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崩了?”
鍾聲響過,監裏一片死寂。
很快第一聲嚎啕大哭傳出,帶起節奏,引得犯們跪地磕頭,哭一團。
不管真哭還是假哭,各個鼻涕眼淚橫流,比死了爹娘還傷心。
君父二字,道盡了大臣與皇帝的關係。
爹死了,孩子不哭,像話嗎?
明天往鎮司一個舉報,保管你被活活打死。
張武也象征哭嚎了兩聲,卻是掩著麵,一滴眼淚也不見。
而外麵的雜犯區和重刑區,與監形鮮明對比,四皆是唾罵聲。
“狗皇帝,死不足惜!”
“蒼天有眼,暴君就該下地獄。”
“你們罵什麽罵,爾等應該謝皇帝才對。”
“憑什麽謝他?”
“你傻啊?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
重刑區三十號獄,老頭也是眉開眼笑,高興得抓著鐵欄桿用力搖。
隆慶帝也曾幾次大赦天下,隻要不是造反和欺君之罪,都能開釋。
然而在遠看著他的張武,卻暗暗搖了搖頭。
隻怕你是想多了。
……
皇帝死了,飯還是要吃,張武來到灶房,擔著桶,照例分飯。
曹斌也把幾個獄卒打發出去,在街上盯著,但有不對,趕回來封牢。
張武給重刑區的幾個犯人分完飯,正準備去灶房再取飯菜給監送,卻見程狗從通道黑暗跑過來,神凝重說道:
“武哥兒,來貴客了。”
所謂貴客,便是犯了事的大人。
牢中大小吏,連提牢帶員外郎在都惹不起的那種。
“這個時候來貴客?”
張武蹙起眉頭詢問道:
“什麽來頭?”
“禮部尚書之子。”
“……”
張武眼皮了。
這禮部尚書魏崢可是個傳奇人。
當過七年河東郡守,雖無過人的政績,但他治下的河東郡也沒變壞,算是個能守江山的人。
兩年多以前調京城,當了禮部侍郎。
最傳奇的地方在於他是李嵩山的弟子,卻在這位閣老出事前的半個月,悍然與其割袍斷義,將府中門客,自己門下的勢力,全部送給李嵩山,改投到另一位次輔門下。
李嵩山畏罪自殺後,這魏崢得到次輔大人的舉薦,於去年升任禮部尚書,居二品大員。
“說起來,龐黑虎好像也是河東郡的。”
張武心裏呢喃著,朝程狗問道:
“這位貴客犯了什麽事?”
“強暴民,事後嫌不過癮,想帶民回府為奴,民不同意,他帶領家中門客先殺其弟,又殺其父母,最後由十多個壯漢將那民害死。”
“……夠狠。”
即便張武見慣了各種黑暗事,也不得不歎一聲好囂張。
“好生伺候著人家,切勿怠慢。”
吩咐程狗一句,張武回到灶房,擔著一大桶白米和兩桶香噴噴的菜,直往監而去。
平日裏都是先送監的,奈何這幾日城裏氣氛張,搞得百姓買菜都難,這一波封閉廚頭又要大肆屯菜,回來晚了,炒菜也晚。
走在去往監的過道裏,張武躬著子,曉得自己會路過一號獄,沒有抬頭看。
但他的眼角餘,依舊能瞥到一個酒過度的瘦削年輕人。
正看著服務清單,對旁管家式的人吐槽道:
“這天牢還真夠黑的,個窯姐要二十兩,怎麽不去搶?”
老管家讚同道:
“確實黑,我已派人宮通知了老爺,相信明日便會來接公子你出獄。”
“意思今晚要在這過夜?”
魏公子嫌棄的看了看四周,將床上的白棉被和床單一把丟地下,不爽說道:
“我可沒有睡別人用過的床被的習慣。”
“你,去給本公子弄條新床被來。”
魏公子指著剛好走過來的張武吩咐道。
“請大人稍等,我這便去取。”
放下飯桶,張武畢恭畢敬,倒退著離開對方視線才轉走出大獄,去往廨房旁邊的獄庫。
取了新棉被和床單,不敢耽擱,回到監給管家,恭敬問道:
“大人可要用飯?”
“都有什麽飯?”
“白米和一葷一素兩個菜。”
張武揭開桶蓋,把桶稍微傾斜一些讓對方看見。
“這都誰炒的菜,要沒,醋放這麽多,黑得像煤水一樣,你看狗吃嗎?”
魏公子著鼻子,嗓子裏her一吸,狠狠一口痰吐桶中,吐沫飛濺了張武一臉。
張武連忙說道:
“這等食,自然配不上大人,您想吃什麽,我去酒樓給您。”
“去酒樓,一個菜五兩銀子,讓你掙我幾十倍的差價?”
魏公子冷笑一聲,揮手喝道:
“滾遠點,本公子最見不得爾等盤剝之輩,往日裏都是見一個打一個,今兒暫且饒你狗命。”
“小的告退。”
張武裝出惶恐的樣子,恭敬作揖,擔著桶去給二號獄分飯。
蔣天河的好友王子恒依舊沒有出獄,把隔壁的事看在眼裏。
張武當著他的麵,打開米飯桶,上麵有清晰的一大口黃痰。
在其額頭青筋突跳的注視下,張武繞過黃痰,鏟了一碗幹淨的米飯,添上菜,放牢中說道:
“大人慢用。”
王子恒麵發冷,心頭暗恨,他寧願喝泔水,也咽不下這口飯。
三號獄,四號獄……往後皆是如此。
張武直把木桶四周的米飯挖幹淨,中間留了個突起的山峰,眾吏無一不心頭暗怒。
往日到了飯點,監靜不小。
今日卻是靜悄悄,大小吏無人筷子。
飯怎麽放下的,還怎麽倒進泔水桶裏。
既然是狗都不吃的飯,我等為人,豈能食之?
等到張武分完飯,收了眾人的碗,回到灶房,曹斌正指揮眾人封閉天牢大門。
獄卒們帶回來消息,五城兵馬司的兩萬守備軍,首輔大人府裏的幾千門客,街上突然冒出來的諸多武道強者,一窩蜂往皇宮方向湧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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