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景父子進去，顯得有點兒灰頭土臉。

不過父子二人也不打算和鄧舉人有什麽集，在一方長案後坐下，老太公見了他們，本想打聲招呼，卻聽鄧舉人道：“說起杭州，杭州名士多如繁星，鄧某不才，倒也認得幾個，諸位可聽說過杭州王尚書嗎？”

眾人有點遲鈍，一時不知是誰，不過聽到尚書二字，便曉得此人不簡單。

葉鬆眼睛一亮，道：“這人我卻是聽說過，他當然不是尚書，卻是弘治十二年已未科進士，此人才名極大，曾作詩一首勵誌，因而才有尚書之名，據說他現在是在戶部觀政，前途大為可期。”

鄧舉人風淡雲輕地接口道：“我與他也算是同年，當初一道鄉試，誰料他此後一飛衝天，不過他雖已有了，卻時常修書與我和詩。”

老太公一聽，老臉了，這個鄧舉人真是不簡單，所結的竟都是名流雅士。

鄧舉人哂然一笑，又道：“其實在寧波，我最傾慕的，自然還是鄞縣的楊家，天下門科第祿位之重，自弘治而至如今正德，無過於鄞縣楊氏者。去歲的時候，我曾修書楊氏的貞庵公，敘了敘同鄉之，他也曾回書，說我如今雖中舉人，卻不必急於去求，理應把心思繼續放在舉業上，勉勵我定要會試登科不可。”

老太公可能沒聽說過杭州的王尚書，卻是曉得鄞縣楊氏的，這鄞縣楊氏才是真正的考霸之家啊，自弘治初年到現在，家中已經出了五個進士，舉人、秀才更是不計其數，以至於連天子都驚了。如今楊家的人大多居高位，今年年初時，楊家有人過世，朝廷追贈其為禮部尚書，以彰顯榮耀。

這楊家老家雖在鄞縣，不過因為家業實在鼎盛，所以族中子弟大多遷去了北京，老宅那兒雖然有人守著，卻不太跟地方上的人打道，便是本縣縣令拜訪，一般都會吃閉門羹，知府大人上任，也是要去楊家走一遭的。

料不到，鄧舉人居然跟楊家的人也有書信往來。

老太公目中著炙熱，不住道：“鄧賢侄遊廣闊，欽佩啊。”

鄧舉人嗬嗬一笑：“哪裏，哪裏，其實都是君子之，君子之淡如水，沒什麽稀奇的。”

他在這裏，仿佛永遠都是焦點，葉春秋不住想，這家夥應當是屬燈泡的，臥槽，還自發啊。

不過……他懶得理這家夥，來這裏不是為了喝茶？

葉春秋端起仆役遞來的茶，正待要呷一口，卻見鄧舉人發現了這個舉，含笑道：“春秋賢侄……”

“啊……”葉春秋抬頭，不料這位高高在上，和無數牛人打道的鄧大舉人居然會關注到自己這個小小的生。

鄧舉人道：“這茶乃是我自杭州帶來的人舌，是初春時節，請那未出閣的上山，將舌尖采下來的，幾經烘製殊為不易，所以這茶唯有在七分熱的時候下口，方能會到這濃香，你莫要心急著吃，再等一等。”

鄧舉人說罷，頓了一下，才似笑非笑地接著道：“春秋第一次吃這樣的茶，不懂的細品也是無妨，不知者不怪。”

臉上是滿滿嘲諷……

隔壁的三叔葉柏本來也要端起茶來喝，一聽這麽說，頓時出一點兒鄉下人沒見過世麵的慚愧，連忙不聲的把茶輕輕放下，假裝自己不曾有過這樣的舉。

葉春秋哦了一句，還是輕抿了一口，其實茶水口倒還不錯，香的，葉春秋不由道：“我看著八分熱喝著也好。”

鄧舉人愕然了一下，恨不得想罵一句，我從未見過如此鄙之人，卻礙著這麽多人在，不好發作。

二叔在一旁不冷不熱地添了一句：“春秋，你要曉規矩，你是讀書人了，已經參加了院試，說不準等放了榜來，你便有了功名，將來要向鄧世叔請教的地方多的呢，能認識鄧世叔，是你的福氣，將來保管讓你益匪淺，你怎麽可以這樣跟鄧世叔說話，鄧世叔都不嫌你是庶子……”

說到庶子兩個字，一旁的葉景，臉頓時一沉，有點忍耐不住了。

葉春秋曉得二叔的意思，他抬高鄧舉人，想在老太公麵前臉而已，更何況，借著鄧舉人之口，好坐實自己庶子的份。

對這個二叔，葉春秋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如果非要說，那也大抵隻能來一句賤人就是矯而已。

葉春秋含笑道：“不是春秋無禮，實在是春秋沒見過什麽世麵，更沒有吃過什麽好茶，其實莫說好茶，在這家裏便是連飯也吃不飽呢，平時都是吃廚裏的殘羹冷炙……”

話一出口，二叔的臉就變了，葉春秋這是揭他的底啊。

果然葉太公一臉狐疑，覺得不可思議。

葉鬆連忙道：“誰說的，倒像是家裏有誰薄待了你，你……真是沒出息，我是你二叔，你這樣和我說話？你還妄稱自己是讀書人，你平時讀的書都去了哪裏，我固然曉得你中了縣試、府試案首，這一次院試，怕是一個秀才也是穩穩當當了，可是學問再好，品行敗壞又有什麽用？”

他一下子把所有的矛盾都推到了葉春秋的上。

在他心裏，葉春秋畢竟後生晚輩，自己是他的叔叔，隻要咬死了這個份，葉春秋如何辯解都是理虧。

葉春秋隻是冷冷一笑，不想理他。兩世為人，自己可沒有逆來順的習慣。

卻聽鄧舉人突然道：“秀才？春秋中不了秀才了！”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春秋中不了秀才？

老太公也是愣了一下，有些不悅了，他覺得鄧舉人有點烏。

便是三叔，雖然對葉春秋也是淡淡的，可畢竟葉春秋也是自己的侄子，葉春秋有了功名，自己也能沾點，現在都還沒放榜，你一個外人胡說什麽。

鄧舉人看著葉春秋，慢悠悠地呷了口茶才道：“鄧某本來有些話是不該說的，不過方才春秋頂撞他二叔，這就有些不知禮數了。好罷，我還是說了罷。我在寧波那兒也有幾個朋友，這幾日雖在奉化小住，卻也與他們略有書信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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