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溫夜風吹進來，煙味盪空，仿佛也吹散不久前一即燃的火氣，彭東瑞跟沈弗崢搭話的語調，仿若兩人是好友。

沈弗崢手臂搭著鍾彌後的椅背，還是慣常那副從容不迫的樣子，點到為止的禮節，由他做來，很多時候不像抬舉，像一種冷淡的施捨。

他音淡淡的：「我的人不是在桌上嗎？就是我，你輸給誰都是一樣的。」

「鍾小姐今晚運氣的確好。」

彭東瑞也笑著點頭，話音卻不聲一變，「新手嘛，線上賭博新用戶充值都是要返水的，不拿點甜頭出來，們怎麼肯局啊？」

說完，他將問題拋給鍾彌，「鍾小姐，去過粵市沒有啊？」

鍾彌興致缺缺地答：「沒有。」

彭東瑞話興很濃的樣子，他跟鍾彌沒過節，甚至可以說鍾彌變相幫過他一個大忙，他家裡那個上不了臺面的私生子，他早看不下去了，但沒辦法，這麼多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忍著。

偏偏沈弗崢有本事，為了一個小姑娘，說把人打發走就打發走，手都沒髒一下。

彭東瑞多有點不是滋味，了眼中釘，又好像忽然多了中刺。

他饒有興致地看著鍾彌說：「鍾小姐有機會可以去那邊玩玩，粵市地方雖然有點小，倒也有意思的，那邊的酒店窗戶都打不開，你知道為什麼嗎？」

鍾彌沒說話，只與他有一個眼神鋒。

彭東瑞忽的笑一聲：「怕人跳樓啊！」

「昨天還是小賭王呢，今天就輸家當，跟做夢似的，輝煌一刻人人有，可人生多得是下坡路，鍾小姐，今晚多贏點啊。」

鍾彌知道這是話裡有話。

也非常明白一件事，人要和所在的圈子匹配，有麼有錢權，有麼有分，否則談什麼平等尊嚴都是可笑的。

而拼命維護所謂的尊嚴，就像古裝劇里瀕臨城破的圍牆，無論怎麼嚴防死守，最後場面都不會好看。

本質上，尊嚴就是不容他人的東西，像不存在一樣放在那裡，才是最好的狀態。

於是鍾彌真當聽笑話一樣不過心，只大大方方地亮牌，人聲甜。

「好哇，彭先生這麼有經驗，那就麻煩你多走一截下坡路，讓我今晚這輝煌一刻更輝煌吧。」

是笑著的，無憂亦無懼。

蔣騅的髮小在旁邊看到鍾彌亮出的牌，立馬咋舌說：「我靠！上一把抓葫蘆，這一把抓同花，你這運氣不去粵市賭一把，真的都虧了吧！」

沈弗崢輕燦爛笑臉，眼神親昵又溫。

「運氣就是好的。」

那話聽著不像慨，好像理所當然。

散場時，已經是新的一天。

小樓下，夜風更甚。

立於黃昏黎明中的時間點，是一天裡最冷的時候，鍾彌穿上沈弗崢的西裝外套，的質襯在手臂皮上，很快生暖。

上車前，鍾彌往小樓門口看。

彭東瑞的車並沒有帶走那位謝律師，手指按打火機，掌心火一瞬照亮面孔里的急，好似這煙的癮，忍了很久。

鍾彌年紀輕，從生命里劃去九年，還不太知事，九年可以讓人生疏到面對面坐著，不迴避，也無緒。

不能想像。

後車鏡里的路燈樹影，漸遠漸小，最後在平穩的拐彎中徹底消失。

鍾彌看著沈弗崢，兩度言又止，只覺得自己奇怪，為什麼會想問「你和前友一點都沒有嗎」這種問題？

這種好奇，無關拈酸吃醋，像落一池冷水裡，自知水再好，也終會沉進湖底。

不敢承認自己是在怕，怕自己也有為「沈弗崢前友」的一天。即使是想像，也無法坦然坐到他對面的位置上去，與他事隔經年對視，接他毫無波瀾的目。

在你生命里掀起巨瀾的人，慢慢為脈搏心跳一樣的存在，有天靜下來了，好像你也會隨之死掉。

車子駛常錫路，法桐樹幹纏綴數層璀璨燈串，一路星。

鍾彌趴窗邊，忽然出聲：「好漂亮啊。」

沈弗崢慢慢減下車速，轉頭問：「要不要下去看？」

有一刻的猶豫。

那裡曾是外公的住所，是媽媽的家，好像與也有千萬縷的聯繫，然而外公和媽媽二十多年前就已經搬離京市，不再回來。

與這城市無瓜葛。

這裡，留住的，只有邊這個男人。

「不要。」

鍾彌看著夜里的復古小樓，藝考那次和媽媽過來，看見閉的門口擺著一隻銀垃圾箱，寫著止吸菸，文明參觀。

今夜沒看到。

這房子的所有變更都與毫無干係，鍾彌搖搖頭，「又不是我的。」

將目收回眼前。

想，如果有一天，和沈弗崢分開了，大概會和媽媽一樣，再也不願意回這裡。

被回憶泡撐大的海綿，再塞進原來的杯子裡，難免會出眼淚來。

沈弗崢問不，要不要吃夜宵，到酒店的時候，餐點已經提前送到房中。

後半夜的菜，難得有鰣魚。

海棠無香，鰣魚多刺，未完，人生三恨占其一。

鍾彌筷子時想起來，春末夏初，正是吃鰣魚的最佳時令，認真賞味，不辜負好食材，卻被沈弗崢突如其來一句話激到，細魚刺險些卡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