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陸琮素來反應快，此番更是迅速將邊上的小包一把抱起，直接出了屋子去了後院。姜令菀不曉得陸琮要做什麼，只雙手下意識摟著他的脖子，小眉頭蹙得的。

陸琮把人抱到井邊，打了水，將姜令菀的小胖手摁到木桶里，讓冰涼的井水浸著。

姜令菀被陸琮護在懷裡，鼻端滿是陸琮上的藥味兒。被涼水浸著，這手背的疼痛的確減緩了許多，低頭看了看兩人在水裡的手，張大了眼睛。

陸琮雖十歲，這手卻已經比大上很多了，而且生的修長勻稱，骨節分明，很是好看。

若說方才心裡還有不舒坦，那麼此刻一點兒都不生陸琮的氣了。就如陸寶嬋說的，他就這個脾氣。姜令菀側過小腦袋看著陸琮，花苞髻上的珠花蹭到了陸琮白皙臉上，兩人得的，可因為都是孩子，瞧著沒什麼不妥。見陸琮劍眉微蹙，滿臉認真的模樣，這才問道：「琮表哥，你為什麼要把玉佩送給璨璨？」

他之前，分明是不肯的。

陸琮見懷裡的小包不哭不鬧，曉得這會兒不疼，未有多想，只淡淡道：「你不是想要嗎？」

想要，他就給嗎？

姜令菀一張包子臉頓時染上了燦爛的笑容。娃娃的眼眸黑白分明，明亮清澈，此番裡頭滿是旁這個俊朗清冷的小年，半點都不加遮掩。聽了，聲氣的得寸進尺道：「那以後琮表哥不許不理璨璨，行嗎？」

說實話，陸琮總覺得拿這小包沒辦法，這會兒聽了，也只是微微頷首，算是答應了。

姜令菀曉得陸琮說話算數，也不再多問。

只是略微低頭，有些擔憂的看著自己的小手，蹙眉心道：噯，幸虧這湯不算太燙，不然這小胖爪子都要小胖蹄子了。

·

薛嶸闖了禍，回去的時候一直耷拉著小腦袋，白皙小臉堆滿心虛和愧疚。

姜柏堯也未料今日會出這種事兒。

他素來心疼兒，說得誇張一些，就是寶貝兒掉一頭髮兒都是捨不得的。這些日子兒三番兩次出事兒，短短數月，過的傷加起來簡直比過去的四年還要多。他見妻子整日愁眉不展，覺得是自個兒這個當爹爹的做得不夠。可目下薛嶸不是故意的，而且只是個五歲的小娃娃，他也不好說些什麼，只能責罰了陶嬤嬤看管不當。也虧得沒出什麼大事，回去扣兩月的月錢以作懲戒，這事兒算是過去了。

馬車，薛嶸老老實實端坐著，略微垂眸，小手纏著局促不安的擱在前。

他這麼喜歡小表妹，當然不想小表妹被燙著，可他錯了就是錯了……薛嶸咬了咬的，突然想起剛才那陸琮看他的眼神——就像一頭大灰狼，要一口把他吃掉似的。

薛嶸想：怪不得璨璨這麼喜歡這位琮表哥，陸琮的確比他厲害多了。

回府之後，正坐在綢榻上做綉活兒的周氏一聽兒被燙傷了，嚇得差點到了手，忙將糰子似的兒摟到懷裡，細細瞧著兒的手。虧得那湯不算太燙，加上及時理，這手背不算嚴重。

可就算不嚴重，周氏也心疼啊。

畢竟兒才四歲。

周氏在兒漂亮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口，呼呼吹了幾口，聲問道：「璨璨，還疼不疼？」

姜令菀搖了搖小腦袋，小手摟著周氏的脖子，乖巧道：「璨璨不疼了。」又了自家娘親蹙著的眉頭，綿綿道，「娘不許再皺眉頭了，會不漂亮的……」

周氏一下子就笑出了聲兒，摟著兒連連親了幾口，這才作罷。

而榮王府這頭，陸寶嬋瞧著姜令菀同薛嶸都走了，這院子里一下子冷清了不。雙手撐著小臉坐在凳子上，雙腳不安分的晃來晃去，甚是無趣。歪著腦袋，看著自家哥哥一張毫無表的臉，忽然賊兮兮的湊了上去，沖著陸琮眨眨眼睛，好奇道：「哥哥，你為什麼這麼關心璨璨啊？」

陸琮聽了，頭都沒抬。

陸寶嬋不滿嘟囔了一句，卻習以為常。

想起那小表妹的臉，不由得嘆道：「不過璨璨的確可，我也喜歡……真想每天都和璨璨玩兒，白白的小臉。」

陸寶嬋是榮王府唯一的嫡，素來不喜潘側妃，所以同陸寶嫣這個妹妹也極往來。府中沒同齡的孩子，也就周琳瑯時常過來同玩兒，自然格外珍惜周琳瑯這個玩伴。如今，又多了一個包子般可的小表妹呢。

這會兒陸琮的臉已經好了很多，他手裡的書已經看到了最後一頁，看完了，便輕輕合上，整整齊齊的擱到一旁，拿起另一本繼續看。還有四年，他就要跟著舅舅一起征戰沙場，對於十歲的陸琮來說，沒有什麼比這個更有力的。

他拿著書，發現這本書有些皺的。

忽然想到方才那小包吃著糕點捧著這書在翻，彷彿看得很認真。

可是四歲的娃娃，哪裡看得懂兵書？

陸琮剛想攤開來看，忽然發現書中間有些隙，便皺起了眉，而後不急不緩將中間那頁攤開，蹙起眉頭將書豎起來輕輕抖了幾下。

……抖下了一攤的糕點屑末。

·

姜二爺生得高大英偉，目下穿著一襲深紫素麵錦鍛袍子，瞧著比平日都年輕了幾分。今兒在外頭玩得痛快，心自然格外的好，遂哼著小曲兒回了西院。

一想到又要見到家裡這隻母老虎，姜二爺的眉頭便斂了起來。

說起來這徐氏先前也是一個大人兒，加上家世不錯，段勾人，那前鼓鼓囊囊，屁|又圓又翹弄起來也舒坦，房花燭夜那滋味兒，舒服的幾乎讓他直接丟了魂兒。娶妻自然要在意段，畢竟段好才好生養，果不其然，這第二年徐氏就生了一對龍胎。雖說長早夭，可這兒子生的眉眼俊朗，和他小時候一樣聰明，他當寶貝疙瘩疼著呢。

只是生完孩子之後，徐氏就變了。

再也沒有往日的溫，事事都要他一頭，連他在外頭應酬都要管，更別說是納妾了。這日子久了，人人都曉得他姜家二爺是個懼的。男人都是要面子的，這麼不給自己面子，他心裡哪能痛快？

姜二爺了額，念著崔姨娘的溫乖順，心裡頭有些的，跟個貓爪子撓似得，可想了想，還是進了徐氏的院子。

今兒他若是去了清荷居，明日還不知道這河東獅怎麼鬧騰呢。

徐氏一見姜二爺進來了，趕忙將屋的奴僕遣散，一張俏臉滿是慌張，之後更是「噗通」一聲兒直直跪了下來，慌裡慌張道：「二爺，你要救救妾啊。」

姜二爺酒還沒醒呢，被徐氏這麼一跪，驚得立刻散了醉意，眼睛睜得大大的，驚詫道：「你這是做什麼？」

徐氏到底是人，平日再強悍，總歸是窩裡橫。目下慌慌張張的，知道唯有自家夫君能夠依靠，便將那日在相元寺做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說完之後，才著聲兒哭得梨花帶雨道：「二爺，你不曉得平日那丫頭怎麼欺負咱們蕙姐兒的？那次蕙姐兒被榮世子嚇著之後，連著好幾日晚上都做噩夢，我瞧著心疼極了，所以才……」

姜二爺氣得額頭突突直跳，目眥裂道：「所以你就下這種毒手？」

他那小侄生得玉雪可，平日里雖調皮了一些，可小孩子之間打打鬧鬧最正常不過。上回栽贓嫁禍之事，已經讓他在母親面前抬不起頭來了，如今更是膽大，居然把主意打到小侄頭上去了！

這闔府上下誰不知道——他這小侄，不但是老太太的心頭，更是國公爺的掌上明珠，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去年小侄大病，他大哥可是想法子連宮裡的醫都請來了。這般寶貝著，倒好，直接讓人將一個四歲的娃娃丟到深山裡去了。

姜二爺氣得直跳腳，見徐氏跪在地上抱著他的，立馬將人踢開，氣道：「看看你做得好事！」

徐氏這會兒也是懊惱不已，泣不聲道：「妾也只是想嚇嚇，替咱們蕙姐兒出口氣。這事兒原本做得天無的，加上那日大雨，沒有留下任何蛛馬跡。可是……可是那馮懷遠卻不依不饒的查下去，從那迷香手，查到了紅箋上，方才妾得到消息，馮懷遠已經抓到了紅箋，想來很快便會把事告訴國公爺的……」

紅箋是個會些功夫的姑娘，徐氏曾施恩於，前些日子恰好又遇著。紅箋記著的恩，想著報答，那會兒姜二爺連著幾日留宿清荷居，兒又日日做噩夢，心一橫，才想著讓大房也吃個教訓——自己日子過得不舒坦，哪能讓他們事事順遂？

徐氏白著臉道：「二爺，求你一定要救妾這一回……」

就是知道國公爺是個護短之人，才明白若是國公爺曉得此事是做的，的下場會如何。二爺是國公爺唯一的親弟弟，兩人從小就好，若是二爺肯出手，那國公爺怎麼說也會念著兄弟之的。

姜二爺覺得腦袋嗡嗡直響，想了半天，才嘆了一口氣，低頭對著徐氏道：「你隨我去大哥那兒，現在就去。」

徐氏愣愣抬頭，眼睫著淚珠子：「二爺？」

姜二爺看著地上這個狼狽不堪的人，哪有昔日的可人？姜二爺的眼底閃過幾嫌棄，嘆道：「我的確是氣惱，如今之計，唯有我們先登門賠罪，大哥興許還能輕饒些。」

可是以他大哥這般護短的子，豈能輕饒？

徐氏想了想，明白這衛國公府畢竟是大房做主，就算不管自己，也得管那三個孩子。若是因為的緣故，讓三個孩子被人使絆子，那就是死一百次也是不夠的。

姜二爺皺著眉頭道：「你也收拾收拾，這副樣子若是被下人看到了，什麼樣子？」

徐氏平日里最是珠寶氣，如今雲鬢歪斜，妝容花，哪有半分華貴氣度？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洗了一把臉，而後才像小媳婦兒似得跟在姜二爺的後，一道去了東院。

哪知剛到東院，姜柏堯竟不在。

一綠衫丫鬟畢恭畢敬的行了禮，難得見徐氏這般低眉順眼，倒是有些吃驚，可他們這些做下人的哪能揣測主子的事兒，只恭恭敬敬道：「國公爺的好友馮將軍來了，若是二爺二夫人有急事，可以在這兒等上一會兒，想來國公爺很快就會回來。」

一聽是馮懷遠，姜二爺後的徐氏子一，袖中的雙手了，就連這臉，也陡然蒼白了幾分。

姜二爺畢竟是男人，遇事也沉穩些，便面淡淡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徐氏抬眼看著姜二爺，一雙素手扯了扯姜二爺的袖，音的喚了聲「二爺……」。

姜二爺瞧著徐氏難得這般小人，心裡倒是舒坦了一回，暗道：若是早些這般識趣兒，那他也犯不著這麼多的窩囊氣了。如今倒是解氣了，可一想到徐氏做得蠢事，他心裡就忍不住啐了一口。

到底是人，做事沒個分寸，就曉得貪圖一時之快。

現在倒好，爛攤子丟給他收拾。

這會兒曉得自個兒是的夫君、是的天，讓他給屁|，早些時候做什麼去了？

姜二爺同徐氏在外間等了半刻鐘，便見穿著一襲寶藍家常錦袍的姜柏堯怒氣沖沖回來了。姜柏堯是個儒雅之人，世襲了爵位之後，雖多了幾分威嚴，可待自己人還是溫溫和和的，特別是姜二爺這個弟弟，哥倆都是當爹的人了，偶爾勾肩搭背的，同小時候一樣要好。

如今姜柏堯見著姜二爺同徐氏，頓時怒火中燒，看著姜二爺道：「看看你妻子做得好事！」

姜柏堯將手裡得死死的一沓紙直接扔給了姜二爺。

姜二爺低頭一看，瞧著上頭細細自己寫明了，徐氏指使那個紅箋的姑娘，在相元寺用迷香迷暈屋子裡的人，將四歲的小侄抱走扔到山裡，以及後來徐氏塞給一筆銀子，不準再回晉城……事的經過寫得清清楚楚，末端還有紅箋的指印。

姜二爺曉得事敗無疑，這上頭最清楚不過了，忙垂了垂眼，復而抬起，滿是愧疚道：「大哥，這事兒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這不……一知道我就趕帶著來賠罪了嗎？」

姜柏堯怒不可遏，目盯著徐氏，彷彿要從上盯出一個窟窿來。

他冷冷道：「賠罪？璨璨才四歲，讓人將丟到山裡，這不是要璨璨的命嗎？我姜柏堯到底怎麼得罪你們了，要這麼害我的兒？」

一想到那日兒尋不著，妻子快急瘋了，他心裡就像刀子割一般的疼。

姜二爺又道：「大哥，這事兒的確是阿珍做得不對。我方才已經好好訓過了，日後絕對不會再做這等糊塗事兒了。大哥，你就看在弟弟的面子上，饒了一回，不？」他抬眸細細打量姜柏堯的臉，瞧著姜柏堯黑著一張臉，沒有半的鬆，知道必須下狠招，才道，「那我給你跪下？我這就給你跪下道歉，是我管教無方……」

「今日就算你把跪斷，我也不會原諒！」

姜二爺假裝跪，剛掀袍子，聽到這聲兒便是一愣。

一抬頭，便見周氏站在那兒。

也不知周氏站了多久，但瞧著那張臉上的怒意，就明白應當是知曉了這事兒。周氏生得異常貌，如今臉上含怒，依然艷不可方。

穿著一芙蓉凈面四喜如意紋妝花褙子，梳著墮馬髻，髻上著白玉嵌紅珊瑚珠雙結如意釵，腳踩寶相花紋雲頭錦鞋，一步一步走了過來，一雙妙目看了一眼姜二爺，最後將目落到了徐氏的上，沒有半分猶豫，手便「啪」的一耳打在了徐氏的臉上，紅著眼道：「你是瘋了嗎！」

璨璨才四歲，怎麼說也是璨璨的二嬸，居然做出這種事！

周氏平日里治家有方，瞧著弱弱，彷彿是個容易拿的主，可只有識之人，才曉得並非是個柿子。周氏打得手掌發麻，可心裡的怒意非但沒有消減，反倒是愈來愈烈，道：「這件事，我不會善罷甘休。你想要原諒？啊，你今晚就把你兒丟到山裡去，你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