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沈祺然猛地睜開眼睛。
他躺在床上, 額頭滿是冷汗,呼吸急促。他盯著陌生的天花板,恍惚間什麽都想不起來。
這是哪裏?他怎麽會在這裏?他……他剛才不是在蘿公主的行宮裏嗎?然後……
然後?
然後發生了什麽?
頭痛裂, 他艱難地坐起,捂住頭發出痛苦的/。約察覺到一道視線, 沈祺然立刻抬頭, 冷不丁對上一個人的眼睛。那人坐在牆角的一張椅上, 臉上沒什麽表,似乎從自己醒來起,這個人就一直在靜靜地看著他。
是……艾瑟。
“醒了?”男人優雅地起, 慢步朝床邊走來, 仿佛自言自語般低語了一句。
“比預料得要快啊。”
沈祺然尚有些迷茫,但對上那人的眼睛,那雙遊移著點的詭異眼瞳,他腦中凝固的記憶仿佛開了閘的洪水,頃刻席卷了他的腦海。
修茵。合奏。夏舒允。可怕的足肢。還有……詭異的死亡。
“想起來了?”艾瑟勾了勾角, 他上有一種奇怪的迫, 讓沈祺然頭皮發麻, 彈不得, 隻能眼睜睜看著這個人坐到自己邊。
“你……”想問的問題太多, 沈祺然抖著,良久才出一句。
“你和夏舒允, 到底是什麽東西?”
這話聽起來像是罵人——當然沈祺然也的確想罵人——他是真不知該怎麽形容自己的所見所聞。先前經曆的一切完全顛覆了他的三觀,雖然知道這個世界有蟲族存在, 也從電視或各種上見過影像,但道聽途說和親眼所見,帶來的震撼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
艾瑟挑挑眉:“你覺得呢?”
“你們和蟲族勾結了?”
艾瑟笑了。
“你們?”他的笑容很古怪, 目也意味深長,讓沈祺然有些骨悚然。
“你應該說——”他突然拉起沈祺然放在床上的手,曖昧地十指握,笑意詭譎,“‘我們’。”
沈祺然背後的寒都要豎起
,他想回手,卻完全掙不開——不知為何,雖然心拒絕,他的卻並不抗拒艾瑟的,甚至還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依和喜悅,所以他的掙紮並不激烈,像極了拒還迎。見沈祺然急得都要哭出來,艾瑟發出了愉悅的笑聲,他用手指輕輕點了點沈祺然的額頭。
“不如,你先看看自己的狀況?”
沈祺然怔了一下,趕將意識沉進自己的神識海。
茫茫大海上,雲層依舊層層疊疊遮蔽著天空,一切都風平浪靜,隻是在海中央的孤島上,出現了一個奇怪的黑線球。不,它更像是一個被纏縛的黑卵,足有一人多高,無數散發黑氣的線從黑卵延出去,一部分深深紮進孤島的土地,一部分延到海水中,另一部分則直天際,探厚厚的雲層中。它們共同編織起一個巨大的黑網,遮天蔽日地覆蓋遍他神識海的每個角落。
從神識海被夏舒允的音樂強行共鳴卸去防後,沈祺然就預到對方是要在神識海裏做文章,如今預真,隻是施為的人不是夏舒允,而變了艾瑟。
“你做了什麽?”沈祺然瞪著艾瑟,他約能猜到一點,卻完全不敢去想那個答案,“這是什麽??”
“一個標記。”艾瑟始終微笑著,口吻輕鬆而隨意,“宣告你已加我們陣營的標記。沈祺然,你不再是純粹的人類,你已經變和我,和夏舒允,和我們一樣的‘東西’了。”
房間裏頃刻安靜得可怕。
沈祺然死死盯著艾瑟,良久後,他突然翻下床,拔朝外跑。但他的手還被艾瑟握著,對方隻是輕輕一拽,沈祺然就不由自主地又跌回到床上,他突然沒有一點力氣,甚至連反抗的意誌都很難再萌生。
“我不信。”他口劇烈起伏著,腦中一片,“你是騙我的,是不是?你是騙我的!我不信!這不可能!!”
太荒謬了,他是人類,怎麽可能就因為神識海裏多出一個奇怪的東西,就宣告他不再是人類了?
“你應該已
經覺到了。”艾瑟淡淡道,“我沒有騙你。”
沈祺然本聽不進去,他拒絕麵對這樣荒謬的事實,但越是恐慌,越是代表他心深已經認可了對方的說法。
是的,這是真的。一個聲音說。
因為這就是他的命運,是原著早就擬定下的命運——他終究還是站到了艾瑟這邊,為向艾瑟效力的棋子。就算他再怎樣竭力規避,還是沒能逃過和邵行為敵的境,甚至會在艾瑟和邵行的鬥爭中,為一個下場淒慘的犧牲品。
艾瑟靜靜地看著躺在床上的人,看著他從激烈拒絕,到痛苦掙紮,又到茫然無助,最後變頹然無力的靜默與絕。
——一如當初的自己。
他靜靜地看了許久,移開目,平靜道。
“你聽說過,蟲族的‘族群意識’嗎?”
沈祺然目一片死灰,但聽到艾瑟的話,他遲鈍的思維還是緩慢地運轉起來。
他聽說過。
在邵行送他去默黛爾星的那艘星艦上,他看過的那本《帝國戰爭史》裏,就提到過這個概念,原話好像是——
【它們的可怕之,不是強悍的軀殼,不是強大的繁能力,甚至不是匪夷所思的進化速度,而是它們的族群意識。】
族群意識是一種集潛意識的高度凝合,在蟲族的種群裏,每一個蟲族是個,卻又不完全是個。它們擁有著共同的意誌和使命,即種群的生存和繁衍。對蟲族來說,族群意識就是它們的本能,它們發自心地認同它,服從它,追隨它。人類宣揚的勇敢,忠誠,無私,奉獻,在蟲族的族群意識麵前統統都是笑話,因為每個蟲族都能做到,為了族群的生存和繁衍,它們可以獻出一切,並永遠不會背叛自己的族群。
“你現在已經為族群的一員,再也無法違抗它們集的意誌,”艾瑟說,“我知道現在的你難以接,但等你被同化,你就不會這麽想了,就像夏舒允一樣。”
聽到那個名字,沈祺然的目抖起來,他忍不住想起了那
個曾經青靦腆的年,想起了那隻破而出的恐怖足肢,也想起了危難之時,那人艱難吐出的那句“快跑”。
“夏舒允他……”鼻頭有些發酸,沈祺然聲道,“他也是被你這樣標記的?”
艾瑟搖搖頭:“不是。”
“他最初不過是一名被寄生了神母種的底層種蟲。當然,他是毫無所覺的,種蟲隻有到母召喚,才會破而出,悄無聲息地侵占宿主的神識海。蟲族王在宇宙中播撒過數以億計的種蟲,等種蟲發育,隻要王陛下一個指令,人類的世界就將被完全顛覆。”
說到這裏,艾瑟突然嘲諷地笑了一聲。
“可惜,拜你老公所賜,也就是我們偉大的邵行元帥,”他語含譏諷,“王陛下的本遭了重創,暫時失去了與種蟲們的聯係。”
“而夏舒允是個例外,在沒有王母催發的況下,他的種蟲意識還是萌生了,甚至發生了異變,為了次皇。”
“次皇?”在沈祺然接過的資料裏,從未出現過這個名詞,他忍不住追問,“次皇是什麽?”
“次皇是高於種蟲的存在,”艾瑟說,“雖然同樣要服從族群意識,要聽命於蟲族王,但次皇可以自行組建自己的族群,他們甚至可以挑選自己的族裔,像王陛下播種種蟲一樣,將自己的神印記植族裔的神識海。次皇對族裔有著絕對的控製權,族裔也絕對無法背叛次皇,就像我們最終都要服從於族群意識一樣。”
族裔……
沈祺然突然想起來,夏舒允被刺殺後,和艾瑟有過一段簡單的對話,當時他本聽不懂,但現在——
“克拉麗,也是你的族裔?”他震驚地看著艾瑟,“你卻殺了??”
“我可沒有手。”艾瑟無所謂道,“隻是發出了一個指令,讓去死罷了。”
生死在這人口中如此輕鬆,仿佛死去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無足輕重的螻蟻。
沈祺然也終於明白,為什麽克拉麗的死連邵
行都調查不出問題來,畢竟誰能想到,那場看似意外的航空事故,其實是克拉麗主撞上艙壁自殺的呢?
“你為什麽要殺?”
艾瑟沉默了一下,目緩緩轉向沈祺然。
“因為你。”他說,“因為我想讓你為我的族裔,就必須空出一個位置。”
若非邵行把沈祺然護得太周全,他又不擅長侵神識海,在克拉麗死後艾瑟就想立即手了。和夏舒允合作,也並非是同族之誼,純粹是看中了對方能用音樂共鳴的方法打開沈祺然的神識海,方便自己下手標記罷了。隻是他沒想到事會這麽順利,邵行竟然突然離開,甚至沒有留下神暗哨,所以哪怕有些倉促,他還是提前手了,並大獲功。
“你想利用我對付邵行?”沈祺然覺得自己完全明白了,“所以才一定要讓我為族裔?”
艾瑟沒有說話,他盯著沈祺然的眼睛,輕輕地笑了。他從兜裏掏出一個黑的禮盒,掌大小,外麵纏著銀的帶,沈祺然起初隻覺得這盒子眼,很快就想起來了。
這是莫利亞學院畢業典禮那天,艾瑟曾拿出要送給他的生日禮。當時自己堅決不收,艾瑟也沒有惱,隻是留下了兩句意味深長的話——
——那我先幫你保管著。
——以後,你會收的。
艾瑟將盒子遞來,沈祺然心一萬個拒絕,但最終,他還是緩緩抬起手,接過了那個盒子。
若說剛才沈祺然對艾瑟關於次皇和族裔的描述還將信將疑,而此刻,他最後一僥幸也終於被摧毀——他沒有辦法拒絕這個人,對方隻是投來一個命令的眼神,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要服從。
他打開盒子,看到裏麵放著一枚純黑的尾戒,戒指環纏繞了兩圈,末端微微翹起,像是一條黑毒蛇吐出的蛇信。
在艾瑟的注視下,沈祺然拿起那枚戒指,也許是他心的掙紮太過強烈,住戒指的手突然抖了一下,戒指掉落在了床上。
艾瑟皺了一下眉。
從
沈祺然被種下神印記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天一夜,就算是自我意識再強烈的族裔,在次皇麵前也難以生出反抗之意,對方居然還有餘力掙紮嗎?
但他很快又釋然:夏舒允也說過,沈祺然有些古怪,或許一天一夜的時間對寄生來說還是太短暫,等寄生黑卵完全紮,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人終究會為一名完全馴服的族裔。
如他所料,當沈祺然從床上再度拿起那枚戒指時,他的手已經不再抖,那枚黑尾戒順暢地他左手的小拇指,牢牢地鎖死卡住。
艾瑟拉過沈祺然的左手,滿意地看著他並攏的手指。黑尾戒旁,無名指上就是銀白的婚戒,一黑一白,一暗一明,黑暗與明,墮落與純潔,極致的反差,也是極致的……諷刺。
“乖孩子。”他微笑著在尾戒上落下一吻,又輕輕了沈祺然的頭。
“期待我們下一次的會麵。”
他站起,形慢慢虛化,最後徹底消失在了房間裏。他的影一消失,像是牽拉木偶的線驟然崩斷,沈祺然子一,直接跌倒在床上。
像是經曆了一場漫長的噩夢,他過了許久才漸漸回過神,空木然的眼眸重新鮮活起來。他突然翻坐起,拚命去摘那枚尾戒,但無論他怎樣用力,哪怕將手指摳出了,那枚戒指仍牢牢固定在原位。
直至視線變得模糊,沈祺然才發現自己眼底溢出了眼淚。他連忙狠狠掉,然後仰起頭,盯著黑的天花板。
哭什麽啊。他對自己說。
沈祺然,你怎麽越活越沒出息了呢。
不過是著了艾瑟的道,為了一個什麽族裔嗎?就算艾瑟說的全都是真的又怎樣?大不了就當又穿越了一次,隻不過是開局直接空降到了敵方陣營,當初自己不也是這麽過來的嗎?一樣的必死開局,一樣的險境,至自己現在還好好的活著。
但……活著,真的是值得慶幸的事嗎?他忍不住想。
或者說,自己……還能再活多久呢?
搞清楚自己在何,已經是一個小時後的事了。
雖然心很崩潰,甚至想躲在被子裏逃避現實,沈祺然最終還是下了床,打開房門。
看到外麵似曾相識的走廊,他才明白自己是在何——這是星艦的休息艙。
“夫人,您有何吩咐?”門外站著一名守衛,見沈祺然出來,立刻上前詢問。
經過一番詢問和打探,沈祺然總算明白自己暈過去後發生了什麽——
不知艾瑟用了什麽辦法,那場居然沒有引起任何人的察覺和慌,按照這名星艦守衛的敘述,沈祺然和幾名軍部高層在預定的時間抵達了星艦,蘿公主和坎貝拉公主親自送行。一行人道別後,他們就登上了星艦,“自己”在這個過程中表現自然,沒有毫異常。
但沈祺然對這些事一點印象都沒有,也不知道到底是自己被清除了記憶,還是艾瑟做了什麽手腳控了他的行為。守衛說他在房間裏已經待了一天一夜,三餐也都是按時送進去的,現在距離他們抵達萊曼帝國王都,隻剩不到兩個小時。
“送我們登艦的隻有蘿公主和坎貝拉公主嗎?”沈祺然問,“艾瑟……殿下他們沒有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