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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打完那通電話開始,秦意濃就在沙發上坐著,用背朝著關菡,一直沒說話。
關菡看到微微仰著臉,眼睛好像是著頭頂的天花板。
關菡輕輕地走近,還沒走兩步,就見抬起一隻手,將手背在臉上抹了一下,房間裡傳來輕輕吸鼻子的聲音,倏忽即逝,快得讓人覺得是耳朵產生的幻覺。
……哭了。
關菡駭然,眸心微,不敢再往前,輕手輕腳地從房間退了出去,帶上了門。
秦意濃回頭看了一眼,眼圈通紅,復又轉回來,慢慢地把臉埋進了胳膊里。
關菡在樓下陪紀書蘭說話,紀書蘭問一些秦意濃最近的行程,有的工作上的無關要的,關菡就會告訴,這個是秦意濃事先代過的。紀書蘭與秦意濃母有隔閡,關係總不親不疏,對著關菡反而自在一點。
關菡顯得有些心不在焉,頻頻往樓上看,很擔心秦意濃的狀況。
秦意濃上扛了太多的事,活得像一張時刻繃的弦,那個人又一貫忍。本來唐若遙是紓解力的安樂鄉,可能唐若遙不知道,在那裡,秦意濃比任何時候都要放鬆。三年前,要不是唐若遙突然走進秦意濃的生命里,說不定早就撐不下去了,就算撐下去了,也不會是現在的樣子。;
已經比關菡預想中的結果要好得太多。
關菡恍惚間明白,那時候秦意濃之所以救下唐若遙,並把帶在邊,並不是無緣無故,很可能是覺到自我毀滅前的一種自救。像抓住一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了一個人,用力地抓,讓自己不要沉下去。
秦意濃傾注了太多的在上面,陷得越深,現在遭到的反噬就會越嚴重。
關菡猛然攥了手下沙發的皮料,完了完了,秦意濃該不會又像三年前一樣行走吧?現在去找一個李若遙還來得及嗎?
不等拓展這些荒唐的想法,紀書蘭出聲輕輕地打斷了,試探的口吻:「秦意濃是不是心不好啊?」
關菡出一個笑:「阿姨怎麼會這麼問?」
紀書蘭面憂:「我看今天回來笑都沒笑一下。」
秦意濃每次回來都是笑容滿面的,不能說回回心都很好,但紀書蘭印象里已經很久沒見過面無表進門的樣子了。
關菡不知道能不能說,斟酌了下,道:「阿姨,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
紀書蘭雖然上了年紀,但不傻,知道眼前這個小姑娘是故意不說。
紀書蘭心裡嘆了口氣。
秦意濃總是報喜不報憂,有時候真希能主告訴自己一點事,那一行,能是那麼好混的麼?就算是壞的事,說出來,自己也可以幫分擔一點,親人不就是要互相照料嗎?
一想到以前的那些事,紀書蘭就無比後悔當年豬油蒙了心,沒有早一點和爸秦鴻漸離婚,讓平白遭了那麼多屈辱。旁人的惡意他們沒辦法杜絕,為什麼在最需要幫助的時候,自己家人還在背後朝捅了一刀。
當時有多痛?
是因為這樣,才不肯和自己親近吧,虧欠這個兒的實在太多了。
紀書蘭想著想著眼眶潤,心裡的難過不斷地翻湧上來,連忙別過臉,以手拭淚。
關菡瞧得莫名,忙從紙盒裡了兩張紙巾往外遞。
紀書蘭擺手,按著眼角溫和笑笑:「想起了一些舊事。」站起來,背對著關菡,「晚飯留在這吃吧,你想吃什麼,阿姨給你做?」;
關菡哪有心思點菜,滿腦袋漿糊,勉強想出了一個燒茄子,樓上一道淡然嗓音響起:「媽,你去歇著吧,紀雲瑤待會要過來,我親自做幾個菜招待。」
紀書蘭還是背對著樓上,拍了下額頭,做恍然大悟狀,笑著說:「瞧我這記,你先前跟我說過一遍,我給忘了,那我去院子裡摘幾把菜,晚上做個清炒時蔬,對好。」
說著拖著瘸匆匆離開了。
關菡掩去眼裡的擔憂,抬眸平靜地看著秦意濃從樓梯上走下來。
秦意濃不喜歡面對任何人憐憫或者同的眼神,所以最好當作無事發生。
秦意濃把屬於關菡的手機還給,看了紀書蘭的背影一眼,淡道:「怎麼了?」
關菡接過手機,如實以告:「哭了,說是想起了一些舊事。」
秦意濃神冷淡,什麼都沒說。
把手收回去的時候,關菡眼尖地看到掌心多了一道創可,先前還沒有的。;
「這個……」語氣小心,指了指秦意濃的手。
「不小心劃了下。」秦意濃無意多說,轉往牆角的冰箱走,聲音提高了些,淡然如常,「要留下來吃飯嗎?我今天下廚。」
關菡:「不了。」
不想面對紀雲瑤,連秦意濃的廚藝都沒法搖,紀雲瑤就是個小變態。看著面面斯斯文文一個小姑娘,比誰都要可怕,天使的長相,魔鬼的格。
秦意濃笑了聲:「你不是怕紀雲瑤吧?」
關菡上否認:「沒有。」迅速收拾包的作卻很誠實,「秦姐,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跑得正及時,前腳剛走,後腳紀雲瑤的轎跑就開進了院子裡。
紀雲瑤換了服,清涼的短袖短,一雙長顯得更加筆修長。往回掃了眼那道莫名悉的影子,瞇了瞇眼,拋之腦後,朝在院裡安靜盪鞦韆的寧寧大步邁了過去。
「寧寧~」揚了揚手上緻的包裝袋,醞釀出最最溫的笑容,「看姐姐給你帶了什麼禮?」;
寧寧坐在鞦韆椅上,先乖巧地喊了聲:「瑤瑤姐姐。」再糯糯地說,「能幫我把鞦韆停下來嗎?」小短夠不著,是芳姨把放上去的,芳姨剛進屋子裡了。
紀雲瑤被小音萌得心都要化了,忙不迭上前:「姐姐現在就放你下來。」
直接坐了上去,兩腳踮地讓鞦韆停了下來,側抱起寧寧,在的小臉蛋上狠狠香了兩口,孩子的香味頓時盈滿了的呼吸。
紀雲瑤埋在小朋友肩頭,覺自己笑得像個猥瑣變態,稍微收斂了下。
紀雲瑤自己不喜歡帶小孩,但是喜歡玩別人家的孩子,尤其是好看的和乖巧的,寧寧二者皆有,頃刻間俘虜了的「芳心」。
說實話一開始對秦意濃這個從外面認回來的小姑沒有太大的覺,就只有特別好看這一個印象。一是因為聰明敏銳,有遠勝常人的直覺,秦意濃在紀家的目的並不單純,雖不排斥,也不會上趕著親近利用;二是因為家裡親戚實在是太多了,爺爺那輩兄弟姐妹有八個,綿延到現在的子嗣數量可想而知。每回過年的家族聚會,新的小蘿蔔頭跟韭菜似的一茬一茬地往出冒,這個做姐姐的紅包都發不過來,更別說認臉了,噢,出生的也可能是的長輩。;
紀書蘭這支算是造福了,紀書蘭——秦意濃——秦嘉寧,一共三個人,給記這一支親戚省了不功夫。
秦意濃暫時沒有帶秦嘉寧去過紀家的家族聚會,但紀雲瑤忘記是哪回,奉了爺爺的命,過來給紀書蘭送東西,一眼就看見坐在客廳地板乖乖玩積木的寧寧,一雙眼睛黢黑明亮地朝過來,放下積木,往大人後躲。
秦意濃剛巧在家,溫地教說:「姐姐。」
寧寧聲氣:「姐姐。」言畢,出一點害的笑,「你真好看。」
怎麼會有這麼可又說實話的小孩子!簡直是見過的小孩子之最!
紀雲瑤立刻就不行了,當場理智全無,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跪坐在了寧寧邊,在臉上親了一大口。
一旁的秦意濃:「……」
兩人結下了緣分。
秦意濃在紀雲瑤心裡,從特別好看的小姑變了寧寧媽,並且存在直線上升。雖說有些差錯,但跟秦意濃親近之後,了解多了,發現這個小姑確實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尤其是還做得一手好菜。;
一家人,就不要分彼此了,利用不利用的太見外。能庇佑,舉手之勞的事,自然會庇佑一下。
外面的人欺負小姑這麼久,現在還想接著欺負,也要問他們紀家答不答應。一直等著秦意濃用到紀家,用到自己的那天,沒想到第一次竟然是用到一個不相干的人上。
更有意思了。
紀雲瑤角玩味地往上挑。
紀雲瑤逗得寧寧咯咯直笑,自己也大笑,笑聲一直傳進大開的門裡。
紀書蘭從裡面走出來,扶著門框,招呼紀雲瑤:「瑤瑤要不要進來先喝杯水?」
剛巧從廚房出來的秦意濃眼睛驀地一亮,朝門口去,下意識往前了一步,又想起什麼,眼裡芒暗淡,自嘲地勾了下角。
定了定神,又走了回去,過了會兒,看著自己空的雙手,目茫然。
剛剛是想出去拿什麼東西來著?
紀雲瑤回頭道了聲:「不用了蘭姑,我不,待會再進去。」;
寧寧低著頭拆膝蓋上放著的禮,包裝有點大,上盛不下,紀雲瑤一隻手幫托著,另一隻手撐著下,眼神自信,篤定會喜歡。
寧寧拆開包裝,驚呼:「哇。」
紀雲瑤:「哇哇,喜不喜歡?」
寧寧在紀雲瑤臉上親了一大口,紀雲瑤瞇著眼,笑得滿臉餮足。
秦意濃滿頭熱汗,對付著剛下鍋的一條魚,噼里啪啦的油珠四濺,小朋友拉開門闖進來,抱住秦意濃的一條,小臉上布滿了興:「媽媽媽媽。」
秦意濃被撲得心裡一個咯噔,連忙把火關了,提溜著小朋友往外走了幾步,並沒有開口責怪的冒失,而是蹲下來跟平視,溫道:「怎麼了?」
寧寧:「姐姐送了我一個禮!」
秦意濃:「什麼禮?」
「你來看嘛。」寧寧激地拖著的手往外跑。
秦意濃圍都沒解,無奈笑笑。
「就是這個!」寧寧小手一指。;
秦意濃循著的視線看去。
客廳的沙發上擺著一幅很大的畫,畫上畫的是自己。秦意濃莫名,一幅畫就讓這麼興了?
寧寧高興地說:「媽媽平時都不在家,有了這幅畫,我就可以一直看到媽媽啦。」
秦意濃心裡驀地一酸,彎腰親了親寧寧的臉蛋。
「那媽媽把它裱起來,放到你房間裡好不好?」
寧寧用力點頭,小心地捧著畫看。
秦意濃回廚坊繼續做菜,著鍋里的熱氣慢慢地想事。
「小姑?」
大人比小孩子有分寸,秦意濃回頭看,紀雲瑤在門口探出了一個腦袋,手禮貌地作叩門狀。
「進來吧。」秦意濃說。
煎過的魚表面呈金黃,卻並不顯得干,被油染了層鮮亮,.人的香味從改刀散發出來,瀰漫在空氣中。
紀雲瑤腹中轟鳴,頓覺自己趕在這時候進來是在折磨自己,強迫自己不去聞那香味,問:「你這次回來打算待多久?」;
「話是你教寧寧說的?」秦意濃淡道。
「我冤枉。」紀雲瑤抬手發誓,說,「絕對是真流。」
「畫總是你送的。」
紀雲瑤低頭鼻尖。
「連小孩子都算計。」秦意濃哂道,語氣里卻沒有責備。
紀雲瑤聳肩一笑:「你又不知道我喜歡寧寧,當然看不得委屈啦,天天在家眼穿,媽媽都不回來,小可憐。」
秦意濃嘆了口氣,說:「這次會多呆一段時間。」
「轉了?還是了?要生活了?」紀雲瑤奇道。
「你覺得是什麼就是什麼吧。」秦意濃不想過多解釋。
「小姑你對人家真的好冷漠。」紀雲瑤捂著心口作痛心狀。
「我是第一天對你冷漠嗎?」秦意濃睨了一眼。
回紀家認祖歸宗,和紀雲瑤一照面,就知道這位不是善茬,弄不好會引火燒,得不償失,所以本沒打算跟套近乎,只保持著不遠不近的點頭之。;
「哈哈哈哈哈。」紀雲瑤一秒笑癱,扶著流理臺,前仰後合,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秦意濃:「……」
鬼知道又是什麼地方到了紀雲瑤的笑點。
秦意濃懶得搭理,兀自揭開旁邊的湯鍋,放了些調味料,取下一旁的長柄木勺攪勻。
紀雲瑤邊笑邊說:「那個唐若遙……」
秦意濃握勺的手一頓,表平靜。
紀雲瑤覷著的神,不不慢地補上:「有對象了嗎?」
秦意濃盛了一小碗湯,用調羹舀了點,吹了吹上面的熱氣,小口地喝了點,皺皺眉頭,又加了點鹽。
好像本沒聽見在說什麼。
「我今天接到你電話以後,就讓人查了查,這幾年在圈裡混得很不錯,出淤泥而不染,清清白白一朵白蓮花,背後的人是你吧?」
秦意濃自顧自忙碌。
紀雲瑤手撐在大理石臺邊緣,傾靠近點:「花了不心思吧?故布迷陣讓人以為是背景顯赫,一面捧著人家還要給人家一個好聲名。我見過了,長得還可以,人也有一丁點兒意思,但圈子裡這樣的人一抓一大把,我見過的沒有一千也有一百。就說那些想爬你床但求一睡的,比好看的都不。我就不明白了,到底哪一點吸引你?該不會是床技吧?」;
秦意濃額角青筋跳。
紀雲瑤恍然大悟地「噢」了聲,窺探到什麼驚天似的,輕笑出聲:「還是說,你真的喜歡?為神魂顛倒?」
秦意濃閉了閉眼,收斂緒,平淡道:「你想太多,不過是一個有些喜的小玩罷了。角掉了,纏我纏得過分,我一時衝就應了,不好反悔,又不想得罪劉亞裕,才會來找你。」
看向紀雲瑤,眸里淡淡無奈。
「那正好,這樣不聽話纏人的小東西,就缺一點教訓。」紀雲瑤出惡劣的一笑,「把送給我,我調|教好了再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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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若遙坐在沙發里發呆。
外面電閃雷鳴,轟隆作響,暴雨瓢潑,落地窗外一片朦朧,整座城市都在籠罩在了磅礴的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