了吧。”

    老板一驚，有些驚訝的看著他，趙尋清已經拎著菜走了，邵星闌喜滋滋地跟在他後。

    老板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嘖嘖搖了搖頭：“十年了……”

    “我就說嘛，趙家那麽好的孩子，怎麽可能去做拆散別人婚姻這件事……”

    ……

    菜市場何種熱鬧趙尋清已經管不住，後的人自出了菜市場開始就小心試探地握住了他的手，見他沒有拒絕，又十分過分地十指相扣，眼睛亮晶晶的看著他：

    “哥？”

    趙尋清隨意哼了一聲。

    邵星闌卻沒說話，隻是把手攥在掌心，一句又一句地喚著哥。

    趙尋清走在他前麵，眼底的笑意後的人自然是注意不到。

    男朋友，其實說來也什麽病。

    畢竟，他們當年，其實本沒人提過分手。

    ……

    邵星闌戰戰兢兢，進門之前還拉著趙尋清反複問他自己今天的穿著是否合適。他想過很多，哪怕趙父趙母看在趙尋清的麵子上願意見他一麵，但對他這個“罪魁禍首”，多還是該有些不滿的。他也想過萬一趙父趙母不喜歡他、要刁難他、甚至不同意趙尋清和他在一起會怎麽樣……但種種的想法，都在趙尋清拉著他進房間之後消失無蹤。

    趙父趙母的態度很平靜，仿佛麵前的人不是害得趙父兩次病危的“兇手”，也不是自己兒子的人，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客人。

    趙母打過招呼後就進廚房忙活，邵星闌在客廳和趙尋清陪著趙父坐著，有些惴惴不安。

    趙父打量了他兩眼，神平靜，問了他幾個平常問題，邵星闌一五一十地回答了。

    到了最後，趙父喝了口水，道：“知道了。”

    邵星闌一瞬間不明白這句“知道了”是什麽意思。

    趙父沒有再說話，邵星闌在沙發上坐著也有些局促不安。

    廚房裏時不時能傳來炒的聲音，隨之而來就是撲鼻的香味。邵星闌看了眼趙尋清，征詢道：“我去廚房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幫阿姨的？”

    趙尋清點了點頭，領他過去。

    趙母聽到靜空回頭看一眼，嗔道：“飯還沒好呢，來廚房幹什麽？”

    邵星闌道：“我看看您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趙母不以為然，這個年齡的孩子，又是從小生慣養的，哪能指他會做飯？正要開口讓兩個孩子回去，就見邵星闌指著一邊的土豆道：“這個是要切嗎？”

    趙母隨口應了一聲，就見邵星闌練地拿起菜刀按住土豆，“唰唰唰”的，一個土豆很快就切了細均勻的。

    趙母有些發愣，半天後才道：“你會做飯啊？”

    邵星闌有些不好意思：“以前上學的時候覺得吃外賣不好，就學了一點。”

    邵星闌這話說得委婉，趙母卻是聽懂了什麽。回眸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卻見他聳聳肩，一副異常無辜的樣子。

    趙母瞪了他一眼，又對著邵星闌道：“會做飯好，平常在家也能自己做著吃。”

    邵星闌笑著應好。

    經了這麽一出，趙母對他的態度也和了些許，見他願意幫忙也不客氣，指使著他切菜摘菜，倒是把自己的親兒子趕到了門外。

    飯很快就做好，邵星闌在趙母的招呼下坐了下來。席間一切正常，沒有什麽刻意的刁難，隻有再正常不過的詢問家常。

    邵星闌邊吃邊回應，原本繃的神經也放鬆了下來。

    直到一頓飯吃完，趙父要去午睡，趙母說了讓他之後沒事就來這吃飯，邵星闌都還是恍惚的，不敢相信竟然就這麽輕輕鬆鬆地過關了。

    趙尋清送他出去，邵星闌腳步一個深一個淺，整個人都不在狀態。要不是趙尋清拉住他，他能一腳踩進坑裏。

    “傻乎乎的幹嘛呢？”趙尋清雙手在兜裏，閑閑地看著他，眉眼是克製不住的輕緩笑意。

    “哥……”邵星闌再次確認：“叔叔阿姨是……同意了？”

    趙尋清看著他呆傻的樣子，輕聲笑道：“你覺得呢？”

    邵星闌看了他許久，接著猛地掐著他的腰把他抱了起來，趙尋清驚呼一聲，下一瞬整個人就飛了起來。

    趙尋清雙手下意識抱住他的腦袋，整個人都飄在半空轉圈圈，他又好氣又好笑，聲音在空氣中都有些起伏：

    “你幹嘛呢？不稚啊？放我下來！”

    “我不——”邵星闌聲音在空氣中飄，他轉了好久才把趙尋清放了下來，一雙燦爛的星眸一眨不眨地看著趙尋清，眸間的快活之意難以掩飾。

    他手捧住趙尋清的臉，似乎想要親上去，但又怕讓他不高興，最後隻把他抱在懷裏，借此表達自己的高興：

    “哥，哥，”他聲音難掩喜悅：“我好開心啊……”

    趙尋清下擺微抬，擱在他的肩膀上，著青年有力的心跳，最後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他十指他的發間，輕輕攥了攥，低聲道：“傻子……”

    ……

    邵星闌一早就約好了國外的機構，等過了段時間趙父恢複的差不多之後就帶著一行人去了國外。

    他在那裏有一套房子，離機構也近，一行幾人就住在那個地方。

    醫生先是幫趙父進行前檢查，使達到最好的狀態之後，又開始製定手計劃，等到一切準備妥當之後，趙父也進了手室。

    眼見這麽一臺大手即將開始，當事人趙父倒是心態平和，整天笑盈盈的，進手前還開玩笑說他要是死了記得挑一個還一點的墳墓下葬，氣得趙母直接扇了他一掌：“多大年紀的人了，胡說八道些什麽東西？”

    話是這麽說，趙母的手卻是在抖著。

    趙尋清站在一邊，呼吸也是一瞬間的僵。

    哪怕知道這個手功率很高，醫生又是國際專業醫生，趙尋清還是克製不住的心慌。

    醫生在一邊催促，趙母終於放手。

    在被推進手室前幾秒，趙父忽然出聲：“兒子！”

    趙尋清驀然抬頭。

    趙父衝他笑了笑，道：“沒什麽大不了的，你老子前幾次都撐過來了。還有……”

    “別想太多，我沒怪過你。”

    手室的門被關上，趙尋清瞬間淚崩。

    他應該堅強的，母親還在這裏，他應該更堅強的……

    邵星闌抱著他，大手在他的後背一點點順著，沒有說話，隻是靜默地給他勇氣。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

    哪怕知道這個手時間很長，但長時間沒有消息，仍舊是讓人心中難熬。

    趙母在一邊走來走去，神難掩焦急。趙尋清在另一邊，也是手指握了拳。

    手從上午開始，一直到中午都沒有結束的跡象。邵星闌專門帶來的助理就承擔起了照顧他們的責任。午飯送到時，邵星闌勸著母子二人先吃了一點，繼續開始煎熬的等待。

    時間一點一點過得極慢，趙母手都已經開始抖了。趙尋清坐在他邊，擁著，目也是一眨不眨地落在手室上。

    三人都沒有說話，但彼此間的氛圍也都是無比沉肅。

    邵星闌勸他們這種手十幾個小時都是正常的，但是時間越長，越難熬。

    一直到快五點的時候，手室裏才有了些靜。

    趙母眼千裏了一亮，連忙迎了上去。

    醫生打開門走了出來，目在他們上劃過，在眾人膽戰心驚的目下，摘下口罩笑了笑，用稍顯別扭的中文說出了兩個字：

    “恭喜。”

    “手……功。”

    ……

    老趙說是去治病，但快一個多月了都還沒回來，就有人說他是跟著兒子走了，去大城市生活，以後估計不會回來了。

    沒有據的話傳得沸沸揚揚，弄得趙父趙母任教的學校都不止一次打電話過來確定二老是不是真的有要辭職的心。畢竟二老資曆不淺，學校能挽留還是想挽留的。

    豪華的車子駛過不算寬敞的道路，對車稍有了解的看見那輛車都不由側目，心想這麽個小縣城，誰家的那麽有錢買得起這麽貴的車。

    下午的時異常悠閑，老小區的鄰裏鄰居都聚在一起守護下棋。車子慢慢駛進小區，難免會引起眾人注意。

    “呦！著誰家的小孩那麽出息？這車看著可氣派！”一老大爺驚道。

    他們正說著話，車子就已經在他們這棟樓下停了下來，一行人紛紛來了興致湊上去看熱鬧，卻見駕駛座車門打開，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下了車。那年青人高長，通氣派，一看就是有錢人家養出來的孩子。

    大爺大媽們還在奇怪這是誰家的孩子怎麽之前沒見過。就見那年青人轉到了後座，打開車門，子半彎，攙著裏麵的人走了出來。

    眾人呦了一聲，在看清出來的人時更是一陣嘩然：

    “老趙？”

    “怎麽是老趙？”

    趙父回頭看著一旁的鄰裏鄰居，笑嗬嗬地衝他們打了個招呼。

    眾人也就圍了上來，嘖嘖稱奇：“老趙，你可回來了，我們還說你跟你兒子一起去大城市福了，不回來了呢！”

    “就是啊，還坐這麽氣派的車回來，你出息了呀？”

    趙尋清也在一邊攙著趙母走了過來，一群人見了他，又看著趙父邊俊逸不凡的青年，開玩笑道：

    “老趙，這人是誰啊？瞧著跟你兒子似的！”

    一群人紛紛應和，趙父頓了頓，隨即揮揮手，佯怒道：“什麽跟我兒子似的？”

    他看了眼邵星闌，輕哼了一聲：“這本來就是我兒婿，可不就是兒子了？”

    邵星闌有些訝然地看著他，趙父等著他：“愣著幹嘛？爸！”

    邵星闌立刻應道：“爸！”

    趙父這才心滿意足。

    邊的人看著有些羨慕又有些酸，開玩笑地道：“老趙，你這兒婿不簡單啊，這車得不錢吧？”

    他似真似假地說：“阿清這回看來倒是有福氣了，找了個那麽有錢的對象。”

    這話本來沒什麽，但配上他這有些怪氣的語氣，就不免讓人想到當年別人說的趙尋清當小三破壞別人的事。

    趙父睨了他一眼，語氣帶著無奈與歎：“沒辦法，優秀的人總是和優秀的人出雙對的。”

    “我兒子一幅畫能賣幾百萬，他就是想平凡也平凡不了啊，你說是不是？”

    “說起來我還要羨慕你，你家孩子多省心，哪想這小兔崽子，盡會給我找麻煩。”

    “今天說想接我去a市生活；明天說想給我和他媽買一套大點的房子。你說我們家就那麽多人，要那麽大的房子有什麽用是不是？房子小點才好啊，小點住著安心，你說是不是？”

    那人臉一陣青一陣白，最後尷尬地笑了笑，轉倉促離開。

    ——誰不知道他家裏有兩個beta兒子，如今大兒子結婚，還沒自己的房子，帶著孫子跟兩個老人家在一起；小兒子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了，到時候總不能三家人住在一起。

    最近一直在為這事鬧得飛狗跳呢。

    酸溜溜的人總是離開了，眾人又笑著開口，抓著趙父問個不停。趙父在國外帶那麽長時間聽的都是鳥語，早就憋不住了，當即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

    趙尋清和趙母對視一眼，趙母無奈翻了個白眼，對著邵星闌招呼道：“走，不管他，讓他自己在這吧！咱們回去！星闌開了一路的車，該累壞了……”

    二月底的天，熬過了淩冽的寒冬，已經有了些暖意。

    小區裏那棵老樹不知有多年的曆史了，枝繁葉茂，寬闊的樹幹下是居民們閑暇時的最佳的休閑地。

    樹下石桌有一，石凳若幹。一群人圍著中間坐著的趙父，三言兩語，熱鬧異常。而另一邊，趙母則帶著兩個兒子，回到那個小而溫馨的家。

    一切都正當時宜。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還有一章清哥的番外，後麵就是江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