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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06章 豈知人算，不如天算

  此刻的冥府嵌在現世之中，宛如子母，是世中之世。  實時更新，請訪問

  時間有荒誕的錯位，而空間的連接如此。

  在黃龍貫海冥府，淨禮滴水天河的那一刻，淨禮與冥府的時間才得到統一。

  正在升華中的冥府，正在被大齊天子毫不保留的殺意所傾瀉。

  那桿方天鬼神戟所轟落的天子之怒，似比天海更澎湃，比天河更浩。

  不止是呼嘯在冥府之中，也影響到整個東海。

  不止天河伏如白龍，更萬萬裏海域靜如鏡！

  一切波折都被平。

  所有稜角各異的都服帖，天經地緯，戟鋒即規！

  地藏難以理解，祂與人為善，態度謙和，捨得利益，悲憫眾生，為何會招致如此強烈的殺意……為何姜述如此堅決！;

  祂非常需要姜述的支持，因為今日之東海已歸齊，誕生在此的冥府，若能得到齊國天子的認可，將大大推冥府的長，好比嬰胎在母懷，又得到父親的庇護，自然就能茁壯生長。

  現世即為母，社稷的責任即是父親的承擔。

  祂借現世孕冥府為胎，不止是要誕生一個世界！宇宙每時每刻都有難以計數的世界生而又滅，不會有哪個世界如祂的冥府。祂對姜述一再地禮敬退讓，是希冥府得到最好的長。

  但事已經走到了這一步，祂亦不得不……佛陀忿怒！

  「眾生若飢，當食我。眾生若，當飲我。」地藏立在曳落天河的中流，佛眸圓睜，作獅子吼：「枉我悲心，毀我梵憫，不飢不而食僧者，當永在無間！」

  冥天幽幽，冥土無窮。

  姜述一戟平了天河，其卻像是在無限地墜落。

  佛陀的兩面在時間和空間上同時存在，祂既慈悲地注視著淨禮，又忿怒地注視著姜述。;

  祂忿怒注視姜述的這雙佛瞳，幽幽似無底的深淵，仿佛在看到姜述的此刻，也將這尊皇帝吞咽。

  一卷佛經懸空而照，仿如冥府之星辰。

  「《佛說十八泥犁經》，使人間有知聞！行止有業，則人心自矩。萬惡有報，則歹意難久。至善者使人心向善，此為永恆大功德！」

  聲如擊缶，字字曠遠，佛普照，一世輝煌。

  「今日小懲，以為大誡。」

  佛曰：「請君暫『先就乎』！」

  冥府已，地獄當立。

  只有地獄建了，能夠真正懲罪罰惡，閻羅寶殿才備真正的威權。

  那些在傳言中如何恐怖的地獄，從來只是虛妄的恫嚇。它們不曾在真正意義上建立，便如神話時代茫茫多的假神，只不過是神原上一無際的稻草人。跟那些三頭犬、痛苦河，帶著狗、嗚咽鳥、貓頭鷹的北方死神，抑或帶兜帽拿鐮刀收割亡魂的死神……諸此種種，都沒有區別。;

  地藏以佛陀之尊，今日才要展現真正的恐怖——

  地獄十八種，以劫數來計層。

  第一獄者，壽人間三千七百五十歲為一日，三十日為一月，十二月為一歲。罪鬼當於此獄壽萬歲，此萬歲為人間百三十五億歲。

  每一地獄比前一地獄，增苦二十倍，增壽一倍。

  迴的序章，正是對今生的審判，審判的核心之一，正是以地獄來囚惡罰罪。

  地藏迄今為止的每一步，都在堅定地推迴。冥冥之中的一切，都遵循祂的意志發展。當然也有意外發生，但一切意外最終都會被祂推回命定的緣分里——「萬事發生皆利我」！

  以無上神通，推這必然的結果。

  神話早有勾勒，「我意」必將實現！

  地藏所創造的地獄，第一獄即名「先就乎」，人居此獄中，相見即斗，相傷相殺無歲數。是一萬歲相傷相殺而不死之地獄。

  祂將「先就乎地獄」演化為「拔舌地獄」，以此第一獄，罪姜述之口業！;

  這在本質上是用新生的冥府的規則，匡縛大齊天子。

  用這種方式來迎接姜述的殺意，在戰鬥的同時，也是對冥府的建設。

  若能功罰罪姜述，才真箇眾生平等。上至帝王，下至平民，皆不可妄舌，以言語傷人。

  所謂口業，妄言﹑惡口﹑兩舌、綺語。

  口業之最重者為誹謗，當拔舌！永世煎苦！

  姜述說要飲地藏的，算是惡口。

  但見無邊黑氣，洇地而出，結「惡口」二字。它們乃天生的道文，更是冥府的章律，仿佛刑房的鐵柵，懸空凝鑄。又將齊天子的口業，填進冥府之中。

  漫天鬼影如蝙蝠群集，來掰，將以鐵鉗夾舌。要將齊天子的舌頭生生拔出，以償還他要生食佛陀的因果！

  姜述單手提著巨大的方天鬼神戟，只是輕輕一撥，竟將那代表冥府章律的「惡口」二字撥到一邊：「試爾十八犁，又有何妨？！」

  他能避而不避，帝靴輕輕一抬，竟然直接走進佛陀的眼眸中，走進了地獄中！;

  地藏的眼睛是忿怒的海，海中框著所有不敬佛的人。姜述沉海底，選擇直面十八泥犁地獄，親自阻截冥府演化的進程。姬洲則是行於海面，以嘲風天碑為劍，斬斷地藏對因果的窺見。

  冥府之外的人以眼所見，便是立天河的巨佛，橫於中流，那龐似日的佛眸上，停著微不可察的黑點——那是帝袍披的姬洲，以劍尖抵著佛陀的眼瞳。

  而無盡的因果之線，便在他周截斷。

  在能夠看到因果之線的人眼中，像是看到一朵綻開的線花！

  當然垂線如凋零。

  在這彼此無分的鋒過程里，地藏看著姬洲後無數飄飛而又垂落的因果線，用一種憾的眼神。

  姬洲不住回頭看去——

  在所有斷裂的因果線里，其中有一長一短的兩條，在空中張舞了一個瞬間，便頹然地搭在一起，像一枯萎的枝丫。

  「陛下意在六合，天下盡為棋子……」地藏嘆息：「豈知人算不如天算。」;

  姬洲向來是天子如淵，威福不測，此一時也不免立眉。

  「咳！咳！咳！」

  無盡冥府之外，東海海面之上，糲的海風迎面吹來。

  同秦廣王並肩而走的楚江王，忽然開始咳。

  此刻冥府正在無限生長。

  立宇宙，全地獄，是胎兒已生，如嬰孩將壯。

  所有主神宮的閻羅，都沐浴在神之中，著冥府的福報。真神已然一蹴而就，神也非遙不可及。

  那些離開冥府的閻羅，當然無緣此功。

  更有如秦廣王、楚江王這般對抗冥府者，在對抗的過程里也幾乎耗窮了自我。

  這時楚江王咳起來，尹觀一把將扶住：「鎮定！給我！」

  咒力如毫細雨，飛進楚江王。

  瞬間出那突然發作的異種力量——但見楚江王眼眸中，一條符文鎖鏈如蛇游竄。;

  無數碧游針瞬間浮起，將它圍住穿殺。

  原來轉王佘滌生埋下的手段！

  大約是在冥府對峙的時候留下，本就是要延遲發，只不過他們並沒有真正戰鬥，故而一直拖延到了此刻。

  尹觀已經沒有太多的力量，幾乎是以自殘的方式刺激咒力新生。

  他一邊把著楚江王的雙臂迅速飛退，一邊還待繼續追索，卻見那條被穿殺的符文鎖鏈，瞬間裂無數個微小的符文，向四面八方肆。

  佘滌生畢竟也是墨家出來的天驕，轉王畢竟彼時就有無限接近神的力量！他的手段並不那麼容易抹消。

  「咳咳咳！」楚江王連聲咳嗽。

  噗！

  又噴出一大口。

  不僅染紅閻羅面部，還從面的眼窩飛出，數滴飛濺在尹觀清俊的臉上。

  開出濃重的、小小的花。

  咧開笑，儘管有面遮掩，不能人看到。;

  下意識地出手來，想要把尹觀臉上的抹去。

  但雙眸一霎變作紅，無窮的殺意像是炸破了的水球，粘稠的鮮紅的在的眼睛裡流淌。

  為尹觀拭的手，瞬間凝霜結雪恍如冰刀，倏而探向尹觀的脖頸，直殺之。只殺之！

  又在這時犯了病！

  不可自控的元屠之病！

  尹觀一把握住這冰刀，任冰雪在掌心割出痕，又一手將楚江王轟來的拳頭捉住，捉著按下去，恰恰按回了楚江王的膝撞——在這不止歇的戰鬥過程里，同時繼續催發咒力，為解決裡關乎符文的患。

  可元屠之病發作起來，一切只以殺戮為目標，楚江王本能將所有的力量都調起來，試圖掙尹觀的鉗制，將其殺死——的力量本就所剩不多，此時一經催，空空！

  好比關樓垮塌，城門打開，營不設防。

  千萬個細小符文，瞬間肆此。

  「嘔！」;

  楚江王大口大口地嘔吐起來，鮮混合著臟碎片，填滿了面容和面間的空隙，順著臉頰流下。

  看著尹觀。

  看著尹觀！

  可是眼睛也被鮮糊滿。

  那麼粘稠而又濃重的……

  的氣息急劇衰落。

  的癱地掛在尹觀上。

  這竟然是他們唯一一次擁抱——在死的這一刻。

  尹觀平舉著雙手，一時無措，海風迎面吹來，吹不他被鮮染的長髮。清俊而蒼白的臉上，珠似珠般點綴，又似燭淚落。

  他像一座靜默的橫枝的燭臺。

  可是的生命之火，像一支殘燭，像被這海風吹滅了。

  ……

  那搭在一起如枝丫的兩條因果線，一長一短，本就同同源。

  短的那條因果線已經枯萎，長的那條……垂落在中域，景國應天府。;

  樓約指節大的雙手，安靜地垂在側。

  這裡是應天第一家，是他的家。

  他獨自站在幽冷無的房間裡，想著那麼多年都住在這裡的那個孩子。

  關在這裡不能出去，不能見，每天每天，是什麼心呢？

  早就在坐牢，所謂人生經歷，只是輾轉於不同的牢房。

  家，史臺獄，緝刑司獄，中央天牢……

  樓約在困住兒年的房間裡，沉默了很長時間。

  天子親征地藏，宗正寺卿並三大國師隨征，太虞也在。

  而以晉王姬玄貞監國，南天師應江鴻總督帝國軍事，冼南魁也領軍拱衛天京城……文相不用說，那是百之首，中央帝國朝政運轉的核心。

  獨他樓約，是什麼任務都沒有付的。

  他已不再是皇敕軍副帥，不再是軍機樞臣，也未能為玉京山大掌教。

  天京城裡暫時沒有他的位置。;

  他想著回家小住幾日，暫離嫌疑之地，避開風口浪尖，以待後續。

  但又得到天京城那邊急遞來的消息——

  樓江月逃獄。

  他於是知道，他永遠不可能為玉京山大掌教了。

  文相親自寬他的心，與他言說種種。

  他只說知道了，只說對不起，只說自己願意擔責。

  最後他沉默。

  逃了也好。人總要為自己活著，哪計日月長短。

  他特意請人給樓君蘭安排了許多軍務，國家盪之時，正是年輕人出頭的機會。他也不想君蘭為妹妹擔憂。

  所以只有他自己在家中。

  他從不表脆弱，只偶然在江月離家的時候，他會在這個房間裡，靜靜地站著。

  他太忙碌了，忙於國事忙於修行，忙著實現人生理想，實現家國大計……所以他從來不會站很久。

  通常只是發一會兒呆，便離開。;

  父倆從不表達於言語，但好像通過這幽暗的房間完流。

  有時候他也會想，兒在想些什麼。

  當然他從來想不明白。

  他靜靜地站在這個房間，站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以為，又到了江月溜回來的時候。

  他下意識地推門……

  手卻鑄在了門上！

  他在這樣的時刻悚然抬頭，幽暗房間裡他的眼睛森森放！

  他到一種巨大的空落，好像心臟被什麼東西掏掉了！

  人在巨大的失措中，不知為何會回想人生。

  他這一生所追求的，到底是什麼呢？

  從應天府樓氏天驕，到玉京山太元之號。

  他本心所求，當然是【最強】之格，以第一真人，晉第一真君，乃至眺超。

  但是為了國家利益，他可以放緩修行，在舊路已折、還沒有找到新的更強道路之時，便強行登頂，以真君位格，去爭一個玉京山大掌教之位。;

  可是為了保住兒樓江月，他又不惜冒著大計搖、掌教之位不穩的風險。

  他這一生傾盡一切想要做到最好，但總是都差一線。

  他有一顆強者的心，但他更忠於他的國家，而在這一切之前，他首先是一位父親。

  可是如今！

  一切都了空。

  這麼多年……這麼多年！

  樓約！你到底在做什麼！

  永遠的差一線，永遠的失敗者！

  他緩慢地將手從門上移開，低頭看著，要將它合攏……卻不一個拳頭。

  他張開，卻發不出聲音。

  他猛然仰起頭來，長發張散，雙眸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