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老人很開心，婿終於活了他們心目中理想的樣子。

    此前婿是企業職員，雖然經常出國公幹，薪水補啥的高，房子車子也都買了，但在老派人眼裏，給私人打工等於沒工作，哪怕你年薪百萬呢，都不如在事業單位當個科員來的實在和穩定。

    就算是穩定的窮，那也是穩定。

    後來黃皮虎闖向家的生活，一度為二老心目中二婿的人選，但是黃皮虎過於給力，迅速從副進化到副廳，向冰顯然配不上，現在幹脆人都消失了，也就斷了這個念想。

    家裏沒個壯年男人，總是不踏實，這時候婿歸來，而且是帶著公職強勢歸來，黑奧迪，小國旗，單位發的米和油，這都是公務員才有的福利待遇，是一種象征，一種圖騰。

    向家今天才算是真過年了。

    婿還很孝順，說咱不出去吃，我做兩個菜，說著就係上圍下廚，慌的丁玉潔趕拉，省裏來的大長怎麽能幹這個。

    但是丈母娘也沒打算親自上陣，而是安排老頭子給小兒打電話，讓回家幹活。

    向冰現在是停薪留職的待業青年，下一步就是無業遊民了，老兩口很不待見，三十歲的人還沒個著落，工作工作沒有，對象對象沒有，想推給鰥夫婿都不好意思開口，人家可是大長，起碼得是個正科才配得上。

    向冰確實很閑，正在老單位裏和簡小天、梅玉良吹牛呢，聽說綠帽子姐夫回家，雖然不願，還是要回家看看的。

    此時易冷離了廚房，借口到門口煙，看著對麵自己曾經住過的房子，那是另一段離奇的人生，雖然離開那軀但記憶沒有淡忘，就像是隔空複製粘了一般。

    向東鳴出來說道：“在家裏就能，不需要在門口。”

    易冷說：“對麵鄰居呢？”

    向東鳴說：“哦，是老黃，一個很好的人，鑰匙還在我這裏保存著呢，要不我帶你進去看看。”

    “不用了。”易冷謝絕，心說老丈人真不是東西，人家給你鑰匙，你就胡帶人進去參觀，所托非人啊。

    小城市就這點好，近，十分鍾時間就夠向冰從廠裏回到家裏，看到綠帽姐夫，小姨子有點驚愕，那個瘦骨嶙峋滿臉病態的中年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英俊瀟灑有氣質的公務員姐夫，沒看老爸老媽都笑出花了麽。

    “小冰你陪著姐夫說話，聊聊工作的事兒。”丁玉潔讓出位置來，把兒回來豈是為了幹活，而是另有深意。

    吃飯的事兒好辦，已經打電話附近的飯店送套菜過來，婿回門，舍得花錢。

    向冰有些局促，因為知道這個姐夫是綠帽男，真正的姐夫是黃皮虎，所以自己一直回避接，好像黃皮虎和易冷是漢營和曹營一般，但是真正聊起來才發現，兩個姐夫都屬於漢室宗親。

    就很像，說話做事小細節，宛如孿生兄弟，除了臉不像，哪哪都像，姐夫對江尾造船廠也很悉，聊起來頭頭是道的，說這麽年輕的董事長上位，不是好事。

    秦德昌榮退之後，高明順利接任，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一把手，江尾造船集團董事長兼黨委書記，他上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戰略，拒絕合並，保持獨立，就連省國資委都拿他沒招。

    高明的戰略思維是集中力量辦大事，把能籌集到的資金人員都放在鑽井平臺這個業務上，幹了就是中國乃至世界最大的海上鑽井平臺生產商，足以壟斷全球，拿世界。

    他才不到五十歲，正是年富力強辦大事的歲數，雄心，一意孤行，誰的意見也不聽。

    對此易冷深深擔憂，他知道國際經濟形勢和國頁巖油的開采會倒本偏高的海上鑽井生意走窄，人家中東產油國家在地上個管子就能出油，你得在海上搞平臺，從海底油，本能一樣麽，甲方很可能會因為油價而破產，到時候倒黴的可是江尾造船廠這種墊資生產的傻企業。

    但易冷沒看過合同，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也管不了那麽多，吃了飯還要去拿人呢。

    ……

    徐寧的仕途太順利了，他起點就比別人高，他爸爸是南泰縣的前前委書記，久經宦海的老公務員了，從小就給兒子選好了道路，上大學，考公，第一份工作是給當時還是副縣長的周文當書，當然副縣長是沒資格配專職書的，徐寧的職務是縣政府辦公室的工作人員。

    周文運亨通，書水漲船高，徐寧從縣長書，縣委書記書，一直幹到省會市長書，領導念他功勞苦勞都有，就給他謀了個區長的實職，從基層做起，以後也是自己場上的助力。

    可惜書出的人沒有實經驗，總歸是差點意思，徐寧的路又太順，沒過大挫折，對危險也不敏，賴亞林失聯，林雅調職，他都沒當回事，雖然有點惶恐，但想到自己有人罩著，並不是很惶恐。

    今天是休息日，徐寧也不閑著，他召集區屬的幾個局長商量怎麽振興經濟，發展旅遊業，正在區政府會議室裏說的慷慨激昂，講初心，講信念和理想，門被人推開，是辦公室新來的小姑娘，去年剛考上的公務員，小臉通紅，似乎有什麽事。

    徐寧沉下臉，知道你們都仰慕我這個年輕單的領導，也得分場合不是，正開會呢這會兒。

    小姑娘站到一邊，後麵又進來一群人，會議室裏眾人臉都變了，這可不像是上級來視察，視察都會打招呼，這是來辦人吧。

    來的是市紀委的配合人員，還有省紀委下來的工作組，易冷宣布對徐寧同誌執行留置措施，現場就要把人帶走。

    徐寧灰頭土臉，氣勢不在，簽了字，跟著紀委幹部離去，整個過程沒一句話，現場雀無聲，區裏的局長們見證了這一幕，勢必會給他們帶來警示和思考。

    徐區長的案子也歸易冷辦，他也親自訊問了，效果不理想，這案子有些奇葩，現有的證據不能釘死徐寧，因為他沒有收過賴亞林的賄賂，也沒有藏的黑賬戶，除了接過創投的宴請以及創投答應在船廠區投資建海濱酒店之外，還真沒把柄。

    這種幹部屬於有政治野心的，並不看重質，想要的是政績，雖然沒賄，惡果也不，為虎作倀不能容忍。

    易冷一心想把徐寧辦進去，這就需要充足的證據，他先去找了武玉梅。

    賴亞林出逃之後，近江市國資委將創投集團來了個大換，那些豢養的打手全部刑事拘留，等待他們的將是法律的嚴懲，從此不再有人敢去玉梅餐飲搗，坊間甚至傳聞說賴林兩口子是武玉梅扳倒的，一時風頭無兩。

    回到店裏，是人非，昔日的洗碗工，今天的紀委長，所有人都以為易冷臥底隻為破案，隻有他心裏清楚，自己本來隻想做個普通人，奈何造化弄人，不由己。

    武玉梅在辦公室會見易冷，小紅作陪，氣氛有些生疏。

    “老板氣還不錯。”易冷說。

    “調養的好。”武玉梅回應，麵紅潤，眉頭舒展，不像是大病初愈的樣子，這事兒牽扯到私，也是承辦徐寧的證據之一，所以易冷也不點破。

    這是一場正式的問詢，是開著錄音筆的，武玉梅回憶起徐寧的種種行徑，確實可惡至極，各種威利，甚至語言調戲，但依然沒有鐵證說明他是主謀之一。

    這個案子是武玉梅舉報，紀委理，審查核實，還沒到立案階段，隻有拿到鐵證才能正式立案，要拿鐵證就得進一步調查，就得拿住賴亞林和林雅，可是這兩人一個在香港，一個還在位子上，上麵不說，易冷就不能擅自行。

    暫時不，是有考量的，領導和下屬之間有信息差，站的高度不同，決策自然更加全麵，但領導忘了一點，易冷在原單位就是個不太聽話特立獨行的刺頭。

    ……

    徐寧被紀委帶走的事很快傳到了林雅耳朵裏，更加惶恐不安，在深夜用網絡電話和賴亞林進行了兩個小時的通話，據當前形勢做了一番安排，首先賴亞林不能繼續住在曉廬家裏了，這麽昂貴的豪宅本就是把柄，不住家裏住哪裏，那不管，反正北樓肯定不能住。

    這邊的舉措是林雅主投案自首，自首和被捕質不一樣，能獲得一定寬大理，撿一些不重要的先招了，反正到了這個節骨眼，想全而退不現實了。

    想到明天就去紀委自首，林雅反而平靜下來，睡了一個安穩覺。

    第二天林雅沒去監獄管理局上班，是局長，沒人敢管，但是司法廳有個會議要開，辦公室打電話到手機上，到住，都沒人接，就慌了，通報上級，司法廳派人登門，敲門沒人應，但是能聽到手機在屋裏響個不停。

    林雅住的是金盾賓館的套房，找客房部拿門卡開門，裏麵還是反鎖的，費了一番工夫打開門，林雅就躺在床上紋不。

    工作人員喊了幾聲，林雅還是沒靜，於是一群人上前查看，林雅已經涼了，但是他們還是打了120救護車，走程序搶救，至有幾十個人在賓館房間裏進進出出，到，現場都被破壞完了。.伍2⓪.С○м҈

    人是非正常死亡的，必須警方置，檢察院和紀委介，現場發現帶有林雅指紋的小化學試劑瓶子和水杯，殘餘的水中化驗有蓖麻毒素。

    經法醫解剖化驗，林雅死於蓖麻毒素中毒引起的紅細胞凝結，呼吸係統麻痹停止。

    林雅死了，服毒自盡，畏罪自殺，似乎是個很正常的結果，但省紀委對這個警方認定的結果不滿意，這種人貪生怕死，怎麽會早早的自殺呢。

    人死賬銷，很多隨著林雅的死永遠的消失了，案子也懸在空中，林雅是死在賓館裏的，不屬於因公殉職，也不是過勞死，更不是犧牲的烈士，新聞都沒播報的死訊，解剖結果出來之後，人就送殯儀館等著火化了。

    親戚家屬沒什麽人來，賴亞林人在海外不歸，其他在位的親戚為了避嫌也不來參加追悼會，組織上更不會派人組織，葬禮是賴冠林辦的，他是商人不是員，不用避諱。

    賴小林是上課的時候接到通知的，上次母親在聽證會上逃走之後，他生媽媽的氣好幾天沒聯係，沒想到那次見麵就是最後一次。

    林雅躺在水晶棺中，著警服，這是組織給最後的麵了，好歹也曾經是一名榮的人民警察，至於黨旗，沒資格蓋。

    賴小林沒哭，他整個人都傻了，老爸消失無蹤，老媽躺在水晶棺裏，一時間自己了沒人管的孤兒，這個轉變太大太突然，他承不了。

    巨大的痛苦和挫折會讓人一夜之間長大，賴小林似乎明白了很多事。

    ……

    賴亞林被巨大的痛苦包裹著，整日以酒麻醉自己，他躺在旺角的一家廉價賓館的床上，滿臉胡茬，桌上放著半瓶威士忌和一包麻古。

    他不是為林雅的死頹廢，本來就是床搭子，大難臨頭各自飛，難過歸難過，不至於把自己幹廢了，他如此自暴自棄是因為恐懼，怕自己步了林雅的後塵。

    隻有他明白，林雅當夜還在和自己商量著自首，怎麽可能自殺，兩口子立攻守同盟，很多絕信息是同步共的，就是為了關鍵時刻自保，所以他很清楚林雅是被人暗殺的，下一個要人工閉的就是自己。

    賴亞林藏了起來，不敢住高級酒店，在這家小賓館棲，他有著很強的反偵察經驗，連銀行卡都不敢用，好在上現金帶的足，一皮箱千元麵值的港紙，夠茍活一陣子的。

    他每天都吃外賣，頓頓幹炒牛河燒鵝飯，煙酒不斷，去一次7-11買兩條萬寶路能管半個月，酒得天天買，威士忌空瓶堆滿了角落。

    有時候也別的外賣，從樓下一個北姑來一發緩解一下思鄉之。

    這家賓館在四樓，三樓是馬殺，二樓是個酒吧，一樓是商鋪，這棟樓都是屬於某位大佬的業，大廈有個守夜人，據說是大佬從大陸找來的老友。

    季廣朝是拿正式工作簽過來的，可見良叔的關係之強大，可是老頭子不會說粵語，更沒啥工作經驗，幾乎所有的工作都不適合他，隻能當個守夜人，結束營業後，把卷簾門拉下來鎖上，夜裏帶著手電筒出去走兩圈，然後睡大覺，就能拿到一個月八千塊的人工。

    八千是港幣，折合人民幣更，但已經是季廣朝無法想象的天價工資，這不得比鄉長拿的還多，一個人怎麽可能花完，他倒是不知道，洗碗工都月薪一萬二了，他這點錢隻比菲傭強點。

    好在上班的地方有工作餐，叉燒飯管夠，就是老頭喜歡的白酒不大好搞，忍忍就算了，一個月八千塊能省下來七千五，全都寄回家去給孫子蓋樓娶媳婦。

    錢是多的，就是沒人說話怪寂寞的，季廣朝白天也坐在門口，手旁就是拖把，隨時打掃衛生，樓上下來一個住店的客人，胡子拉碴，穿著拖鞋，進店買了一瓶酒出來，看他氣質打扮，分明是大陸客。

    “又喝兩盅？”季廣朝主打招呼。

    “是啊，閑著也是閑著。”賴亞林聽到鄉音就親切，拿出白萬來請老人煙。

    兩人彼此不知道對方的份，更不知道命運給他倆開的這個極諷刺意味的玩笑，正是因為賴亞林對武玉梅的追殺，才造季廣朝的流落他鄉。

    如今都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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